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相關財務披露工作組評估指標及改進建議

生物多樣性和ESG框架結合的必要性

一半以上的世界經濟產出高度依賴自然。然而，人類活動的日益頻繁加劇了對生物多樣性的破壞，威脅著社會穩定，也使企業面臨更多的風險和挑戰。傳統的ESG（Environmental，Social and Governance）指標主要分為環境、社會、治理三個方面。通常只包含少數與生物多樣性相關的指標，且往往偏重以人類發展為中心，通常關注企業環境、社會責任和公司治理績效的投資理念和企業評價標準，側重于可持續融資。傳統的ESG分析框架往往過于關注經濟收益和社會福利。

顯然，傳統的ESG框架存在一個明顯的不足，就是在評估生物多樣性相關風險和機會時，忽視了生物多樣性的內在價值和其對生態系統的貢獻。比如，被廣泛使用的摩根斯坦利國際資本（Morgan StanleyCapital International，MSCI）的ESG評級僅將生物多樣性作為“環境”類別中的一個單獨指標，但這是遠遠不夠的。盡管全球報告倡議組織（GlobalReporting Initiative，GRI）比可持續發展會計準則委員會（Sustainability Accounting Standards Board，SASB）和國際綜合報告委員會（InternationalIntegrated Reporting Committee，IIRC）加入了更多有關生物多樣性的指標（SASB僅把生物多樣性收為環境方面的一個主題），提供了透明度和一致性，并在生物多樣性保護問責制方面取得了相當大的進展，但是由于GRI框架的主觀性和靈活性，并且缺乏防止生物多樣性喪失的詳細行動計劃，會使得不法企業僅報告積極內容，忽略淡化不法行為。因此，GRI的框架仍需要在生物多樣性方面加以改進。

生物多樣性對商業的重要性已得到聯合國環境規劃署（United Nations Environment Program，UNEP）、《生物多樣性公約》（Convention onBiological Diversity，CBD）和生物多樣性與生態系統服務政府間科學政策平臺（IntergovernmentalScience-Policy Platform on Biodiversity andEcosystem Services，IPBES）的廣泛認可。根據彭博新能源財經的數據，到2030年，可持續管理生物多樣性和維護生態系統完整性將需要每年近1萬億美元的融資，而據世界銀行估計，生物多樣性喪失可能導致每年2.7萬億美元的損失。可見生物多樣性對于保障商業的可持續運營，減少企業的潛在成本損失有著積極作用。

綜上所述，將生物多樣性和自然資本相結合進行考慮，可以彌補當前的主流ESG框架的不足，由以人類為中心轉向以生態為中心。通過關注生物多樣性和生態系統健康，公司可以更有效地識別新機會、規避新風險、預測新市場，減輕其對環境的影響，并提高利益相關者的參與度。如此可見，設立自然相關財務披露工作組是關鍵且重要的。

自然相關財務披露工作組概述

自然相關財務披露工作組的發展歷程。自然相關財務披露工作組（The Taskforce on Nature-relatedFinancial Disclosures，TNFD）①是響應公共、私營和民間社會需求而誕生的眾多倡議之一，于2021年成立，是一個由市場為主導、以科學為基礎、受到政府支持的全球性倡議，其使命是制定并提供風險管理和披露框架，供各組織報告不斷變化的自然相關問題并采取相應措施，其宗旨在于通過強化企業與投資組合的風險管理，并推動主流企業報告體系的革新，來引導和促進公司及金融機構的思維與行動轉變。

2022年12月，近200個國家的政府在“昆明—蒙特利爾全球生物多樣性框架”下承諾實現雄心勃勃的長期目標和行動目標，到2030年遏止并扭轉自然損失。

2023年9月，TNFD推出了一套披露建議和指南，完善及補充了當前全球ESG披露架構。呼吁人們關注生物多樣性喪失的后果，并且鼓勵組織整合自然因素納入戰略和資本配置決策。

2024年7月，TNFD推出金融機構補充披露行業指南，旨在為銀行、資產管理公司和保險公司等金融機構提供除去自然相關財務披露工作組一般建議（TNFDRecommendations）之外的信息披露指引，使企業能夠評估、披露和管理與自然相關的風險和影響，促使全球可以對與自然相關風險和影響進行統一標準的披露，并進行比較，以此使得全球開始關注自然問題，并采取切實行動。

