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狂風卷著黃土,把祠堂門前的石獅子撲得灰頭土臉。柳月被推搡著邁進祠堂門檻,跪在青石板上。
祠堂前,已經聚集了黑壓壓一片人。
“柳氏,你可知罪?”族長黃世德站在祠堂臺階上,聲音如同冰碴。柳月抬起頭,那張原本姣好的面容此刻蒼白如紙,但眼神卻出奇的平靜:“族長,這世道,活著已是不易,尋個知冷知熱的人,算什么罪過?”
“放肆!”黃世德手中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你丈夫去世不足三年,你就勾引村中青年,辱門敗俗!按族規,當浸豬籠!”
話音剛落,幾個壯漢抬出一個竹編的大籠子,柳月被粗暴地塞了進去,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就在這時,村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手持柴刀沖了進來,正是黃水生。
“放開柳月!”他雙眼通紅,聲音嘶啞。
黃世德冷笑一聲:“黃水生,你還有臉來?敗壞門風的東西!來人,把他拿下!”
十幾個手持棍棒的村民立即圍了上去。黃水生雖然勇猛,但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水生!”柳月在籠子里掙扎著,眼淚奪眶而出。
黃水生吐出一口血沫,死死盯著黃世德:“老東西,你會后悔的!”
黃世德不屑地哼了一聲:“拖下去,一起沉塘!”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村口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所有人都轉頭望去,只見十多個手持刀槍的漢子騎馬沖進村子,為首的正是莽山有名的土匪頭子“黑虎”。
“水生是我兄弟,誰敢動他!”黑虎舉槍一聲大吼。
村民們頓時亂作一團。黃世德臉色大變,強作鎮定道:“黑虎,這是我們黃家宗族的事,與你無關!”
黑虎翻身下馬,大步走到祠堂前:“放屁!水生救過我的命,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局勢一下子緊張起來。村民們雖然人多,但面對全副武裝的土匪,明顯處于劣勢。黃世德額頭滲出冷汗,不料此時村口又傳來一陣整齊的皮靴聲,伴隨著聽不懂的吆喝。所有人轉頭看去,只見一隊穿著土黃色軍服的日本兵端著槍進了村子,為首的軍官腰挎軍刀,眼神陰鷙。
“八嘎!統統不許動!”日本兵迅速分散開來,將村民和土匪都圍在了中間。
祠堂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黃世德活了六十多年,從未見過這等陣仗,腿一軟差點跪下。黑虎的土匪們雖然兇狠,但面對實槍荷彈的日本兵也不敢輕舉妄動。
日本軍官走到人群中央,用生硬的中國話問道:“這里,什么的干活?”
黃世德戰戰兢兢地解釋是在執行族規。日本軍官聽完翻譯后,突然注意到了籠子里的柳月。他走近籠子,當看清柳月的面容時,眼中閃過一絲淫邪的光。他咧嘴一笑,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統統出去!祠堂,皇軍的用!”
“太君,這不合規矩……”黃世德還想說什么,卻被一個日本兵用槍托砸在背上,疼得直不起腰來。人們明白了鬼子要干什么,一張張臉全白了。
很快,祠堂被清空,只剩下柳月和日本軍官。
祠堂外,黃水生聽到里面混亂的腳步和鬼子的浪笑,雙眼充血,掙扎著要沖進去,被黑虎死死按住:“別沖動!他們手上有沖鋒槍,找機會!”
祠堂內,日本軍官淫笑著逼近柳月,柳月突然從發髻中拔出一根尖銳的銀簪,狠狠刺向軍官的眼睛。
“啊!”一聲慘叫響徹祠堂,包圍著村民的日本兵一下慌了神,哇哇叫著轉身往里沖。黑虎抓住機遇,大喊一聲:“兄弟們,動手!”
土匪們立刻掏出藏在身上的武器,與看守的日本兵廝殺在一起。
黃水生和隨后沖進來的土匪們與日本兵近身搏斗,狹窄的祠堂里刀光劍影,鮮血飛濺。
供桌前,受傷的日本軍官拔出軍刀,與黑虎對峙。黑虎雖然勇猛,但面對歷經戰爭的日本軍官還是落了下風,肩膀上被劃開一道口子。
就在日本軍官準備致命一擊時,柳月從側面撲上來,用那根銀簪狠狠刺入了他的脖子……
風勢稍緩,戰斗結束。十二個日本兵全部被殺死,但土匪也傷亡了七人。祠堂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供桌上的祖宗牌位倒了一片。
黑虎捂著肩膀的傷口走過來對水生說:“弟妹好樣的!”
黃世德癱坐在地上,面如土色,似乎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黑虎啐了一口:“現在怎么辦?日本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黃水生看了看懷中受傷的柳月,又看了看祠堂外的村民,突然大聲說道:“鄉親們!今天大家都看到了,日本人是如何欺辱我們中國人的!今天我們能殺了十二個,明天就會有一百二十個、兩百二十個來報復!”
人群開始騷動。一個年輕人喊道:“那怎么辦?我們沒有槍,打不過日本人啊!”
“打不過也要打!”柳月突然開口,聲音雖然虛弱但堅定,“難道要一個個等著被他們殺死嗎?”
黑虎哈哈大笑:“說得好!弟妹有骨氣!我黑虎雖然是個土匪,但也是中國人!愿意跟我上山打鬼子的,現在就走!”
三天后,大批日軍來到黃家榜,他們燒毀了半個村子,殺死了十幾個不肯說出土匪下落的老人,其中就包括黃世德。
消息傳到山上,柳月跪地向村子的方向磕了三個頭。當她抬起頭時,眼中已沒有了淚水,只剩下熊熊燃燒的仇恨之火:“水生,教我打槍。”
她眼神堅定,如一個戰士。
鷹嘴巖上,新立的旗子在狂風中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