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喀斯特地貌的“奇特性”對當代繪畫創作題材創新的啟示

中圖分類號：J2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24-0037-03

繪畫是通過各類手段對現實進行多維度呈現的技藝。新時代背景下，傳統繪畫題材逐漸難以滿足時代要求，當代藝術家不斷探索新的題材，以期從不同領域獲得更多創作靈感。喀斯特地貌在全球范圍內分布廣泛，經由溶蝕、沉積、重力崩塌等多重作用，形成溶洞、峰林、地下河等復雜形態，是地球表面最富動態變化的地質景觀之一。山西喀斯特地貌兼具“地上干旱破碎”與“地下豐沛幽深”的二元性。深人剖析該特性對藝術創作的積極作用，可為當代繪畫創作提供更多可能，突破傳統山水畫的固定范式束縛。

一、山西喀斯特地貌的獨特藝術價值

（一）獨特的地質形態

喀斯特地貌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作，地表以石灰巖裸露的峰叢、溝壑為主，植被覆蓋率低，薄如蟬翼的土壤層在雨水沖刷下形成“千溝萬壑”的破碎質感；地下則發育有規模宏大的溶洞群及地下河系統。洞內冷暖并存，既存在冰柱、冰筍等寒冷環境下的產物，又存在與外部溫暖環境交融的現象，這種獨特的生態反差，可賦予創作者極強的創新靈感[]。

（二）生態與人文的交織

喀斯特地貌既是生物演化的天然實驗室，也是人類文明的活態展場。生物群落方面，石灰巖的縫隙中生長著許多適應干旱、貧瘠土壤條件的珍稀植物，如耐旱的沙棘與酸棗；特殊的洞穴生態則為盲魚、洞穴蟋蟀等生物提供棲息之所。這些生物與喀斯特地貌相互依存，共同構成一個和諧而穩定的生態系統。人文軌跡方面，古老的村落依山而建，石窟內的佛像、壁畫與山體巖石材質完美結合，村民充分利用喀斯特地貌的特點開墾梯田、修建水利，殘留下來的傳說、故事、建筑物吸引著眾多學者、游客不斷來訪。

（三）時空維度的穿越

喀斯特地貌地表的巖石歷經億萬年的風化、侵蝕，地下溶洞內鐘乳石與石筍每一厘米的增長需要經歷數萬年甚至數十萬年的時光。這意味著每層喀斯特地貌都對應不同的地質年代。其是見證地殼運動的劇烈變化與自然力量的無窮威力，記錄地球從古老到現代滄桑巨變的活化石。

（四）動態光影特效

喀斯特地貌在不同時間、不同天氣條件下，會呈現出不同的動態光影特效。白天陽光透過洞口縫隙在地下溶洞形成一道道金色光柱。當光線變弱，丁達爾效應將光線轉化為飄浮的塵埃；光線變強，地表巖石反射出強烈光芒，鐘乳石和石筍在光影作用下，呈現出不同的形態與色彩；陰雨天云霧繚繞，喀斯特地貌若隱若現；雨后天晴，地下河蒸騰的水霧在洞口折射陽光，形成特有的彩虹穹頂現象；月光照耀下，冷峻的石灰巖峰叢變得柔和而靜謐；洞穴中人工照明與自然光影相互結合，創造出各種奇幻的視覺效果。這種動態的光影變化，極大地增強了該地貌的美感。

（五）強烈視覺震撼

山西喀斯特地貌獨特的形態極易帶給觀者強烈的視覺震撼。地表峰叢連綿起伏，氣勢恢宏，溝壑深邃幽暗，深不見底，讓人望而生畏。地下溶洞空間廣闊，鐘乳石與石筍形態各異。“地表瘡痍”與“地下輝煌”對視覺認知造成強烈顛覆，詩人用優美的詩句贊美它的壯麗與神奇，畫家用畫筆定格美麗的景色，攝影師用鏡頭捕捉稍縱即逝的精彩瞬間[2]。

