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券類網站演繹戰國

江　渝

中國證券類網站最早的亮相是在1996年底。到目前為止，據不完全統計，這類網站（不計個人主頁）已經達到數十個，市場人聲鼎沸，格局一片混沌。但每個霧里看花的參與者都篤信，互聯網的出現，相當于當年電的發明。作為第一批拓荒者，只要有本事踏入這塊虛擬的世界，就不該喪失成功的機會。但是，三年的艱辛只有四個字的回報：“談何容易！”

中美就中國加入WTO達成協議和證監會正在加緊制定網上證券交易管理條例兩大消息傳來，給紛爭一片的市場帶來了希望，也帶來了更多的變量。

拓荒者

第一批證券類網站中最具個性的故事，應當包括證券之星、和訊和盛潤。

-證券之星，可以說是從事網上交易的開先河者。證券之星最初只是上海電信的一個項目，卻是上海電信“借外腦”創建的產物。所謂“外腦”就是一些非電信系統的科技人員，核心人物是畢業于復旦大學數學系的青年企業家高利民。

高利民人實在，也很聰明，做過期貨炒過股票，懂通信也了解網絡，他早在1994年便向當時的上海電信管理局遞交了《證券增值服務信息開發報告》。那時的高利民和上海電信都不很清楚證券市場的水有多深。于是，一家帶來最初創意、技術、軟件并負責日常經營管理，一家提供電信級綜合網絡資源和資金，從1996年開始搭伙做交易平臺。

證券之星雖是網上交易的最早“吃螃蟹者”之一，但在時間上最早誕生的證券類網站，恐怕是和訊網，其前身是“和訊時代”，人稱“老和訊”。其老總章知方今年45歲，也算得上是證券類網站老總中的長者。

和訊的創辦人系“聯辦”，亦即中國證券市場研究設計中心（本刊的主辦單位——編者注）。這一機構曾轄有全國證券交易自動報價系統，后者的網絡技術便成為“和訊時代”最初的技術積淀。早在1994年底、1995年初，當互聯網商業化剛進入中國時，聯辦其實已經擁有了橫跨網絡和資本兩市場的特殊地位。

到手的先機就是財富。聯辦當時就意識到，要盡快利用自己在資本市場研究方面的優勢，開展互聯網上金融信息的增值服務。值得提一句的是，他們在內部首先明確了，在證監會態度不明朗之前，暫不開展網上交易。

差不多同一時間，從硅谷歸來的李立農在1996年前后悄悄地在深圳創建了盛潤網絡技術公司。七八個人擠在一處民宅，開發出全國第一套網上證券交易系統軟件，并于1997年4月立即在網上投入使用。

李立農高大挺拔，為人不很張揚。他回憶說：“1996年我之所以從硅谷回來，是因為看好深圳像硅谷。盛潤網上證券交易系統的開發得到了包括閩發證券、中國農業銀行和深圳數據局以及政府各有關部門的充分理解和大力支持。我們幾方的合作鏈很清晰——盛潤為券商開發出網上交易系統，為銀行和券商做好銀證轉賬和安全認證系統，再由券商攜此系統開發客戶，并登上深圳數據局提供的交易平臺。”

李立農比較幸運，深圳良好的創業環境為他的事業助了一臂之力。比如深圳的券商、銀行和電信部門常在周末與盛潤一起到稠人廣眾的市中心，拉條幅、擺桌子、支上大喇叭，宣講網上證券交易知識，有時還現場開戶。結果，僅閩發一個證券營業部的網上客戶數量就達到五六千人，交易額占到營業部的40％多。

地點不同，資源各異，使第一批證券網站形成各自鮮明的特點。和訊逐漸在財經金融信息服務上拔得頭籌，證券之星在技術平臺和網友社區方面一直領先，盛潤在網上交易技術的開發和系統集成上也已成為一方重鎮。

政府旁觀 市場先行

中國證券網站的異軍突起，曾著實讓有關管理部門措手不及。這是因為，證券交易本身是無紙化交易，既可以在現成的行情數據庫平臺上聯網交易，也可在上面做增值服務，是目前最成熟的電子商務形式。可能也正因如此，政府對證券網站的發展，總的來說睜一眼閉一眼，這使市場在夾縫中贏得了不小的發展空間。

從時間上看，“和訊時代”之后，緊接著在1997年，證券之星、天府熱線的道博咨詢等相繼登場；1998年更有99Stock和康熙勝券等后起之秀上網面世。在那前后，江蘇、湖北和廣東相繼推出了一批大大小小的證券網站。1999年6月，做了兩年網上證券交易系統提供商的盛潤，也正式開通自己的站點Stock2000。證券網站風一時間幾乎席卷了半個中國。

