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百萬二題

仕女圖

周二爺在康店開了一家當鋪幾乎什么東西都可以當，凡是衣服，不論皮棉夾單還是絲質棉花，少則一件，多則整箱，都可以拿來當。金銀首飾、銅鍋器皿也收，如樂器中的鑼、饒，用具中的燈臺、香爐、蠟臺、火鍋，當然，還有玉器字畫等。不易識別的，不當。入賬后，再寫當票，注明“蟲咬鼠蝕，各聽天命”等字樣，字體是特殊結構的草字，一般人很難識別。一旦出現破損，白紙黑字，顧客也無話可說。當然，如果所當物品丟失或是破損嚴重，當鋪不但賺不到利息，本錢也要丟掉了。

典當“息錢”分為三等，10兩銀子以上者每月1分5厘，1兩以上者每月2分，1兩以下者每月3分。利息按月計算。超過幾天的也按1月取息。不足一月回贖的，和44天以內回贖的，均按一個月計息，45天以上，不滿兩個月回贖的，按兩個月計息。當品價格只占市場價的三成，而且到一定時期不能取贖即成死當，典當物品就被抵債而歸當鋪所有。在當時，成為死當的最多。

盡管當鋪條件苛刻，但因“獨此一家別無分店”，當時老百姓的日子并不好過，拆東墻補西墻，需要典當物品來借錢度日。所以說，在河洛地區，周家當鋪開張不到三年，周二爺就成了僅次于康百萬的大財主。

康店的老百姓都很氣憤周家當鋪的行為，知道康百萬點子多，要康百萬想個法子修理一下周二爺。

若擱往常，康百萬會息事寧人，但是，這次他同意了大伙兒的意見。他說：“周二爺也太過分了，不義之財不知道發了多少，應該給他點顏色瞧瞧。”

這一年的年關，康百萬指使大管家來順帶了一幅價值連城的古畫去周家當鋪典當。

周家當鋪的伙計認識來順，奇怪地說：“康家現在也缺銀子？”

來順悄悄地說道：“康家也只是徒有虛名，沒有多少積蓄，這不是到年關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需要銀子…咱康店又有哪個人能有周二爺的實力？所以，俺家掌柜讓俺把古畫拿到您這里來了。”

周家當鋪的伙計得意地點點頭，他看了看古畫，確實是個好東西，古色古香，裝裱也精致，是唐代仕女圖。畫中人物造型體態豐厚，面頰圓潤，線條工細勁挺而流暢，設色鮮艷明快。畫中女子發束高髻，簪花鈿，穿圓領藍色印花祅。周家當鋪的伙計說：“你打算當多少錢？多少時間？”

來順說：“500兩銀子，半年時間。”

“500兩？價格這么高？不能再低了？”當鋪伙計還想討價還價。

來順用一副不容商量的口氣說：“500兩，少一兩也不行。”

當鋪伙計不敢做主，忙去請示周二爺。周二爺拿起放大鏡，俯下身子，幾乎要趴到畫上，從上到下，從左到右，沒有發現什么破綻。畫倒是真畫，按照市場價格，也就值100兩銀子，如果是其他顧客，最多當30兩銀子。但是，這是康家，不會還不起的，僅利息就是一筆很大的收入，按每月1分5厘的利息，每月75兩，半年就是450兩，不賺可惜了。于是，當下就寫了票據，在來順的堅持下，特別注明畫面的顏色、人物的衣著等。

半年后，來順帶上當票和銀子去贖《仕女圖》。

當周家當鋪伙計把《仕女圖》取出，小心翼翼地展開后，沒等來順說話，當鋪伙計驚叫道：“這女子身上的衣服怎么變了？”說著話，他頭上的汗一下子出來了。他是周二爺精挑細選的，有一定的鑒別能力，此刻也徹底傻眼了。

是啊，半年前來當的時候，畫上的仕女穿的是圓領藍色印花祅，現在變成了白色的短袖裙子，高腰束胸，寬擺拖地，而且露出了雪白的脖子……

周二爺聞訊趕來了，他看了看古畫，也沒轍了，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來順帶上銀子走了。

康家上下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康百萬指著畫對眾人說道：“來順當畫時是冬天，所以仕女穿的是祅，現在是夏天，所以穿的是裙子。這種畫叫潛彩畫，顏料潛藏在畫中，隨著溫度、濕度、風力等外在環境的變化或隱或顯。”

