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濤北游概述
(一)石濤生平簡介
石濤(1642一1707年),俗姓朱,譜名若極,僧名元濟,一作原濟,苦瓜和尚是他的別稱之一。其一生歷經坎坷。明王朝覆滅后,其父朱亨嘉被同族殺害,當時石濤只有三四歲,在王宮要被攻破之際,一位忠仆將他救出。石濤為了躲避想要謀害他的人,選擇出家為僧。十歲左右時,石濤與師兄輾轉于武昌,在此期間,其決定開始讀書寫字、學習書畫,并刻苦鉆研。二十多歲時,石濤奔赴松江,拜旅庵本月為師,這段經歷不僅為他提供了庇護,還為他日后的藝術創作奠定了基礎。
1666年,石濤來到宣城,開始與眾多文人雅士交往,其中梅清對他的影響最大。1680年,石濤前往南京居住于長干寺一枝閣,在此期間,他以金陵為中心積極參與書畫創作,并且與其他的文人雅士交游。1684年,康熙皇帝“南巡”經過南京時,石濤進行了接駕活動。1687年,他離開南京,到了揚州,在揚州期間,他與常涵千、卓爾堪等人交流互動,進行書畫創作,并且應邀參加了秘園雅集。1690年,石濤到了北京,在這之后的幾年時間里,他雖然沒有受到重用,但是收獲了很多好友和知識。1692年石濤南還,到1696年末在朋友的幫助下建成了大滌草堂,開始定居于揚州。
石濤的一生雖充滿坎坷與波折,但始終未曾放棄藝術追求。清廷的賞識雖為其所渴望,然終是事與愿違。
(二)石濤北游事件
1687年離開金陵時,石濤懷著滿腔熱忱準備北上,抵揚州后卻因多重因素考量,暫緩北游計劃而滯留該地以待轉機。經過長達三年的等待,在1689年,當康熙帝巡幸揚州之際他得以實現二次接駕。此次接駕事件不僅構成了北上的重要契機,更為其最終實現北游夙愿奠定了實踐基礎。
1690年,石濤終于再次踏上了北上之旅,目的地是北京。這一次,石濤是受故人的邀請而去的。在京的幾年時間里,石濤雖沒有達成受重用的心愿,但是收獲了許多好友。1692年石濤回到揚州,并在此定居,建成了重要住所大滌堂。在揚州,他專注于書畫創作、與文人雅士交流,直至去世。
二、石濤北游前后的山水畫風格
(一)北游前的山水畫風格
離開安徽宣城之前的階段是石濤的繪畫早期。當時,董其昌的一些繪畫理論和作畫風格很流行,他的南北宗論受到人們推崇,社會上出現了“崇南抑北”的風氣。石濤的早期作品很明顯受到了董其昌與當時風氣的諸多影響。石濤有很強的個性特征,他既要繼承傳統,又要遵循自然,以自然為師,于是形成了一種屬于自己的獨特畫風。
約十歲光景,石濤便顯現出對古籍收集之偏好,書法練習亦成為其閑暇時間里的重要活動,彼時已可窺見其對藝術領域的強烈興趣。顏真卿的書法風格備受其推崇,然董其昌當時流行之作亦被他納入臨摹范圍。繪畫領域之拓展隨之而來,花鳥、山水、人物等題材逐步進人創作視野。
目前所能見到石濤最早的作品是《山水人物花卉冊》,作于1657年,由此可見其繪畫天賦之卓絕,技法表現雖顯簡樸,然才情流露已足令人驚嘆。雖后期作品的豐富性尚未顯現,然畫面處理已顯成熟氣象。
在暫居宣城之前,石濤的繪畫風格與技藝持續演進之態勢明顯可見,傳統規范既被吸收借鑒,又未形成束縛,創新意識始終貫穿其中,如此獨特的藝術風貌為他日后的發展奠定了重要根基。1666年適值石濤藝術生涯的早期階段,宣城成為其重要駐留地,他在宣城與梅清等文人雅士的藝術交流頻繁展開,相互切磋促進提升。眾多交游者中,尤以梅清帶來的影響最為深刻,實例顯示此階段石濤的個人畫風雛形漸成。黃山游覽經歷多次發生于此時期,奇絕的自然景觀為其提供了不竭的創作源泉,《黃山圖冊》《黃山圖》等作品相繼問世,自然之美感悟力與山水實景觀察力在此類作品中得到充分彰顯。在宣城的十五載光陰,構成了石濤藝術生涯的重要階段,此階段不僅為其后期作品的全盛期奠定了必要基礎,更成為其繪畫風格成型的關鍵時期。