但在既有政策的框架下，證券網站的弄潮兒們很快發現了自己的尷尬之處：精心蓋好了小鋪面，卻沒有經銷權。

以證券之星為例。它在電信級平臺上搭建起自己的證券交易平臺，已具有為上百萬用戶提供網上證券交易服務的能力。但由于沒有券商的牌照，自己不能直接參與證券交易。而有牌照的券商，在證監會不明確點頭前，絕大多數都不敢輕舉妄動。這不僅意味著為營業部搭建的交易平臺只能閑置，而且，證券之星的商業模型也出現極大漏洞：既拿不到手續費分成，也收不上多少一次性和年費性的券商接入費。

想收取信息服務費，又太不現實。“人氣是網站生存能力的最重要指標之一。”高利民說，“那時直到現在，各網站的水平都沒有拉開足夠的檔次，上網費用本身又高，收費人氣就會下降。只得死扛，起碼要扛到突破臨界點。”但至今也沒人知道臨界點是哪一天。

證券之星由于靠了上海電信的資金和線路資源才支撐下來。而那些沒有政府背景的網站就難以為繼了。在國內，有不少人曾試圖模仿美國E－TRADE網上證券經紀公司的商業模式在中國開設證券網站，但很快就走進了死胡同。拿來主義并非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

E－TRADE是一家純技術背景出身，拿到證券經紀資格的美國公司，建于1992年。它的前身是一家專為券商提供網上交易技術支持的服務機構。1999年5月，E－TRADE被評為“全球第一在線投資站點”，它的成功因此在世界上掀起了一股網上證券交易狂潮。

對此，康熙勝券的總經理劉曉東并不以為意：“中國眼下不會有這一層面的公司。因為中國證券市場的門檻太高，而網絡公司的實力太弱。”這大概也是康熙勝券為什么堅持收取少量服務費的理由。當然，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它的人氣。但用劉曉東的話說，“一個企業的商業模型中必須有收入點，不能什么都犧牲。”

至此，夢破滅的聲音似乎已經清晰可辨了。

商業模型大戰

追夢人并不因夢的破滅停止夢的延續。

到1998年，新老證券類網站終于看清現實：交易暫時不能碰。于是，從那時開始，多數早期證券類網站都把自己的主業調整為互聯網上的系統集成和信息增值服務。

有相當一批證券類網站過去是、現在依然是互聯網軟件系統提供商。其中盛潤已有60多家券商客戶，康熙勝券和99Stock等也各有了一二十家，做的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傳統買賣。這在某種程度上保證了當在線業務沒有收入時，離線業務能有收入。證券之星依然執著地將自己定位在網站而非系統提供商，所以“不知該不該幫助既是對手又是用戶的券商建網站”。

證券增值服務則主要包括提供網上交易平臺、證券行情、證券資訊和咨詢、財經金融新聞以及網上論壇和社區等。由于進入壁壘相對較低，結果是大家一哄而上，幾乎所有證券網站都推出了大同小異的增值服務。

互聯網是復制內容的車間，如何保持自己的商業模型有不可復制性，便成為取勝的關鍵。于是，網絡內容服務便在兩個極端上開辟了看不見的戰線：

——全而又全的金融門戶。這需要網站有相當的資金和信息資源實力。它以和訊網為代表。目前，和訊所屬的聯辦差不多成了一個媒體集團，麾下除了有上百名證券咨詢人員和和訊網外，還有陣容豪華的三個媒體：證券市場周刊、財經雜志和財經時報。此外，Stock2000和99Stock看上去也不甘示弱，擺出一副做第一金融交易大超市的陣勢。但各家的上網速度都不敢過多恭維。

——專而又專的個性化定制。在被稱為“注意力經濟”的網絡時代，最終吸引用戶的，還是最方便、快捷又周到的個性化服務。近來各網站爭相推出包括互聯網、手機、尋呼機和個人無線數據接收在內的個性服務，從最新金融訊息、上網收發信件、交友通信、買賣股票，到咨詢投資顧問，或是及時得到股票的成交回報甚至自己所購那只股票的全部信息；形式也從早期的one for all到現在時髦的 one for one，而成都的道博咨詢更提出 all for one的超個性服務。

硝煙味大家都聞到了，而真正的大戰還沒有開始。在這關鍵時刻，中美簽署了關于中國加入WTO的協議。中國承諾允許外資進入中國ICP企業，目前最高可參股49％，兩年后可達到50％。中國的ICP們沸騰了。許多證券類網站老總都表示“該我們對外資挑三揀四了”。但他們也不無妒意，說“券商的機會比我們還大”。