基于過去十年氣候相關報告領域的實踐經驗，以及氣候相關財務信息披露工作組（Task Force onClimate-related Financial Disclosure，TCFD）的研究成果，TNFD提出了涵蓋14項關鍵信息的披露建議，旨在確保公司能夠向投資者和其他資本提供者提供清晰、可比且一致的自然相關財務信息。為實現這一目標，自然相關財務披露工作組不僅提供了一套衡量指標和指南，以協助組織開展自然相關評估和披露工作，還積極借鑒了包括國際可持續準則理事會（ISSB）和GRI在內的現有框架和標準。通過采用開放式創新方法，TNFD廣泛吸納市場參與者和其他利益相關方的意見與建議，確保這些建議的制定過程具備廣泛代表性和實用性。

目前，已有眾多組織開始采納建議，并深刻認識到采用綜合方法進行自然和氣候評估所帶來的優勢。在此基礎上，自然相關財務披露工作組的工作重心已轉向鼓勵市場廣泛采用這些建議，加強全市場的知識與能力建設，并與標準制定合作伙伴攜手合作，共同制定基于自然相關財務披露工作組建議的自然相關披露標準。

如今，自然風險已滲透到各行各業、各地區組織的現金流、資產負債表和資本投資組合之中，對公司及其金融資本的提供者構成了顯著且緊迫的物理風險、轉型風險和系統性風險。盡管解決全球自然危機需要多方利益相關群體的共同努力和行為改變，但阻礙行動的因素正在逐漸減弱。TNFD建議 的發布被視為向前邁出的關鍵一步，它有助于市場參與者有效應對自然相關風險，引導全球資金流向更加有利于地球和人類社會未來繁榮的領域。

自然相關財務披露工作組的全球核心指示信號和核心指標。TNFD推薦的核心披露指標緊密圍繞14個全球核心指示信號構建，主要分為兩大方面：對自然的依賴和影響（對應“指標和目標B”的披露建議），以及組織面臨的自然相關風險與機遇（對應“指標和目標A”的披露建議）。關于對自然的依賴和影響，TNFD提出了九個核心全球依賴和影響指示信號，及由氣候變化、土地/淡水/海洋用途變化、污染和污染清除、資源使用和補充、外來入侵物種和其他、大自然狀態等大自然變化的驅動因素引起的可觀測信號。它們與影響驅動因子緊密相關，并需在依賴和影響路徑的背景下綜合考慮。此外，還包含了三個占位指示信號（生態系統狀況、物種滅絕風險、防止無意引進外來入侵物種的措施），如外來入侵物種和大自然的狀態，TNFD鼓勵組織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進行報告，并與知識合作伙伴合作進一步制定指南。

TNFD推薦的全球核心指標的選擇依據在于它們的普適性、與生物多樣性及生態系統服務變化驅動因素的關聯性、與全球政策長期目標的契合度，以及對投資者、貸款人和保險商等報告使用者的決策支持作用。在“遵守或解釋”的基礎上，組織應依據這些指標進行報告，但某些特定的占位指標除外。若組織無法就某個全球核心指標進行報告，則需簡短說明原因。除非特定指標與組織不相關或不重要，或因方法、數據、商業敏感性等限制無法衡量，否則組織應報告全球核心披露指標。對于后者，組織應提供闡述未來改進計劃的報告。

表1 TNFD框架的七項原則

資料來源：TNFD工作組

與全球生物多樣性框架（Global Biodiversity"Framework，GBF）保持一致，TNFD的所有全球核心披露指示信號和指標都與GBF的行動目標15相關，并注明與其他GBF目標的關聯。例如，與GBF其他目標相關的指標被納入農業和食品等行業指標。組織可選擇報告的生態系統服務指標示例，如洪水事件的頻率、授粉作物的面積或作物產量的變化等，以展示組織對生態系統服務的依賴或影響程度，以及支撐這些服務的生態系統資產的健康狀況。

針對自然相關風險與機遇，TNFD還提出了額外的全球指標，建議組織在相關時考慮進行披露，并將所披露的風險與機遇指標與相關的影響和或依賴指標及響應指標相聯系。組織應在最能反映風險或機遇程度的層面上報告指標，如現場、產品或服務、地區或組織層面。這些附加指標并非詳盡無遺，TNFD鼓勵組織結合報告組織最重要的風險與機遇進行綜合考慮。

TNFD的使命、原則和目標。TNFD的既定使命是制定并提供風險管理和披露框架，供各組織報告不斷變化的自然相關風險并采取行動，最終旨在支持全球資金流從不利于自然的結果轉向有利于自然的結果。

