老屋

朝陽

老屋是1979年草草修起的。父母結婚時，用母親的話講就是父親“連一根稻草也沒有”。靠著外公打發給母親的一個衣柜和幾個木箱，父母便寄居在別人屋檐下開始了生活。直到1979年我已經3歲時，父母才東挪西湊準備建房子。

房子是用泥磚筑起來的。在那個溫飽尚未解決的年代，以父母這樣微薄的家底，又能建起怎樣的一棟房子呢!扎了楠竹椏子，再鋪蓋上一層稻草，有了一個能夠棲身的地方，一家人都很滿足了。讓我高興的是，在小伙伴面前，我可以挺自豪地說：俺家也修新屋了!后來聽母親說，房子修成那天，誰也沒給我錢，我卻一個人樂顛顛地跑到村合作社去“買鞭炮”，結果是父母急得貓抓似的，急忙把我找回來。

又過了幾年，父母憑自己的勤勞燒了幾窯瓦，決定掀掉茅草蓋瓦房。小小的我又有了一項足以驕傲的資本：俺家的房子也像學校的房子一樣蓋了瓦，再不用擔心龍卷風了。那時父親曾意味深長地對母親說過一句話：“這下你可以死心踏地跟著我了。”這話后來成了父親的“笑柄”。

但想不到的是，僅僅過了幾年，墻體就裂開一個個怪異的圖案，檐前屋后撐滿了“拐杖”。最怕的是下暴雨，別人家還只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而俺家屋里面竟是瓢潑大雨，桶子盆子幾分鐘就接滿了。望著滿屋渾濁的積水，我感到自己就像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小舟，孤立無援被人拋棄了似的。也是一個下雨天的晚上，我做了個惡夢，夢見后山那株樹被狂風連根拔起，呼嘯著砸得老屋瓦碎墻倒，然后一齊壓在我身上。滿身冷汗的我翻身彈起來再也睡不著，在雷鳴電閃中坐到天亮。

一年春節，親戚們到我家去作客，偏巧那天下大雪，去了十幾人,站都沒地方站。親戚中又有一位來自大都市第一次去我們家的表嫂子，她可能很不適應我家破爛低矮又漆黑的老屋，進門時沒貓腰，頭差點碰在墻上；而顧得了頭管不了腳，一不小心就被高高的門檻絆倒在地，弄得我們一家人都過意不去，直到現在還覺得欠她一份情。

老屋越來越老，親戚朋友們總關切地問：“什么時候把這房子修一修呀?”父親連連答話：“是該修了，是該修了。”父母曾暗暗攢錢要修房子，都因送我們兄弟讀書而計劃落空。當時我們村里與我同齡的男伢子女伢子全都只讀了個初中，有的甚至小學沒畢業就輟學幫家里掙錢，父母見別人家一個個蓋起紅磚大瓦房，著實猶豫過一陣子，但最終還是選擇了送我們讀書。后來我在村里第一個考上了學校，父母借了一屁股債，便再也不提修房子的事。

再后來，我畢業參加工作了，父母的負擔減輕了，我也常常給家里一些資助，父母又重新考慮要修房子。前不久，父母捎來口信，說要修新房子。拆屋的前一周，我特意回了家，望著生活了整整十八年的老屋，我百感交集，我用相機給我親愛的老屋拍了整整一卷膠卷!我給老屋拍照不是懷念過去那些艱辛，我只是想留作一種紀念，不要忘了過去的苦日子，要好好珍惜現在的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