（六）特殊文化符號

喀斯特地貌不僅是一種自然景觀，更是一種特殊的文化符號。在當地的民間傳說、神話故事中，喀斯特地貌常常被賦予神秘的色彩，成為人們崇拜與敬畏的對象。如地下溶洞被視為“龍宮遺脈”，洞內暗河被賦予“通天神水”的神圣屬性。這些傳說故事有助于激發觀者的創造性思維。

二、山西喀斯特地貌對當代繪畫創作題材創新的啟示

（一）構圖與空間重構

傳統繪畫表現山水景觀時，以“三遠法（高遠、深遠、平遠）”構建平面空間，凸顯廣闊的視野?？λ固氐孛簿哂忻黠@的垂直分層特征，呈現“地下一地上”的二元結構。這為繪畫空間的表現帶來全新的可能性，可幫助畫家突破傳統“三遠法”局限，構建出更豐富、立體的多層次空間。如以溶洞入口的喀斯特門廊為前景，通過透視壓縮表現洞口的壓迫感；以地下暗河的蜿蜒水道為中景，運用“S”形構圖引導視線深人，利用周圍洞穴壁的倒影描繪河水的流動，增添空間層次感；以地表峰林的鋸齒狀天際線為遠景，用概括的筆觸勾勒出其巍峨的輪廓，形成天地呼應的視覺閉環。這種“剖面式”構圖，將地下溶洞的垂直結構與地表溝壑的橫向切割并置，進一步強化了空間的復雜性，使畫面既保留傳統山水畫的意境追求，又兼具地質結構的科學理性。

（二）筆墨與肌理創新

1．皴法再造

皴法是中國傳統繪畫中表現山石紋理的重要技法，不同的皴法可以表現出不同的山石質感。喀斯特地貌具有獨特的層理結構，畫家可在傳統皴法的基礎上，結合該地貌的巖石特點，創造新的皴法，更好地展現喀斯特地貌的多樣形態。如表現石灰巖的層理特性時，開發“層積皴”筆法，以側鋒干筆橫向皴擦，通過調整筆觸的輕重、疏密，表現石灰巖的沉積韻律。描繪陡峭崖壁時，用較重的干筆皴擦出崖壁的堅硬質感，同時通過筆觸的疊加表現崖壁的層次感；描繪較為平緩的石灰巖坡地時，用較輕的干筆皴擦，營造柔和、細膩的質感。再比如描繪鐘乳石的生長形態時，開發“垂露皴”筆法，以中鋒濕筆垂直運筆，通過筆鋒提按模擬水滴沉積的圓潤質感，使線條圓潤飽滿，富有光澤，模擬鐘乳石溫潤、晶瑩的質感。

2.肌理實驗

肌理又稱質感，是因物體材料不同，進而產生的粗糙感、光滑感、軟硬感。在繪畫領域，肌理負責增強作品的真實感與藝術感染力。畫家可通過調整材料配比、顏料厚薄、技法類別將地質質感轉化為具有水墨美學特性的視覺語言，再現喀斯特地貌鈣華堆積的層疊感、石灰巖溶蝕的斑駁感、鐘乳石的光澤感等肌理特性。如借鑒“拓片”技法，將石灰粉與宣紙結合，通過輕壓拓印溶蝕孔洞、層理裂縫，再以淡墨或花青局部渲染，表現巖溶地質的原始感；引入丙烯媒介可拓展技法邊界，模擬水蝕效果，如厚涂丙烯白形成基底，趁濕用海綿或塑料刮板制造不規則肌理，模擬地下河對石灰巖的沖刷痕跡，干燥后疊加淡墨或石綠，表現礦物質沉積與水流的交互作用；潑墨法結合撒鹽法模擬鈣華堤壩的斑駁質感，先將墨汁大膽揮灑于宣紙之上，讓其自然暈染，隨后迅速撒上細鹽，利用鹽粒吸收水分的特性模擬坑洼與結晶，展現經歷時間沖刷的滄桑質感，打破傳統繪畫的單一質感，使畫面更具觸摸感與真實感3]。

