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的當今世界,各個國家已經認識到文化是世界各民族間得以相互區別的主要標志,是確立其人類學身份的重要依據。決定民族和國家基本特征的關鍵,不在其種族的外部結構,而是固化于他們身上的文化心理意識,其對于國家而言是可以凝聚、整合一切民族國家資源的根本紐帶。在和平年代,文化市場上的競爭實際上就是一種戰略資源的爭奪,其結果將決定一個國家在全球化背景下擁有的文化主導權。文化產業是文明成果以經濟方式或形態進行體現的具體物化存在,在某種程度上就是一種特殊的國家文化主權載體。如果其內核并非自己的民族文化傳統而是舶來品,那就很難想象我們的文化產品怎么去輸出,我們的文化產業如何去振興了,遑論在創造經濟價值的同時,還須實現對文化消費者的文化生活和精神世界的占有。這也進一步顯露出,文藝與政治經濟力量、國家意識形態和文化話語權的深層次聯系。試想一下,如果川劇變身成為歌劇或音樂劇,在進行文化輸出的時候我們怎么可以奢望這種文化產品能夠攻占歌劇、音樂劇原產國的文化市場?
如果川劇音樂在吸收、引進“西學”的基礎上創演的作品,在體系上屬于西方現代音樂,在性質上屬于中國傳統音樂,其作為川劇“現代化”的產出結果,忝列中國現代戲曲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那么這一認識論成果是否會成為川劇音樂創演在新時代踏上新征程的障礙?作為一種生存和發展受到威脅的傳統文化產業,捍衛川劇藝術文化傳統的重要性應該是不言而喻的。持異議者往往會強調一個“客觀”事實,即20世紀的川劇音樂的“西化道路”壯大了專業創演人才的隊伍,其創作、表演水平亦大幅提升。然而,這個論斷的立足點其實是值得商榷的,因為很大程度上這種提升是以西方現代音樂作為參照標準的。我們是否意識到隨之而來的“崇西”心理和文化自卑卻可能導致川劇藝術在新時代傳承、傳播的“文化身份”之殤。
正如自然環境的惡化會讓人們自食其果一樣,文化危機也是將文化權利拱手相讓之后帶來的直接惡果。也正因為如此,黨和政府才會從國家戰略的高度來認識和把握文化的發展和創新,其根本目的就是要通過一系列戰略運作,去保衛并力爭讓自己獲得足夠的文化權利。新時代喚起中華民族本體意識覺醒,掀起全民族文化自覺的偉大浪潮應該是當代中國文藝工作者的歷史使命。川劇音樂創演如何“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在理論建構上或許還有一些基建工作需要去做,在實操層面上的深化落實或許還面臨一些困難,但是回歸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基于“兩個結合”的中國特色,無疑是具有導向作用和極其必要的,這是一種回應國家發展戰略的文化自覺。對于川劇音樂創演而言,只有在意識和觀念上徹底走出“西方”的陰影,才能“造就一個有機統一的新的文化生命體,讓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成為‘現代的’”。只有堅定川劇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方向,才能“讓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有了更加宏闊深遠的歷史縱深,拓展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文化根基”,進而鑄就中華文化新輝煌,重塑中華文化形象于世界民族之林。
在國家文化發展戰略語境下,當代川劇音樂創演義不容辭的歷史責任和歷史使命就是立足五千年中華文化傳統,懷揣“敝帚自珍、各美其美”的文化態度和文化理想,以獨到的眼光和積極的心態去克服曾經的民族虛無主義慣性思維,秉持對民族傳統文化的敬畏之心,以高度的自主意識從川劇音樂形態、結構乃至審美哲學等層面去全方位繼承、發展自己的文化傳統,真正抱著“批判”的態度學習和借鑒西方音樂,擺脫“仰視西方”的窠臼,并在此基礎上充滿自信地去作出川劇音樂創演發展改革之路的文化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