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山巖鄉的褶皺里,便注定與這片土地的肌理緊緊咬合。晨霧漫過碉樓時,總想起兒時看男人們光著膀子唱打墻歌,粗糲嗓音撞在山壁上,混著夯錘砸土的悶響,每一下都像敲在大地的鼓點;田埂邊,女人們彎著腰鋤草與收割,古老歌謠順著汗珠落在青苗或金黃的麥穗上,調子軟如溪流,卻帶著把日子唱得沉甸甸的力量……那時不懂,這些藏在炊煙里的調子,那些震撼心靈的瞬間,原是鄉土在悄悄播種,只等日后生根發芽,長成創作的模樣。
長大后的腳步從縣城到州府,再延伸至北京的校園,眼界在高樓與典籍間舒展,骨子里那點故鄉的文化基因卻始終跟著拔節生長,就像山巖的青稞,哪怕移到更遠的田壟,根須還在往故土的方向鉆。
工作后便在故鄉山水間沉下心來。維穩一線的風雪里,見過戰友們熬紅的雙眼;社科研究的案牘前,參悟康巴文化的肌理紋路;田野調查的腳印,從江河的源頭漫到雪山的頂端。9年歌舞數據庫建設的路程,70%的村莊的泥土香,都成了靈感最厚實的滋養。
耳濡目染的日子里,鄉土藝韻早已浸透日常肌理。那些學院里難尋的第一手資料,便在筆端化作最熱烈的文字。是金工鍛造時,鐵錘敲打著紅銅的叮當聲里,藏著千年技藝的密碼;是老藝人修補唐卡時飄落的金粉,閃著比理論更耀眼的光;是藏戲普查時,當地居民扯開嗓子唱的那段《格薩爾》,唱腔里裹著雪山的清冽;是鍋莊舞研究中,舞步踏過黑土地的“咚咚”聲,與祖輩傳下的旋律嚴絲合縫;也是轉經路上偶遇的朝圣者,念珠轉動間漏出的半句經文。
感恩人生路上引路者的點撥,如同高原的陽光穿透云霧,讓鄉土間萌發的感悟得以沉淀結晶,于是便有了筆端與鏡頭里對鄉土藝韻和自然結出的果實。從70年代的海鷗相機、80年代的理光135,到如今的數碼設備,以鏡頭見證高原的滄桑巨變。
當雙腳常沾泥土、雙耳慣聽鄉音,靈感便有了穿透時光的力量,讓每篇文字、每幅攝影、每段研究,都帶著故鄉山巖的棱角與康巴的遼闊,成為這片土地的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