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毅訪印、莫迪訪華，中印關系回暖后將走向何方？

8月18日至20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外交部長王毅應邀訪問印度，并舉行中印邊界問題特別代表第24次會晤。

這是自2020年中印軍隊在加勒萬河谷爆發沖突以來第二次舉行邊界問題特別代表會晤，也是王毅3年多來首次訪問印度。

引發全球輿論關注的還有，8月31日至9月1日，上海合作組織峰會在中國天津舉辦，印度總理莫迪赴會，這是他時隔7年首次訪華。

中印關系的重啟，有賴于2024年10月習近平主席同莫迪總理在俄羅斯喀山的成功會晤。此后，兩國高層間互動頻現熱絡跡象。

“當前，特朗普政府威脅將大幅提高對印關稅，美印關系存在不確定性風險，配合美國牽制中國不再是印度的最佳選擇，中印關系回暖是全球格局變化下的理性選擇。但毫無疑問，雙方關系改善仍需要時間。”復旦大學南亞研究中心主任張家棟向《中國報道》記者分析道。

高層互動加速兩國關系回暖

王毅外長此次訪印是中印領導人自去年喀山會晤之后雙方的又一次關鍵互動。

習近平主席和莫迪總理2024年10月在喀山成功會晤，引領中印關系再出發。喀山會晤后到今年1月，印度國家安全顧問多瓦爾、外交部長蘇杰生和外交秘書唐勇勝先后與中方進行了會談；6月以來，多瓦爾、國防部長辛格、蘇杰生相繼訪華。

國際輿論普遍關注到，如此密集且高規格的互動在近幾年的中印接觸中并不多見。

“今年以來，印度已有多位重要官員來到中國，而中國較少有高級官員前往印度，王毅外長此次出訪在一定程度上有讓中印往來在規格上更顯平衡的考量，這對改善雙邊關系也很重要。”張家棟說。

2025年是中印建交75周年，雙方需要對如何推動兩國關系行穩致遠這一命題作出回答。王毅在印度同蘇杰生會談時表示，雙方要認真汲取75年來的經驗教訓，樹立正確戰略認知，視對方為伙伴和機遇，而不是對手或威脅。蘇杰生也表示，印中改善彼此戰略認知十分重要。

8月初，距離上海合作組織峰會正式舉行還有近一個月時，印度方面就“放風”稱莫迪將赴華出席。這一消息最終在8月18日多瓦爾同王毅會談前得到印度官方首次確認。

“王毅外長此次出訪是一種‘政治性暖場’，將使雙方在其他領域的合作變得相對容易，同時能夠更清楚地了解莫迪在上海合作組織峰會上有哪些關切，會如何與中方形成共識，提前的溝通也能推動峰會順利進行。”張家棟說。

此前《印度時報》分析認為，如果莫迪訪問中國，本身就意味著他理解中方在今年擔任上海合作組織峰會主席國期間對上海合作組織峰會的重視，也理解實現兩國關系正常化的必要性。

中印關系加速改善，正值美印嫌隙加大的窗口期。近來，特朗普政府宣布對印度輸美國商品加征25%關稅，并以“繼續采購俄羅斯武器和能源”為由威脅對印實施“額外懲罰”。

“這揭示出美印關系的脆弱性和復雜性，美國警告印度其與美國的伙伴關系是有天花板的。印度意識到，其需要在中、美、印三角關系中尋求平衡，需要與中國在金磚組織和上海合作組織框架下加強合作。”張家棟向《中國報道》記者表示。

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南亞項目主任兼高級研究員米蘭·瓦希納夫表示，華盛頓將新德里視為一個需要“受到懲罰”的交易對手，這給美印關系帶來巨大“信任赤字”。而印度為應對國內經濟增長放緩和外國直接投資下滑，已流露出與中國建立更密切經貿聯系的意愿。

積極處理邊界問題，應對新變化

邊界問題是中印間的敏感話題。2020年中印軍隊在加勒萬河谷爆發沖突后，兩國關系一度低至冰點。美聯社報道強調，王毅此訪標志著兩國在2020年邊境沖突后關系的“重大修復”。

此次中印邊界問題特別代表會晤達成10點共識。其中包括雙方同意在中印邊境事務磋商和協調工作機制（WMCC）框架下設立劃界專家小組，探討在條件成熟的地段推進劃界談判。除邊境西段既有的將軍級會談外，在邊境東段和中段設立將軍級會談機制，并盡快舉行新一輪西段將軍級會談。雙方同意重開仁青崗—昌古、普蘭—貢吉、久巴—南加3處傳統邊境貿易市場。

