豢養一只貓頭鷹（外二首）

聽聞它生于混沌

是暗夜的子嗣

曾經做過冥府的信使

也曾承托智慧之光

它說侍神太久，身心俱疲

甘愿被我豢養

我們為此擬訂契約

甲方貓頭鷹先生

我為你提供住處，擬了餐譜

住則住在我家的破衣柜里

吃，則日食一只田雞

你必須收斂昔日鋒芒

白日在狹小的衣柜中藏身

允許偶爾閃動幽綠的眼眸——

噓！小聲些，養你并不光彩！

入夜，你要替我窺探陰影中的虛實

替我追殺宿敵

整理散落在抽屜里的歡娛

最好還能，幫我搜羅

月光下的感知力

乙方青醒先生

這并不符合我的本意

我裹著紫綃，從深淵中走來

誓要受用屬于猛禽的尊榮

最好有人向我日日禮贊

迎候我的歸程

我雖羽翼殘破，靈智僵固

但絕不聽任妄語

學作眼盲的黃鸝

協議未成，逐漸化作雙方的角力

它抓破床邊的帷帳

我撕下它嘴邊的半條蛙腿

僅幾個回合，我便大腿痙攣

敗下陣來

它噙著尚未落款的協議 尖嘯而去

當我試圖豢養一只貓頭鷹

痙攣是難免的

一個人待在屋里

讓我一個人待在屋里

和我自己巨大的平靜待在一起

這是一個冒牌的宇宙

——費爾南多·佩索阿

一個人待在屋里

隔著紗窗與銀杏交談

嘿！活化石，乖乖地為我撐起蔭涼

我已在書中捕捉到你的命門——

你在世上的所有分身

共用著同一個影子

一個人待在屋里

屋外的人引誘我出去

告訴我屋外有大天地

我告訴他屋里有小天地

天地有大小之分

而無貴賤之辨

一個人待在屋里

與整個宇宙角力

是龍是蟲存乎一念

須臾之間就起高山

我是造物主，但無需

熬煉自己，縫補天裂

——我就是那道天裂

胃

胃不爭氣，

老是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

為了它，我從西藥吃到中藥，

甚至求諸玄學，都不見好。

便秘了！腹瀉了！該死的！

我是你的主人，為什么這么折騰我？

我拽緊食道，掐住幽門，

大聲喝問。

胃自顧自鬧著脾氣，

在一個難得平靜的夜晚

到我夢里反問：

“那些堅硬的、郁結的、

雜亂的、酸苦的，

為什么不經咀嚼，囫圇吞進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