誰的網站？怎樣生存？

很久以來，中國的券商雖然每天在高風險市場中摸爬滾打，可對互聯網這種游離現實世界的風險游戲卻一直舉棋不定。

據悉，早從1996年起，絕大部分券商已開始對網絡關注。1997年以后，君安、南方、廣發、港澳以及閩發等證券公司都在營業部一級有小規模試點。直到最近，聽說證監會正在積極制定網上證券交易管理條例，券商們加入網絡競爭的腳步也顯著加快了。

魁梧爽快的周志鋼是華夏證券公司的總工程師。據他介紹，上海券商從1996年起就參與了“上海熱線”最早建設“一網五庫”的專家組。那時他們曾有意搞自己的網站，無奈電信資源不開放。后來華夏建起了通過有線電視傳播、用個人電腦瀏覽器接收的“華夏資訊”系統，屬局域網絡。一年前，又在此基礎之上開通了自己的網站，眼下正緊張地組織安排開通網上交易。他們是在看到今年年底全國網民將達到1000萬的前景，也感受到電信資源在逐步放開時，才決定邁它一大步。

周志鋼絲毫不感到華夏落后了，“國內的網上交易至今也沒有大動作。有一點是明確的，誰能占據資源，誰才能走到最后。這個資源包括客戶資源、網絡資源、品牌資源、證券牌照以及資訊內容資源。握有傳統資源多的，只要轉上網，還會占據優勢。” 而且，周志鋼很清楚，“證券類網站決定勝敗的不是交易，而是資訊內容。”

與華夏“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方針不一樣，申銀萬國的IT道路是“造船不如買船”。

前不久，申銀萬國正對網上交易系統進行招標，這在國內還屬首例。11月初，申銀萬國電腦網絡中心開發部經理吳渭明告訴記者，這次是很低調的邀請招標，從1999年8月開始，10月底評標工作已經基本結束，但暫時還不能公開披露評標結果。此次招標的標的包括委托交易系統和資訊系統兩項內容。中標企業將獲準為申銀萬國制作兩標的系統，但須按照申銀萬國的要求去做。

據稱，申銀萬國在今年夏天完成了公司內部108家營業部的互通互聯，只要總公司再和公網連接成功，其所有客戶即可進行無地域限制的網上交易。該公司還表示，一定要建立自己的網站，決不會上別人的平臺。

券商們開始出擊，非券商證券類網站則路越走越窄。悲觀者認為，后者的可能出路有兩條：一是搞到風險投資，設計合理的商業模型，接下來爭取上市；二是被券商收購。第一條路已經有人在走，如盛潤接受了英特爾和摩托羅拉的風險投資，上海政府背景的聯創風險投資基金也作為投資人入主了證券之星。但券商收購網站的動作目前還只在醞釀中；此外，購買開發商的網上交易系統，在券商中很是普遍。

當然，互聯網上的成功終究取決于機制。國有券商們雖然有錢有人，其普遍性的機制弊端在業內外也都是公認的事實。所以，無論是如華夏一意自建，還是如申銀萬國大力購買，IT業中人憑借對自身機制的信心，并沒有“狼來了”的驚慌。

據可靠消息，網上證券交易已經引起中國證監會的高度重視和長期關注，并在廣泛征求市場意見的基礎上，正在制定第一部網上證券交易管理條例。據記者截稿時得到的消息，目前條例制定的工作已接近尾聲，年底前有望出臺。這是中國有關電子商務的第一部正式法規。

如果網上證券交易的大門只留給國有券商一側，IT人創辦的證券網站生存空間就很小了。或許正因為如此，此番中美WTO透露出允許外商以少數權益進入證券業的消息，雖然目前僅局限在承銷和外幣證券交易范圍，已有眾多IT中人喜上眉梢。

不過，眼下無論是誰日子都一樣不好過，因為網上的生物鏈中，安全認證和帶寬資源的障礙，橫陳于每一方的面前。

誰來最終認證管理？

宇江咨詢公司最近在北京、上海、南京和杭州四地對網民做了一次調查，其中一項內容是：“如果從事網上炒股，你最擔心或最關心的是什么？”結果有51％的人把安全性放在了首位。

業內人士都知道，美國政府規定，對出口的網景和IE瀏覽器，要在出口前實施降低加密強度，以確保美國的利益。因此，專家認為，在我國從事網上證券交易時，不能把平臺直接建在網景或IE的瀏覽器上，最好是另外安裝交易系統，并使用對信息實施加密的信息安全產品。