這些共識達成之前，張家棟向《中國報道》記者觀察表示，雙方能否在“早期收獲”方面取得進展值得關注。所謂“早期收獲”是指在這些對話和談判過程中，中印雙方就某些具體問題達成的初步共識或采取的實際措施，旨在為最終解決邊界問題創造條件。為維護邊境地區的和平與安寧，中印兩國通過外交和軍事渠道已經進行過多輪對話與談判。

張家棟稱，雙方有不少基于多年前的邊境狀態所達成的協議，如今的邊境狀態已經發生了重大變化，對此雙方要重新認識。“如全球變暖后，原本季節性的山口現在全年可通行，以往很少的幾個巡邏點、巡邏線現在幾乎全線鋪開，這使得中印接觸面大大增加。”張家棟說，此外，兩國管控邊界的能力也在上升。一方巡邏時，另一方能夠對其進行實時監控，這使雙方的對峙量近些年有上升之勢。

舊機制難以應對新問題，新的管控機制對于邊境地區的可持續穩定不可或缺。張家棟指出，創立于2003年的中印邊界問題特別代表會晤機制，是推動中印邊界問題解決的最高級別機制，就是要在政治層面規范邊界問題的解決。雙方應借助這一平臺，積極推動設計一些新的適應現狀的管控機制。

“既不必然是朋友，也不必然是敵人”

王毅外長此次出訪印度，雙方就重啟各領域的對話機制、深化互利互惠合作、堅持多邊主義、共同應對全球性挑戰、反對單邊霸凌等達成一致。

英國《衛報》稱，在特朗普政府關稅政策引發全球地緣政治動蕩之際，中印關系升溫顯得尤為重要。報道認為，兩國在恢復直航、便利簽證、重啟邊境貿易等方面的舉措，為雙方關系注入了實質性動力。

盡管中印雙方一系列互動仍在釋放兩國關系回暖跡象，但印度在改善同中國的關系上能走多遠，尚未可知。

“中印關系的最大敏感點在于邊界問題，未來的潛在風險點還可能在海洋安全領域，這兩個是結構性的，都不容易解決。當下，雙方正被美國制造一個新共識——中印正在共同應對來自美國的關稅戰打壓，但這個共識的基礎是較為薄弱的。”張家棟說。

張家棟進一步分析，印度長期秉持對抗邏輯，視中國為“假想敵”，“聯美制中”的沖動并未消除。印度繼續參加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對話”，并聯合日本、越南、菲律賓等國平衡中國的影響力。莫迪訪華雖然意義重大，但僅限于上海合作組織峰會場合，印度在對華戰略上仍有明顯保留。貿易不平衡以及邊界敏感問題依然是中印關系中的隱患，任何意外事件都可能使兩國關系取得的進展發生逆轉。

值得注意的是，全球格局生變，地區沖突不斷，印度當前更能體會到戰略形勢的復雜性，中印對于國際形勢的判斷趨于接近。“接近有利于雙方用比較正常的心態打交道。”張家棟認為，特朗普政府濫征關稅更直接加深了印度對華政策的信心和底氣。

當前，中印人口總量28.8億，約占世界總人口的35%；按名義匯率計算，兩國GDP總和占全球的20.3%，達23.4萬億美元；按購買力平價（PPP）計算，中印GDP總和占世界的41.7%，達58.37萬億美元。

張家棟稱，同中國、美國、俄羅斯一樣，印度擁有規模優勢、經濟體系的完整性以及大國自覺。中國應認同其大國身份，按照正常邏輯互動，雙方既不必然是朋友，也不必然是敵人。

隨著各層級互動加深，中印正多方面開展工作，打破交往障礙。今年4月，中方恢復了從2020年就陷于停滯的印度香客赴中國西藏自治區“圣山圣湖”（岡仁波齊峰、瑪旁雍錯湖）的朝圣活動。印方已于今年6月至8月組織印度香客朝圣。蘇杰生在7月訪華與王毅會談時就此事向中方表示感謝。

7月23日，印度宣布次日起恢復向中國公民發放旅游簽證。這是自2020年印度暫停向中國公民簽發旅游簽證后，時隔5年首次恢復。此外，有印媒爆料，中國和印度最快將于今年9月恢復已中斷5年的直飛航班，印度政府已要求本國航空公司做好隨時恢復中國航線的準備。而此次邊界問題特別代表會晤更是促成了仁青崗—昌古、普蘭—貢吉、久巴—南加3處傳統邊境貿易市場的重啟。

張家棟表示，我們樂見中印關系改善，但也要看到印度對中國戰略競爭的底色。中印關系惡化不符合雙方利益，中印“互為發展機遇、互不構成威脅”“是合作伙伴而非競爭對手”等重要共識應當繼續堅持，在世界大變局之中堅持務實外交、相互尊重，共同維系兩國核心發展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