TNFD框架的七項原則包括市場可用性、以科學為基礎、自然相關風險、目標驅動、綜合性和適應性、氣候與自然的關系、具有全球包容性（見表1）。

TNFD工作組的目標主要包括三個方面：制定披露框架（促進各披露體系之間的一致性，以支持企業和金融機構更好地識別和管理自然相關的風險）、考慮自然相關財務披露的使用者的視角和編制者的關切、創建一個可供各組織在其財務報告中有效實施的框架，以促進金融行業的資本決策。

LEAP評估方法。TNFD提供的LEAP框架包括四部分，分別是定位與自然的接口、評價依賴與影響、評估實質性風險和機遇、準備響應和報告。

TNFD的實踐應用

雀巢公司③。雀巢公司是全球領先的食品飲料公司，在全球范圍內推廣可持續發展理念，積極構建TNFD框架，將自然相關財務風險納入決策和披露流程，以推動企業的長期可持續發展。

雀巢公司官網的各年財務報告與可持續發展報告、MSCI ESG-評級和CDP（Carbon DisclosureProject）、Global Reporting Initiative（GRI）、Bloomberg、Refinitiv、Corporate Knights等報告平臺的認證，與TNFD的各項指標均有相應的對照。例如，C1.0總空間足跡，是指該組織控制/管理的總表面積（平方公里），受擾總面積（平方公里），以及復原/恢復總面積（平方公里）。雀巢提供了有關其再生農業計劃的一些數據，這些計劃涉及恢復生態系統的行動。然而，TNFD的指導要求以精確的公里為單位對組織的空間足跡進行清晰和定量的報告，包括受干擾和恢復的區域。雀巢的報告缺乏這些細節，而這些細節對于完全滿足TNFD的標準至關重要。

由此可見，雀巢在其ESG關鍵績效指標報告中納入了與該框架相關的各個方面，尤其注重關于溫室氣體排放、水資源管理和無森林砍伐的采購，然而雀巢的披露缺乏TNFD要求的一些詳細的與自然相關的風險評估和定量依賴，特別是在生物多樣性指標方面的披露不夠充分。

在定位指標中，雀巢在總空間足跡方面缺乏精確定位，沒有提供受擾面積和恢復面積的詳細信息，無法全面展示其在生物多樣性治理方面的成果。雀巢未能披露其制定的環境戰略如何與財務規劃相結合，以及使用何種流程來監控。在評估指標中，雀巢未能按照TNFD的要求，提供關于生物多樣性依賴的詳細數據，如依賴的生態系統類型、依賴程度及其對公司業務的影響，也未包含對其業務所依賴的生態系統服務的量化價值，如授粉、水凈化等。在評量風險的指標中，雀巢缺少對自然相關風險的詳細評估，特別是物理風險，如生態系統服務的變化，以及轉型風險，如與生物多樣性保護相關的監管變化。在準備與響應報告指標中，雀巢缺乏針對自然相關風險的應對策略，如通過生物多樣性保護、生態系統恢復等措施來降低風險。

雀巢在報告中未能提供詳盡的數據和深入分析來展示其業務對生物多樣性的依賴及可能造成的生物多樣性損失。根據《自然相關財務披露工作組》框架分析雀巢的披露情況時可以明顯看出仍然存在差距，特別是在詳細的自然相關風險評估和對生物多樣性的數量依賴方面。

宜家家居。宜家家居（IKEA）是瑞典的一家全球知名家具和家居零售商，由創始人英格瓦·坎普拉德于1943年注冊成立，最初銷售筆和錢包等商品。宜家是一家特許經營企業，致力于以多數人能負擔的便宜價格去打造優質產品。Ingka集團IKEACEO耶斯佩爾·布羅丁（Jesper Brodin）和Inter IKEA集團CEO喬恩·亞伯拉罕森·林（Jon Abrahamsson Ring）表示：“自然損失是人類面臨的最大挑戰之一，與氣候危機和世界各地日益嚴重的社會不平等密切相關。大自然迫切需要我們所有人的關注和合作，這就是為什么我們很高興成為TNFD的早期采用者。我們將與自然相關的問題視為戰略業務問題，并相信TNFD的建議和指導將支持我們進一步評估風險和機遇，并采取更有針對性的積極行動。我們也知道，我們未來業務的相關性、成功和彈性與我們現在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直接相關，以便為子孫后代做好準備。”

宜家家居在2023財年和2024財年期間面臨了原材料和商品價格波動、運輸和物流成本上升④等風險。對應TNFD的C7.1風險指標，這些風險直接關聯到宜家與自然相關的收入會降低，對宜家的供應鏈穩定性和成本控制構成了挑戰。然而，隨著2024財年成本的顯著下降，宜家也有望改善供應鏈效率和降低成本。