雖然網上證券交易剛剛露出冰山一角，但許多曾有意介入網上交易的證券類網站，如證券之星、Stock2000（盛潤）、康熙勝券以及99Stock等，都已經推出了自己的信息安全產品，還有許多大小軟件公司也碩果累累。

這些安全產品多數是帶有身份證書（CA證書）的CA安全產品。CA安全產品一方面可以確認A信息發送人的身份，并確保其無法抵賴自己曾發送過A信息；另一方面它還可以保證發送的A信息在傳輸時不被截獲、破譯和篡改。據了解，CA證書的制作生成以及信息安全產品使用中的管理，一般是由CA中心來運作。

然而，由于國家有關的管理體制沒有理順，使得一些早就開發成功的安全產品一直還是“黑戶”。例如盛潤的產品在半年前就通過了“國家信息安全產品測評中心”的技術認證，但沒有拿到使用許可。大概因為管理機構多得讓人眼花繚亂——信息產業部、公安部、安全部、國家商用密碼管理辦公室等等，讓人無所適從，許多網站便在沒有拿到使用許可的情況下，邊等消息邊開始自行使用了。

10月15日，國家終于公開頒布了第一部《商用密碼管理條例》，但也只是明確了由國家商用密碼管理辦公室來統管商用密碼技術。而CA產品和CA中心的管理，至今還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有關部門說，也應由商用密碼辦公室管理。但為數不少的業內權威人士都認為，密碼技術不等于CA產品，更不等于CA中心。因此，CA產品以及CA中心必須是由另外一個能夠協調各行業和各地方的專門機構來管理。這意味著即使技術上的問題大部分解決了，管理體制還須拉鋸調整。

據有關人士透露，國家對網上安全非常重視，會盡快整合各種有用資源，并理順相應的管理機制。

聯盟出老大

兩三年來，各路證券網站攻城有功，促使許多問題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解決。但即使有了正式的游戲規則，有了安全保障，也有了豐富的內容，還是不夠，因為互聯網經濟是速度第一的經濟。

證券交易信息的傳輸是毫秒級要求，速度就意味著生命。但現有的帶寬讓人不安，網民怨聲載道；即使某些網站在本地拿到了155兆電信級的帶寬，但離開本地便無優勢可言。中國的證券網站，何時能打破地域小站割據的局面？

據記者向電信部門了解，目前，chinanet國內局域網已經有1000兆的總帶寬，京、滬、穗三地國際出口總帶寬是280兆。而且，全國的寬帶網建設正在緊鑼密鼓之中。在國內局域網租一根2兆的半電路專線，中國電信的報價是一年20萬元左右，如果走地下光纖就更貴了。另外，專家還指出，從安全性考慮，證券網站應該有天網（衛星傳輸）和地網（光纖傳輸）兩套備份。因此，帶寬的租費還將是可觀的。

對網站而言，只要有錢，起碼還能買到帶寬。然而在網民這一端，你就是想花錢，目前可能也沒辦法，這就是電信人常說的“最后一里地”。如何讓更寬帶的光纖網路從電信局進入千家萬戶，是電信市場短期內還解決不了的問題。但隨著中國加入WTO后外資進入電信市場，電信基礎設施的建設步伐有可能加大。

記者在前不久召開的99北京國際無線通信設備展覽會上獲悉，廣東正在研究開發衛星和互聯網從天上的連接，躲開光纖走地下要挖溝的麻煩。這是個好消息，但市場前景難以預測。依照目前的資費標準，網上證券交易者每天按上網4小時計算是近20元開銷；一個月按20個交易日計，總共將近400元。如果在此基礎上，再讓每人花幾千元在陽臺外面掛上一個“鍋”，每月還要繳納衛星接收和互聯網接入兩份錢，恐怕肯接受的人就不會太多了。

因此很多人認為，中國加入WTO，在電信資源整合上不會收到立竿見影的效果。即使今后調整到位，對網站來說，也無非還是只要有錢就能買到更多的帶寬。因此，現有的證券類網站和券商都面臨同樣的挑戰和機遇 ——不要指望自己一家當老大。

綜觀全國證券網站，首先是有牌照人的游戲，其次是有錢人的游戲。WTO光環的出現，將使得有牌照的人變得更有錢，沒牌照的人有錢可能就會有牌照；正規軍與游擊隊、游擊隊與游擊隊之間的聯盟就要開始，更大的惡戰在那之后才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