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組詩）

圍墻

我愛這首尾相銜的事物

它將我隔絕于世又讓我安于其中

在受限的院落，懷揣著不被限制的感覺。

我愛它恰當的高度以及略高于它

微微外探的枝葉——讓我的拒絕

看上去更禮貌一些。

我愛它堅固的門。

以及周遭透向外部的、好看的孔隙

這讓局限有了透明的彈性。

我愛院落中裸露的泥土

我要刨開它堅硬的表面并深挖下去

掘出一些，埋進一些。

泡沫

它們在我生活里漂浮、堆疊

反射光線

變幻各種好看的顏色

我屏住呼吸

生怕急促的氣息讓它們飛離

也不敢妄動

生怕戳破其中某個

這些小小的圓滿就會瓦解于瞬間

我看它們互相吞吃

彼此匯攏直到合而為一

在欲念中越變越大

只要我篤信

它輕薄多彩的外殼就具有無限韌勁

它就會一直膨脹下去

直到籠罩住我整個生活

歲月忽已晚①

那些閃現的回憶，或許

已被后來的經驗或人設數次篡改。

是時候了。應擇良夜

梳理那些星星點點、或明或暗的印記。

時間切碎一樁樁往事，并拋向空中

我所能做的，只是回望、拼湊

把一個個殘損的局部，還原成一塊

不怎么明朗的有機玻璃。

幸好，此生所遇多是良人

所經歷的，也終歸平順。

妻兒溫暖。時代與父母，沒有讓我

餓過肚皮。我想念的

也會在同一個夜晚，安靜地

將我念及。

奄忽若飆塵②

我曾鐘情于用一個長鏡頭

拍攝短暫的無意義——隨風蕩漾的羽毛

或是，矚目于水面光斑的柳枝……

我喜歡用延時攝影將這些瞬間

盡力地拉長，以捕捉細微的變化

讓你看見：羽毛在空中抒情

而柳條就像一小群年輕的街溜子

時不時齊刷刷抬頭看向流水中

閃現的美人。

我要讓這些短促成為我作品的主體

即便是塵土，我也要拍出

它們在奔逃時，閃爍的光暈。

我熱衷于這些無意義。

我愿用小火慢燉“虛度”這個詞語

直到熬煮出它骨骼里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