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燙的臉

那一幕無時無刻不在我腦海中閃現，你的眼神可勁兒撞擊著我的心，叫我徹夜難眠。我決定去找你，找到你，向你道聲歉。如今，我覺得別無選擇了。

“你總算來了。”在你居住的單元樓下，聽說是找你的，一個穿著文明的中年人就迫不及待地說，“就在樓上1101，妮子她媽都急壞了，能想到的法子都想了，你總算自己來了，你們是做好事不留名的英雄，為你的行為點贊，好樣的！”

我有些發毛。“還是我帶你去吧，是俺對門。”一個老媽把我引進電梯，她滿臉綻開的微笑像一縷春風刮過來。

“翠蘭妹子，人給你帶來了，你們聊。”

現在我知道“翠蘭妹子”就是你媽了。你媽聽了我的來歷，臉色由晴又轉了多云。她的眼神在我臉上打轉，弄得我不知所措，慢慢她的臉色又多云轉晴了。

“大哥，麻煩你充當一下那個瘦大哥，妮子正找他們，我們通過網絡發了尋人的視頻，得到的留言回復大體上都是：孩子安心學習是對我的最好回報。可妮子的心里總有這么一個結兒，求求你了。”你媽再三叮囑我，滿眼都是哀求。我云里霧里，整張臉有些發燙，腦袋一下大了。

“妮子，快起來，你要找的叔叔來了。”你正坐在臥室的寫字臺旁寫作業，你媽示意我走到你跟前。

你扭回頭，一張燦爛的笑臉。你似乎一直在等著這個消息的到來。

你穩了穩神兒說：“不對吧，媽。”你媽趕緊接過話茬：“他就是那位瘦叔叔呀，你好好看看他的眼睛、眉毛，還有亮亮的腦門。”你從凳子上站起來，走到我面前：“您就是那位瘦叔叔，您比那時候胖多了，皮膚也不那么黑了。叔叔，謝謝您！謝謝您！”說著你后退一步，給我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見到您了，我的心里算是了了一個結兒。叔叔，您知道那位胖叔叔住哪兒嗎？”

我的臉更燙了：“我，其實我不是……”你媽沖我使了一個眼色。“我，我暫時還不……清楚，不過，我一定會幫你找到他。”

“您找到胖叔叔，一定告訴我，我一定要當面謝謝他。沒有你們，我早就不在人世了。”你兩眼晶瑩，鼻翼顫了一下，你又把我帶回到那一幕。

“那天我獨自在湖邊走了一夜，天眼看著明了，我一咬牙跳了下去。幾口嗆水，一下把我激醒了。我的身子開始向深處沉，我拼命撥水。等我游到游船邊，都精疲力竭了。我兩手緊緊扒住游船一側的防撞輪胎，開始呼救。這時我聽見有跑過來的腳步聲。我抬起頭，遠遠見一個胖男人拽歪拽歪地下了湖堤向這兒跑。他又矬又胖，看上去得有二百多斤。他就是胖叔叔。胖叔叔氣喘吁吁跑到船上，‘撲騰’一聲趴在船板上。他把手伸了下來，可怎么伸，也夠不著我的手。他急出了一頭汗，汗珠子啪啪往下掉。沒辦法，他開始扯著嗓子，向湖堤上喊：‘來人啊，救命啊！’這時候，一位穿黃色馬甲的男人跑過來，他就是您了。您那時候紫黑皮膚，精瘦精瘦的。胖叔叔讓您拽住他的一只腳，把他慢慢向河里順。胖叔叔很快就抓住我的一只手，您倆一起用力，把我一點點拽到船上……現在想想，當時怎么那么傻，真要是一時糊涂，扔下我媽自己，她可怎么辦！現在我明白了，學習好點賴點怎么啦，努力就行了。”

你長吁一口氣：“胖叔叔打了120，我被送往醫院，進了急診。我媽趕到，哭喊著給你們下跪，你們把我媽拉起來。當我完全脫離危險，您和胖叔叔不見了蹤影。我問我媽可曾記住你們的姓名和地址，我媽搖搖頭。從那以后，我就無時無刻不想找到你們……”

我的臉又開始發燙了。

我怎么告訴你呢，妮子？我是一個第一時間聽見你呼救、兩只腳卻沒有動地方的人。我遠遠見一個胖子和一個瘦子，一前一后跑向你。我也想跟過去的念頭一閃，我的腦海里偏偏出現了一個個“碰瓷”的鏡頭。從此，你的一雙絕望的眼睛和你兩位叔叔的身影，蜘蛛網般纏繞在我腦海里。

胖兄弟，瘦兄弟，你們在哪里？

我這樣想著，感覺臉更燙了。

作者簡介：

攸學常，男，河北省南宮市人。河北省作協會員，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邢臺市作協常務理事，南宮市作協副主席。作品散見《奔流》《鴨綠江》《海燕》《遼河》《金山》《小小說月刊》等紙刊和多家網站，出版小小說集《路上》《岸上》。現就職于河北南宮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