（三）色彩與光影表達

1．色彩創造

色彩負責傳達畫家的情感與作品的氛圍。喀斯特地貌的色彩體系極為復雜，由多種顏色交織而成。當代繪畫可借鑒這種色彩體系，打破傳統繪畫中對自然色彩的固有認知，大膽地運用鮮艷、明快的色彩，合理調整色彩之間的搭配，為繪畫創作增添新的色彩元素。例如，以青綠為主色調，模擬溶洞內礦物質沉積，再輔以乳白、翠綠、赭石、朱砂等色彩，用較深的青綠色描繪溶洞深處的神秘、幽靜；用較淺的青綠色表現溶口附近的明亮、通透；用赭石、朱砂點綴鐘乳石尖端，表現氧化鐵的銹蝕痕跡，在還原地下空間自然色彩的同時，進一步增強畫面的歷史感，使觀者感受時間流轉的自然偉力。

2．光影敘事

光影在繪畫中具有多重作用，既能塑造空間與形體，又能傳遞情感與氛圍。如充足光源展現更多細節，營造輕松感，弱光環境隱藏信息，營造神秘或恐怖氛圍?？λ固氐孛矔r間與空間維度的自動變幻可為畫家提供豐富的光影敘事素材。例如，描繪溶洞時，以淡墨渲染溶洞暗部，用濃墨提亮人工照明區域，營造“洞中觀天”的戲劇性效果，使畫面更具張力；地下河的波光采用“分染法”，先使用淡花青與白粉交替暈染，模擬水體反射的閃爍感。隨后通過調整筆觸輕重、顏色配比，使顏色過渡更合理，波光表現更自然、生動。如地下河受光面，適當增加白粉的用量，表現其明亮的特征；地下河背光面更換為淡花青色，表現河水流動的深邃感，增強作品的動態感與真實感。

三、山西喀斯特地貌當代繪畫創新創作實踐路徑

（一）國內優秀作品借鑒

黃賓虹兩次游歷桂林，創作《桂林紀游冊》等作品。他是“黑密厚重”山水畫風的創始人，也是使用中國傳統筆墨表現喀斯特地貌的奠基者。從藝術史視角看，黃賓虹的桂林探索具有三重突破意義，分別是筆墨語言突破傳統山水畫“以線造型”的范式，用“墨團團里黑團團”的表現方式將“面”的運用推向新高度；構圖邏輯上創造性采用“環形構圖”，實現自然形態與哲學思想的統一；審美意境上從桂林溶洞的“幽暗深邃”中提煉出“渾厚華滋”的美學理念，賦予傳統山水畫以現代抽象意味。黃賓虹的實踐表明，傳統筆墨并非不能表現特殊地貌，關鍵在于對地質特征的視覺提煉與筆墨語言的創造性轉化。畫家可基于黃賓虹的歷史經驗，充分發揮“筆墨當隨時代”的理念，挖掘山西喀斯特地貌的內在氣質，將特殊地貌的質樸感轉化為畫面語言。如聚焦山西喀斯特地貌巖石裸露、溝壑縱橫、山體棱角分明、巖層疊壓交錯的特征，在“墨點疊加”的基礎上探索更具“硬度”的筆墨語言。

（二）自然編碼：忠實再現喀斯特地貌的物理特征

自然編碼可總結為畫作主體內容的視覺特征提煉。畫家繪畫過程中應通過精準的筆觸，著重關注巖石紋路、鐘乳石形態、植被生長狀態等細節的刻畫，使畫面更具真實感。自然編碼是藝術家對自然的感悟與理解，忠實再現喀斯特地貌的物理特征，是使作品具備跨時代對話能力的前提基礎。

表現山西喀斯特“硬質”物理特征時，畫家應打破傳統山水畫“柔化邊緣”的習慣，在筆墨中強化線條的銳度。通過嘗試更換筆鋒彈性強、蓄墨量相對較少的長鋒狼毫，確保運筆時能形成更挺勁、果斷的筆觸，更好地表現巖石的堅硬質感。

表現“負空間”物理特征時，可借鑒南宋馬遠“邊角構圖”的留白技巧，豐富畫面空間層次感與表現力。以描繪地表的千溝萬壑為例，畫家可將深陷的溝壑、漏斗狀的洼地作為留白，并用濃墨重彩細致刻畫周圍峰叢、巖石。通過虛實對比，調整畫面空間深度，讓觀者更好地感受到地貌的險峻與深邃，巧妙呼應山西“地上千溝萬壑，地下洞穴縱橫”的地貌特征[4]。

