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
【唐】 王維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獨自一人離開故鄉在異地生活,總覺得就像個客人,一到美好的節日,就格外想念親人,思念家鄉。詩人說,遠隔千里,我知道我的兄弟們正登上高處,都佩戴了茱萸,九月九日重陽節啊,歡樂的團聚,就少了我一個呀。詩人不在現場,卻能描繪節日歡聚場景的細節,表明他的心早就飛到了兄弟們的身邊,意念構筑的過節場景越是熱鬧,現實的孤獨越是深刻;他是用想象中的甜蜜,化解獨自漂泊的酸楚。王維的弟兄們過后讀到這首詩,那天過重陽節的情景就像詩中描繪的那樣,他們會怎么想呢?只有思念深刻,才會描寫得如此細膩、如此貼切。
感情深到一定程度,才會有這樣逼真的現場感。
想起朋友的一個故事。
很多年前,曾經有幾年時間,朋友的丈夫到外地工作,家里就朋友母子兩個人。有一個冬天的晚上,母子倆出門了,到家快十點了,在門外就聽到家里的電話鈴聲一遍遍響,朋友沖進家接起來一聽,是婆婆打來的,顫抖的聲音,似乎急得都有點說不成句子了:“你們在洗澡嗎?”
洗澡?怎么會這樣問呢?又為什么這么急呢?
原來,朋友婆婆看電視,看到有一對母子在家里洗澡,燃氣熱水器有問題了母子倆不知道,結果兩個人都一氧化碳中毒了。朋友婆婆一想,兒子家用的也是燃氣熱水器啊,就想提醒兒媳婦注意,結果電話打了一遍又一遍沒人接。朋友婆婆想想大冬天的母子倆晚上不可能出門啊,肯定是洗澡了,急壞了。她想象中,朋友家的窗戶關得很緊密不透風,朋友個子小力氣也小,朋友兒子年紀小身單力薄;她想象中,人在浴室里本來就軟弱無力,更何況煤氣有毒;她想象中城里人的鄰里關系比較淡,互相不管閑事,有什么動靜鄰居也不會注意……兩個多小時里,她想象中的一幅幅畫面都讓她急得坐臥不安。她反復想,反復打電話,連細枝末節都想到了,就像真實發生了一樣;她把自己“放在”了想象出來的畫面前,好像親眼看見了一樣。是朋友婆婆關心朋友母子關心到骨子里了,情到深處,才會有那樣細致的聯想,她才會那么焦灼不安。
王維的思念穿越山水,在想象中與兄弟共插茱萸;朋友的婆婆憂心如焚,在腦海中勾勒出母子遇險的每一處細節。真正的牽掛,從來不是虛浮的問候,而是心與魂早已飛越時空,來到所愛之人的身旁,哪怕只是模擬的陪伴。思念越深,幻境越真;情意越切,想象越細。無論是詩人筆下“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想象,還是那個冬夜里一陣陣焦灼的電話鈴聲,都因愛而生,因念而真。世間最深的惦念,大抵如此:不在眼前,卻在心頭;未曾親身經歷,卻已經感同身受。
思念,是一種跨越時空的心靈共振。王維獨在異鄉,以詩為媒,讓思緒飛回故土,與兄弟共度重陽;朋友的婆婆因一則新聞萬分憂懼,在無人接聽的電話鈴聲里,勾勒出最壞的想象。這兩段看似不同的故事,卻因思念而緊密相連,它讓遠方的人如在眼前,讓未發生的事恍若真實。真正的牽掛,是詩人筆下的茱萸少了一枝,是一位老人因擔憂而坐立難安。無論是千年前的詩句,還是今日的親情故事,都在告訴我們:愛,會讓思念變得具體,會讓距離變得透明。愿每一個漂泊的人,都能被思念溫暖;愿每一份牽掛,都能得到回應。因為真正的陪伴,從來不會缺席。
編輯 木木 69137296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