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飛舞的雪花,如天使,似精靈,在萬物凋零之際,奔赴季節的約定,紛至人間,無聲息地制造一些情節。
我知道,自己眷念著一場雪的景色。童年的快樂,由故鄉小院的柴火和純潔無暇的神韻刻畫。
庭院里的每一寸土地,換上了潔白的新衣。棗樹、榆樹、槐花樹,毛茸茸,亮晶晶,松軟中藏著堅硬。一根根銀條樹掛的神奇,令人驚喜。一陣兒風從樹掛間經過,撲簌簌落下晶瑩,雪地上開出冰花。
雪人總是端坐原點,那專注的神態,好像在欣賞著雪地上大公雞和小花貓留下的“竹葉”“梅花”的圖畫。
二
一縷縷炊煙帶著熱氣,從房頂瓦縫間擠出來,一心想著如何向上飄移,傳遞溫情的訊息。屋頂鋪陳的雪花,借助溫差賦予的能力,重新組合,用流動的方式,把春的希望裹進晶瑩剔透的冰柱,生動地排列在老屋檐下,布置各種年齡仰望的高度。
院里堆放的雜物,在棉花堆般的凝目里,錯落有致,高低起伏,小院便平添了幾分雅致與神秘。雖稱不上開闊壯麗,但那個靜謐潔白,布滿冬韻的小院,不用夢境清洗、覆蓋,每一處表象都接近詩意般干凈語言的描繪。整個院子,逸態橫生的妙趣,在童年里美醉。
屋檐下,滴滴嗒嗒的冰柱,每一滴都像是時光的講述,掬一捧冰凌柱的叮咚,邀幾許至親意濃,把煙火氣息里的碎片提升到一個高度,讓每一個物象都具有靈動的韻律,便可聆聽到那潺潺的流水和我的血液一起流蕩,那些美好的故事兒和暖意從心底釋放,一遍遍歌唱。
三
舊時光里的日子,咀嚼那些冰封的夜晚,父親總會抱來沾著雪沙的劈柴和秸稈,母親則拽來麥秸和豆秧,點燃柴火的溫情。
滋滋的火焰,讓沾滿雪沙的柴火漸漸變得溫和。吞吐的紅舌一竄一跳,在灼熱中舞蹈,眼前的景物,穿過心靈的曠野,劈柴、秸稈和豆秧在噼啪作響的火花中復活。
品味一個個靈性的盎然,思緒跌入窗外曠遠,澎湃出原野上的遼闊。
樹木、花草、五谷生生不息,以創造生命價值為目的,一心向陽的內涵,拔節,茂盛,金黃,豐盈時光。
從原野走進家門,每走一步,總是有跡可尋,燃燒的光芒在灶臺邊、指縫間流瀉,成為光陰不老的秘訣,繽紛出一年又一年五彩斑斕的日子。
四
父親坐在火堆一側,滿臉的慈愛,手持一根木棍兒不時地撥弄吐著濃煙的柴火,確保火苗的跳動,用勤勞的雙手,收拾著一家人的溫馨與安寧。
火堆周遭,新生的修辭,由紅變黃,顫動著圓形淡彩色的光圈,跳動的火焰,逼退嚴寒,被溫暖包裹的愜意,連屋內凝固的水缸都樂開了花。
當硬質的劈柴,燒透疲憊的火焰,母親則細心地把事先挑選好的幾塊紅薯,放進忽明忽暗的火堆中,還不時地用小鏟子翻動,紅薯在鐘表指針一分一秒地轉動中軟下了身段,火堆的暖意與紅薯的香氣交織在一起,漸漸地香透了整個屋子。
五
頑皮的小弟,總是出其不意制造一些“惡作劇”,不是偷著放進火堆幾粒黃豆,就是趁人不備撒進一把玉米。時不時爆裂的豆子和玉米,冷不丁發出“砰、啪”的響聲,驚得心臟加速跳動的同時,竟也藏著幾分別樣的回味和情趣。
人們都說,上輩子兒子是父親的“仇敵 ”,也許吧,不然的話,小弟不管何時,略有一點頑皮的舉止, 父親那句嚴厲怪罪的話語總會脫口而出:你小子,再瞎胡搗亂,我可拿棍敲你啊!
弟弟早已把父親掛在嘴邊的口頭語當成了“消食經”,順手拿起母親從火堆里取出來的熱紅薯,吃得不亦樂乎。
此時的母親起身,拿來三塊少角沒棱的半截磚頭,埋入帶有火星的灰堆里,這里面有我知道的所有秘密。
一家人就這樣圍在溫暖的火堆旁,吃著軟糯香甜的美食,分享著這簡單而純粹的快樂時光,感受著生活的寧靜和親情的溫馨,這一刻,仿佛擁有了整個世界。
分享完燒紅薯的香甜,埋在火灰里的磚頭也就派上了用場。母親用舊布片麻利地包起捂熱的磚頭,分別放進我們的被窩。母愛呵護的溫暖,如同種在心中的一縷陽光,抵御了我一生的嚴寒。
六
凜冽的冬天,冰封的夜晚,總讓我想起一家人圍在火堆旁,親切而漫長地交談。
小院里閃亮亮的雪景,烤紅薯的香甜和那半截磚頭的溫暖,是生命中快樂的源頭,是愛的宮殿。
思念的回蕩,歲歲年年,碎碎念念,雪花依然,擁一份雅趣品雪韻,懷一份溫馨享冬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