同時，宜家在可再生能源使用、節能減排和循環經濟方面進行投資。例如，在2023財年，宜家擴大了使用可再生能源的供應商范圍，涵蓋了十個新市場。努力在整個價值鏈中實現 100% 可再生能源的使用。目前，宜家在中國的商場已分別獲得了18個來自英國建筑研究院綠色建筑評估體系（BREEAM）、2個來自美國建筑綠色建筑評估體系（LEED）與3個來自中國綠色建筑評價標準的認證。此外，宜家還通過改進產品設計（如Anchor and Unlock穩定性功能）提高產品安全性和減少使用風險，這間接減少了因產品召回或損壞而導致的環境負擔。

宜家與供應商和合作伙伴緊密合作，共同應對環境挑戰。在宜家2021年發布的項目中支持近1600家直接供應商轉向使用 100% 可再生能源電力。該項目于2021年首先面向波蘭、中國和印度（宜家采購額占比最大的三個國家）的直接供應商推出，隨后將逐步向全球推進。通過促使這三個國家的供應商實現 100% 可再生能源電力使用，宜家每年能夠減少67萬噸二氧化碳排放量，約相當于宜家價值鏈中氣候足跡總量的 3% 。

在環境績效方面，宜家的可持續發展戰略和投資表明，其正在積極應對與自然環境相關的風險和機遇。宜家努力成為循環型企業，超過 60% 的宜家產品基于可再生材料制成，超過 10% 含有回收材料。例如，宜家公司與廢物回收處理的供應商合作，建立清晰的廢物處理鏈，循環再利用可回收廢物。宜家在中國發起可循環紙板項目，構建廢紙板回收閉環，將商場的廢紙板運輸到負責供應宜家產品包裝的造紙廠，在確保產品包裝的環保和堅固的同時，減少了對環境的污染和樹木的砍伐，促進宜家循環經濟體系的建立。

但是宜家并未展示更詳細的環境績效披露情況，建議其對于披露要對應TNFD框架的指標分條進行。為完成宜家系統性透明化的TNFD報告，需要其持續監測運營和供應鏈中的環境風險，包括設定具體、可衡量的環境目標，并定期報告進展情況。用于加強投資者信任，為企業謀求長遠利益，促進企業可持續發展。

TNFD的問題及改進建議

目前的問題主要包括兩類：一類是TNFD本身存在的問題，另一類是相關公司執行中存在的問題。

一方面，TNFD框架本身過度依賴數據和模型，強調數據驅動的方法，要求企業和金融機構收集和報告大量關于自然相關風險的數據。例如，全球畜牧業擁有大量放牧地、飼料作物和養殖設施，這些設施的數據收集不僅耗時費力，而且不同地域、不同技術和不同政策會有差異。此外，現有模型主要是通過條目的有無去判定，并沒有細致的數值分析，無法準確捕捉畜牧業環境之間的復雜關系。

而且，不同地區的畜牧業實踐除受到當地環境、氣候條件影響之外，還受社會結構和文化傳統等多種因素的影響。TNFD框架在制定統一標準和指標時，忽視了這些地方性和文化多樣性。例如，某些地區的畜牧業可能采用傳統的游牧方式，與自然環境形成了緊密的共生關系，而現有TNFD框架無法充分評估這種共生關系的價值和風險。

另一方面，在相關公司執行TNFD的具體框架時，企業有關生物多樣性方面的報告不全，透明性欠佳。這可能使評估結果產生差異，降低TNFD框架的實用性和有效性。

對此不足，筆者提出如下建議。

在宏觀層面，堅持“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推動相關政策的落實和改進。同時，在TNFD框架的基礎下，建立更符合中國國情的自然相關風險評估體系，進一步改善TNFD，使其可以落在實處。

在中觀層面，對于不同行業不同原產地TNFD框架的標準難以定奪時，可以發揮行業協會的作用，對比TNFD指標制定多套符合不同行業的被國際社會承認的指標。在做到綠色環保的同時，保障中國的產品價值。

在微觀層面，由于自然保護正向反饋可持續發展，從公司長遠利益考慮，應當促使相關公司高度重視落實，使其達到相關標準。同時，應當加快ESG領域人才的培養和引進，推動企業的綠色發展。并且要加強企業之間的交流，向生物多樣性保護方面做的完備的公司學習，良性競爭，力求共贏。

（作者單位：首都經濟貿易大學工商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