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不久一次聚會,遇到一位大型企業的領導,閑聊起來,他吐槽說:現在的年輕人發來的簡歷里,幾乎都不寫自己的籍貫,讓人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人。
在老一輩看來,籍貫自帶身份信息密碼:它不僅是爺爺的居住地,還是本人的成長地,更是一堆復雜的社會關系、人格習慣的總和——是吃面食還是吃大米?是講南方話,還是北方話?是喜歡讀書,還是喜歡做生意?是性格外向,還是精明內斂?是喜歡抱團,還是個人表現?
早10多年前,你去售樓處說自己是溫州人,就會被奉為上賓;你說你是潮汕人,別人就會認為你不適合做打工仔;如果你是青田人,會被認為有一堆海外親戚;我是上海人,餐桌上的人也會給我搞一個人物畫像——這人酒量不大。
中國高速發展的流動社會更像一臺巨型的“和面機”。
清朝時,為了打擊科舉移民,籍貫是不能夠隨便改的,在異地呆上三四代人之后,要求有房產、田地、祖墳,三者缺一不可,才有希望改籍貫。費孝通先生在名著《鄉土社會》里講中國的根柢是鄉土的,鄉土不僅是出生地,更是可以動用的人際關系的基本參數,以及成長環境、價值觀的參數,林林總總被濃縮在那個表格欄里。這就是籍貫欄,給一個人的大致品行、成長環境、社會資源做了一個背書。
不過,事情正在起變化,年輕人越來越不清楚、也不關心“我是哪里人”了。
近三四十年高速流動的社會,讓籍貫跟不上學習、工作場景的變遷。一個人的爺爺是湖南人,爸爸在武漢讀大學,到深圳工作,娶了四川的姑娘,生下了孩子,等孩子到學齡又轉到了蘇州工作。孩子是哪里人呢?家里面可能講著四五種方言。他們生活過的地方對孩子有影響,但影響又不那么大,并沒有學會當地的方言,也沒有融入當地土著的生活方式。而這種“蜻蜓點水+地域融和”的成長環境,恰恰是很多年輕人的成長常態。
我關注過一個四歲的網紅萌娃:父母一個是廣東的,一個是安徽的,孩子從小養在上海。有一次,孩子說“我是上海人”,媽媽就反駁她“你不是上海人”。但是面對“那我是哪里人”的問題,媽媽就答不出來了。
對于這一代年輕人來說,戶口簿里面那個“籍貫”離自己太遠,現實的生活處境就是喜歡吃四川火鍋、聽東北口音的短視頻,和好兄弟、閨蜜要用普通話交流,不會說方言,也沒有對地方美食、生活習慣的執念。
移民社會是大熔爐,中國高速發展的流動社會更像一臺巨型的“和面機”,把各地方的人均勻地揉在一起,讓每個人身上呈現出了驚人的“均質”,地方特色不再明顯,以至于這一代年輕人不再關心“我是哪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