1680年標志著石濤畫功進入成熟期,此時他定居于南京。以南京為中心,石濤積極參與藝術創作及社交活動。居住南京的這段歲月,成為其藝術生涯的轉折點,他的藝術風格發生了顯著轉變,創作水平達到巔峰,墨色運用更為豐富多變的是他的作品,筆法愈發肆意張揚的是其繪畫特征。自此,豪放瀟灑的筆觸成為石濤繪畫作品的鮮明特色,傳統筆觸的拘謹狀態被其徹底改變,繪畫本身得到了極大豐富。浪漫色彩獨樹一幟地展現于他的作品中,“我用我法”的理論主張亦獲得更好詮釋,后世畫家可從中汲取豐富的畫面素材。
南京時期在石濤藝術發展中占據關鍵地位,通過多樣的繪畫形式與有力的筆觸表現,石濤獨具特色的畫風得以形成。這一階段為其日后成為杰出藝術家奠定了堅實基礎。
(二)北游后的山水畫風格
1.北上時期
1690年,石濤抵達北京城,奔走于權貴門下不可謂不勤勉,賦詩作畫之事頻仍,然朝廷之青眼未獲分毫。石濤一至京師便與博爾都相交甚篤,實因二人于藝事見解相契?!端驯M奇峰打草稿》之作,正是為這位知音所繪。此間畫風之變易頗為顯著:早年清逸之氣漸褪,代之以雄強之態;小幅作品日稀,巨軸長卷迭出?!端驯M奇峰打草稿》與《古木垂陰圖》諸作中,水墨氤氳處苔點密布,老辣筆觸縱橫其間。“搜盡奇峰”之主張,于此階段創作實踐中得以貫徹。
三載京華歲月終未遂愿,1692年南歸途中,其筆墨風格轉趨沉著可見一斑。實例表明其作品既透露出孤高心性,亦折射出理想追求。在宮廷審美趣味的左右下,其技法雖日趨工細,氣韻卻漸失鋒芒。由此可見,在北京的歲月實乃其關鍵轉折,宮廷體系難容其藝術個性昭然若揭。此番際遇促使其重審創作路徑,為后期的風格蛻變埋下伏筆。揚州時期,他的藝術探索愈發深入,“一畫”理論體系日趨成熟,終成后世楷模。
2.全盛時期
石濤在1692年冬回到了揚州,并想在江南各地旅行來度過余生,于是他定居揚州,并在1695年第一次進行西游。1696年石濤又返回揚州,在已完工的大滌堂潛心創作書畫作品,并且憑借售賣書畫作品維持生計,直至去世。
在宣城時期,石濤師從梅清,學習其清逸縹緲的繪畫風格,并在四十歲之后形成了個人成熟的風格。從北京歸來后,他放棄了鋒芒銳利之氣,轉為蒼勁之風格。晚年的石濤生活艱辛,感情愈發濃烈,形成了深沉奇古的風格。
石濤在畫山水畫的同時還潛心創作花鳥畫,他筆下的蘭竹、梅花和山水畫一樣,打破了前人傳統,淋漓奔放,是其人格和精神的象征。同時,思想上的無拘無束使石濤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多種面貌。
晚年的石濤將各種繪畫進一步發展,題材廣泛,數量眾多,達到其繪畫生涯的最高峰。在藝術理論方面,石濤總結一生的繪畫經驗和理論主張,寫成了《苦瓜和尚畫語錄》,這部著作至今在藝術領域都有很高的藝術價值和研究意義。
三、石濤北游后山水畫風格改變的原因
(一)生平經歷
石濤的閱歷之豐富,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其與文人雅士的頻繁互動。游歷與創作貫穿了其整個生命歷程,每到一處地方,他總是積極與當地文人雅士展開交流探討。在這些集體性的文化活動中,許多以往未能掌握的技藝得以被石濤習得,受益匪淺由此顯現。那些文人雅士獨特的繪畫風貌,同樣在其創作風格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書畫雅集活動的參與,對石濤藝術風格的形成亦產生了不可忽視的推動作用。停留揚州期間,秘園雅集活動的邀約使其獲得了與其他文人共同創作、切磋藝術的機會。博采眾長在此過程中實現,個人藝術造詣因此顯著提升。
明王室后裔的身份使然,康熙皇帝兩次接駕的特殊經歷為石濤注人了強大的精神動力。通過繪畫藝術獲取朝廷認可成為其重要追求,這為其后來的北游及藝術創作奠定了重要基礎。
(二)地域環境影響