眾人都吃了一驚，想不到世上 還有這樣的畫。

康百萬給大家解釋說：“這類潛彩畫有很多，如《嫦娥奔月圖》，十五時月亮是圓的，初一時月亮是彎的；《畫牛入欄》圖，白日牛啃草于欄外，夜晚牛入眠于欄中；《蛔蛔圖》，如果蛔蛔爬上草葉，天必晴，蛔蛔從草葉上爬下來，天必陰，蛔蛔鉆入草叢，那么這一天必然下雨…

周二爺當鋪遭此打擊，收斂了許多，修改了店規，利息也下降了。

玩花燈

“花燈張”是鞏縣遠近聞名的制作花燈的高手。他制作的花燈式樣精巧、新穎，除了常見的故事燈，如“代父從軍”的花木蘭，“為親負米”的子路，“棄官尋母”的朱壽昌，等等，每個花燈一個故事，上面還繪有相應的圖案。此外，還有其他花燈，如“針口燈”，乍看只是八角形的紙扎燈籠而已。再細看，原來燈紙上用針密密地扎著圖案，有“玫瑰籠煙”，有“牡丹吐妍”，點起燈來，光從針孔中射出，映出各種圖案。如“二龍戲珠燈”，雪白的墨魚骨砌出兩條纏援而上的長蛟，龍頭是一碗口大的白色圓珠，內置明燈，潔白精致，墨魚骨上的天然紋理若隱若現，整條龍栩栩如生。還有芝麻燈、瓜仁燈、豆子燈、燈芯燈…不但精巧，而且復雜，深受大人小孩的喜歡。

如此一來，就沒有第二個制作花燈的匠人敢在鞏縣街上露一手了。每到過新年、鬧元宵，大街小巷人手一盞，大老遠一看，就知道是“花燈張”的作品。因此說，“花燈張”一年四季都在忙活制作花燈，到了年關，呼呼啦啦一下子，不論多少，全都銷售一空。

這年的深秋，周二爺從縣衙里得到一個信息，因為這一年風調雨順，夏秋農作物大豐收，縣里今年要好好熱鬧一番。周二爺感覺到發財的機會來了，給“花燈張\"送去了500兩銀子算作訂金，全部收購他今年制作的花燈，在原有的基礎上加價百分之二十。有銀子賺，何樂而不為？“花燈張\"不明就里，也就順口答應了。

等到康百萬得知消息，已到臘八節，準備購買花燈的時候了。康家若要花燈，還得去周二爺的貨棧里購買。小伙計問了問價格，貴得嚇人，往年五百文錢的花燈今年賣到了一兩銀子，翻了整整一番！

大管家來順說：“老掌柜，姓周的這是囤積居奇啊。”

‘這樣的手段若是賺官府的錢也就罷了，賺升斗小民的錢就有點不仁不義了…有了。”康百萬說到這里眼晴一亮，忙指示來順收購全城的蠟燭。

“老掌柜，收購蠟燭干嗎？”

康百萬興奮地說：“有個歇后語叫作花燈里面點蠟燭一心里明，肚里亮。沒有了蠟燭，花燈還有什么用？”

來順雙手一拍：“姓周的，咱就正月十五看花燈，走著瞧。

等到周二爺知道后，全城大小貨棧的蠟燭都到了康家的貨棧了。他傻眼了，如不跟康家合作，他的花燈就賣不出去。

沒辦法，周二爺只好硬著頭皮去找康百萬。

康百萬說：“合作可以，什么價格買的什么價格賣出去，我的蠟燭也一樣。”

‘啥叫生意？生意就是出個主意來賺人家的錢。”周二爺還是有點不服氣。如果一文錢不賺，不是瞎忙活，不是狗咬尿泡空歡喜嗎？

康百萬說：“我們雖是生意人，但也要把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不能不仁不義，什么錢都賺。這次雖說不賺錢，但能贏得百姓的口碑比什么都重要。”

“謝老掌柜教誨。”周二爺無可奈何地拱了拱手。

此舉不但沒讓百姓花冤枉錢，還讓官府節省了一大筆銀子，為此，徐知縣專門到康家致謝

到了元宵節這一天，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大人小孩手里都提溜著花燈，喜氣洋洋的。遠處看，大街小巷像是一條條流動的燈流。

伴隨著孩子們的歡叫，悠揚的唱曲飄散在空中：“正月彩唱正迎燈，今日迎燈到府門，保佑府上生貴子，早生貴子跳龍門。二月彩唱杏花開，天官賜福到府來，一賜福來二賜壽，三賜元寶滾進來…

周二爺躲在家里，怎么也樂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