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地質隊生活（組詩）

馬利軍

一個地質隊員

樹落在了身后

山林,又在前面出現

手握方向盤,我習慣的孤寂

和我的越野卡車

一樣破舊

我習慣口渴

我在皮靴上磨鉛筆

我裸泳,懸崖上醉酒

坐在湖邊

目送

人字形雁陣,越來越遠

我把戈壁灘的石頭

從這邊踢到那邊

又從那邊,踢回來

我做過的夢

和身上的三塊刀疤,一樣深刻

我要到山的那邊

我總是這樣

如今,翻過了祁連山脈

我邊打磕睡

邊抽煙

那天我在草原上聽到的琴聲

你是水鳥的飛

你是湖水中搖晃的葦

坐在山坡上

你是春天,淚汪汪

你把閃爍的星星

掛滿夜空

你停下,如石頭

你走過來,恍如家鄉郵遞員

那漸行漸近的車鈴聲

這一塊大平原

朋友,你從南京來看望

這個平坦得連一塊石頭都沒有的大平原

除了三束野蘆葦

柳林里這片樹蔭

漁港上買來的三公斤螃蟹

我還能送給你什么禮物呢

請喝下這杯酒吧

你要是醉了,我就陪你去看黃河

看那滿河洶涌流淌的泥沙

向西向西

離開久居的地方

向西,向西,穿過河西走廊

唐玄奘

岑參、民國年間的那些馬背匪徒

向西,向西

風沙的影子

漫漫腳步,饑餓的狼

向西,向西

漢唐,野草,來到安西都護府,越過了

孤獨的烽火臺

最后

黃河入海的時候

誰能告訴我,一個真實的黃河

我看見黃河低著頭,樣子有些害羞

腳步也慢

以蘆葦蕩作遮掩

秘密地,伸出舌頭

那肯定不是兩個大國之間的禮節

更非接吻,或赤裸的擁抱

接下來發生的事

我無法曉得

往遠處看,黃河不見了

只有一片平靜又遼闊的海

地質隊生活

三輛卡車

一輛往南開

一輛往西開

一輛往山的那邊開

三個男人

一個從青島來

一個是我高中同學

一個總打架

三頂帳篷

一頂漏雨

一頂被風刮走了

一頂已霉爛

三個女人

一個轉行

一個下崗

一個回老家,生娃去了

三把刀子

一把別在長靴

一把藏腰間

一把斜插在荒原中央

三杯白酒

一杯敬老隊長

一杯敬她

另一杯,我誰也不給,我敬我頭頂上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