石濤輾轉于多個地區,感受著不同地域的自然景觀與人文風情。他早年的生活軌跡遍布廣西全州、武昌、南京等地,中年時期擁有在北京三年的居住經歷,晚年則選擇揚州作為定居之所。地理環境對其藝術創作的影響顯而易見,南北地域差異在筆墨特征與審美取向上形成了鮮明對比。
安徽時期多次到黃山的游覽經歷使石濤得以領略奇峰怪石的壯美景觀,北方自然風貌賦予的藝術靈感體現為蒼茫意境與奔放筆墨,《搜盡奇峰打草稿》的創作便是明證,與石濤北游前的藝術風格形成了顯著對比。
揚州成為石濤的最終棲居之地,在這座以秀麗風光著稱的古城中,溫潤氣候與充沛降水滋養著豐饒的自然資源,正是這般自然環境為其藝術創作提供了絕佳條件。從北京歸來后漸趨平靜的心態,使得畫家得以全神貫注于筆墨丹青,藝術生涯由此步入黃金階段,只見其畫風日臻成熟,深沉高古之氣韻愈發彰顯??傊?,石濤筆下的多變風格與地理環境存在深刻關聯。
(三)自身心境的變化
身為明代宗室后裔,矛盾情緒時??M繞在石濤的胸臆間。以布衣身份度日之時,唯有通過繪畫方能宣泄郁結于心的家國之思與身世之慨。當內心狀態發生轉變時,可見其作品中的筆墨語言亦隨之演化,直至尋得最恰當的藝術表達形式。
在皖地居留期間逐步成型的,是石濤獨特的藝術風貌。生活在宣城的數年間,閑適安寧成為主旋律,自然勝景的感悟令其心境愉悅非常。此階段,他結交了眾多知己好友,物質生活亦相對優渥。石濤對國家的怨懟之情逐漸消弭,全身心投入藝術創作,誕生了大量傳世杰作。
輾轉至金陵后艱難度日,抑郁情緒隨時間推移而日益深重。然而頻繁參與文人雅集之后,石濤的社會影響力與日俱增,為生活與藝術雙雙帶來嶄新契機。兩度面見康熙帝的特殊經歷,更使其精神為之一振。
歷時三載的北方游歷堪稱石濤情感波動最為劇烈的階段,亦是他的內心沖突達到頂峰的時期。結束漂泊定居揚州準備安度晚年時,雖情緒仍舊低迷,但身體狀況已見好轉。晚年時期的石濤豪邁性情未減當年,老而彌堅的精神狀態令人稱奇。石濤樂觀面對人生百態的姿態始終如一,無論是山水還是花鳥題材,皆能使觀者感受到畫面中躍動的生命力。此時,石濤的繪畫造詣已達登峰造極之境。
四、結語
這位明代宗室后裔的人生軌跡是充滿坎坷與輾轉的,居無定所的狀態貫穿其生命歷程,卻始終保持著與文人雅士的交往活動。石濤在名山大川之間游歷不斷,從中獲取創作靈感的行為從未中斷。兩次接駕康熙帝的經歷,使其懷抱著被朝廷重用的強烈期待,北游的決心由此形成,然而清廷并未予以重用的事實,使其最終選擇返回揚州,以賣畫為生。
石濤令人嘆為觀正的藝術才華在凄涼悲苦的境遇中愈發顯現,中國畫壇受其深遠影響的證據不勝枚舉,數量龐大且風格多樣的作品在各個創作階段都展現出石濤繪畫的獨特風貌。對傳統束縛的突破顯而易見,“四王”及董其昌代表的正統繪畫規范被石濤徹底超越,他對自我創新與發展的追求始終如一?!犊喙虾蜕挟嬚Z錄》等著作為后世研究提供了寶貴素材,繪畫藝術的發展受到其理論影響的深度有目共睹。
在石濤所處的時代已然遠去的今天,其作品與理論成為永恒經典的現象引人深思?,F代藝術家克服浮躁、堅持創新的動力源泉正在于此,突破傳統、發揮主觀能動性的示范作用顯而易見。優秀作品的創造需要此般精神,中國畫藝術百花齊放的繁榮發展局面由此形成。
參考文獻:
[1]魏偉.我自用我法:石濤筆下的山水世界[J].中國民族博覽,2024(16):1-4.
[2]王子金.石濤《搜盡奇峰打草稿圖》的筆墨語言及內涵[J].中國拍賣,2024(7):82-85.
[3]韓林德.石濤與《畫語錄》研究[M].南京:江蘇美術出版社,1994.
[4]吳冠中.我讀石濤畫語錄[M].北京:榮寶齋出版社,1996
[5]張宇琪.石濤山水畫造型與構圖研究[D].濟南:山東大學,2023.
作者簡介:
許珺怡,揚州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術(中國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