表現“垂直分層”物理特征時，畫家可通過色彩的垂直分布表現地質年代差異。如下部古老地層用冷灰色，中部中年地層用暖赭色，上部新生地層用淺黃色，形成類似地質剖面的視覺敘事。對于蘆芽山冰洞等特殊景觀，借鑒水彩的濕畫法暈染背景，再以丙烯厚涂塑造冰柱的立體光影。

（三）文化編碼：融入山西地域文化符號

文化編碼通過將地方歷史、民俗、藝術傳統轉化為繪畫象征元素為喀斯特繪畫注入深厚人文內涵。例如，描繪寧武懸空村時，畫家可將村民的窯洞窗榻圖案抽象為畫面的裝飾性線條，與山體的巖石紋路形成視覺呼應；表現壺口瀑布周邊地貌時，融入普商鏢局的馬幫古道遺跡，以枯筆皴擦表現路面馬蹄凹痕，暗示商貿文化與自然地貌的互動；在畫面留白處題跋晉地民歌的歌詞片段，展示非物質文化符號，使畫作成為地域文化的活態容器。

（四）時代編碼：題材跨界與潮流觀念融合

1．地質考古視角

山西喀斯特地貌蘊含古生物化石、地層剖面等豐富的地質考古資源。畫家可從地質考古視角出發，與地質學家合作，了解喀斯特地貌的形成過程與地質特征，將地質考古元素融人繪畫中。如創作以“喀斯特地層演變”為主題的系列繪畫作品，通過分章節展現不同地質年代的生態圖景，讓觀者了解地球的演化歷史，使作品兼具藝術價值與科學價值。

2.生態警示主題

喀斯特地貌美麗的外表下，潛藏著溶洞過度開發、水土流失、基巖裸露、荒漠化等生態威脅。畫家可基于此，結合全球生態環境問題，創立以山西喀斯特地貌為題材的生態警示類繪畫作品，引發人們對生態環境保護的重視，引導觀者樹立環保意識。如以“殘山剩水”隱喻環境危機，以枯筆皴擦表現干涸泉眼，以潑墨渲染龜裂土地，形成視覺沖擊，運用灰暗的色調、破碎的線條突出傳遞對生態環境的擔憂。

3．科技賦能創作

各類科學技術極大拓寬了藝術創作的可能性?？萍及l展為藝術創作提供新的工具與手段。同時，藝術也為科技發展提供新的靈感與方向。畫家可利用無人機捕捉到平時難以察覺的地貌特征與景觀組合，為繪畫創作提供新的視角；運用數字繪畫技術，如3D建模，模擬出不同時間、不同天氣條件下的喀斯特地貌景象，為創作提供更加精準的參考[5]。

四、結束語

山西喀斯特地貌為當代繪畫創作提供豐富的靈感與無限的可能性。畫家可通過構圖、筆墨、色彩、觀念的創新，突破傳統繪畫束縛，開拓全新的繪畫表現領域，創作更多具有獨特藝術魅力與時代精神的繪畫作品。

參考文獻：

[1]康欣民.桂西北喀斯特地貌特征風景油畫與生態文明建設的關系探析[J].新美域，2024，（11）：7-9

[2]康欣民.材料語言在桂西北喀斯特地貌風景題材油畫創作中的運用研究[J].美術文獻，2023，（11）：69-71.

[3]周小琴，黃景濤，韋曉丹.地域性繪畫與區域文化建設：基于20世紀以來廣西山水畫創作的闡釋[J].百色學院學報，2023，36（05）：54-60.

[4]張蕓薇.喀斯特地貌條件下的園林畫法探究——中國畫《清園秋色》創作實踐[D].廣西師范大學，2021.

[5]楊敬.桂北侗族民居題材的山水畫研究與創作—以筆者《桂北人家》為例[D].廣西師范大學，2024.

（責任編輯：薛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