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下身來（組詩）

俯下身來

霜降過后

一場夜雨旖旎

行道樹腳下驚現片片緋紅

被遺忘了青春與花季

我不確定，它們是繡線菊還是五彩蘇

但，噙在葉上的淚是一樣的

一樣的晶瑩，一樣的明媚

在午后寂寥的空氣中

搖曳秋風的蕭瑟，兀自等待

有心人來賞，也兀自等待

——命定的塵緣

眼線

不知從何時起

我總喜歡在清晨

于上眼瞼處，描繪一條精致的眼線

是對美的渴望，還是源于

對畫眉鳥的喜愛

弧形寸寸漾開

直至在眼裂處拋出一條細尾

驀然煞筆。被妝扮過的一雙眼睛

在眼線的陪襯下，開啟了一天的紅塵游走

人間的每日

都仿佛一座小小的道場

眾生唱念做打

眾人癡迷七情六欲

夜半，卸去油彩

卻始終抹不去眼底的

善良與心頭的無奈

燃

黑暗，以自身的強勢

一點點侵蝕夜色

滿天余霞奮盡全力

依依不舍地呼應高天上的流云

在愈漸深邃的夜色中歸來

步入另一重黑暗。誰在這里

點亮一對紅燭？它們站在圓桌的兩側

欣喜，跳躍，閃爍

映紅兩張走向暮年的臉

燭光中，我分明看到

走失的雙親伸出了一雙手

觸摸彼岸的溫馨，回過頭

眺望此岸的溫暖。兩支燭火

還未跳完，它們生命里的舞蹈

叮的一聲，光明如白晝降臨

長相依

我的抽屜里

珍藏著父親和母親的身份證

我輕易不去觸碰

也不敢凝視他們的目光

生怕那目光里的深情刺痛我的眼

它們就那樣靜靜地長眠在一起

盡管他們生前分房而居

別后，兩個陸續丟失了身份的苦命人

卻被上帝恒久賜福

——永遠相依

喜憂參半

不知道為什么，半輩子

沒從事過體力勞動的人

甲辰年二月，反倒

干起了體力

歲月中的也許，不計其數

也許，為了兒子

也許，為了注解一段段文字

也許，為了拔出

腳后跟里那根骨刺

這個季節，出力

換不來汗如泉涌

卻換來膝蓋與跟骨刺

歇斯底里的疼

發軸已久的四肢百骸

感到前所未有的氣血充盈

喜憂參半的大樹小樹

和人一樣，每一道年輪里

都寫滿了喜憂參半

犁雪

為了土地

也為了冰雪消融

平房和平房之外

我們正在為美犁雪

潔白的隆起

多像一個個濃縮的雪野

要開出多少花朵

又有多少人的夢，在這里被犁開

揮動鎬頭的人

與手持鐵揪和雪鏟的人

都在陽光下，春風里

以雪的聯盟，為它們重新布陣

摟草

人在荒蕪之上

又在綠茵之中

荒蕪與茂盛輪回

以各自的特點演繹春夏秋冬

身在公園摟草

心突然回到了巴彥老家

孩子們放學后去摟草

是一道農家必修課

我們摟草

趁葳蕤、蔥蘢之前

摟草，始終在路上

這個時間段，誰還敢說

你我他一定安全著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