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李鵬
北宋元豐四年(1081),蘇軾在黃州已經生活了一年左右,卻仍在為生計發愁,他在朋友馬夢得的幫助下租下了城東的一小片坡地,種起了莊稼,因此有了“東坡居士”的別號。到了冬天下雪的時候,一座小小的房子在這里落成,被蘇軾命名為“東坡雪堂”。
不同時節的東坡雪堂

在這里,曾經鮮衣怒馬、鋒芒畢露的蘇軾逐漸成長為那個成熟、豁達、堅忍、樂觀的東坡先生。
赤壁游
在黃州城西北的長江邊上,有一塊形狀像鼻子的紅褐色石崖,被稱為“赤鼻山”,也稱“赤鼻磯”,“磯”即是水邊突出的崖石。又因此崖如墻壁般峭立江畔,故也被稱為“赤壁”,這里是當時本地人觀賞江景的絕佳去處!
蘇軾在黃州期間,或登樓眺望,或泛舟江上,常常來此地游覽。但他不只流連美景,還留下了為數眾多的詩文。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他在元豐五年(1082)創作的《念奴嬌·赤壁懷古》《前赤壁賦》和《后赤壁賦》。你或早或晚會在課本中見到那句“背誦并默寫全文”,和蘇軾熟悉起來。工米又要背誦并默寫全文啊!

無數次游覽黃州赤壁的蘇軾很可能知道此地并非三國赤壁之戰的戰場,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借景懷古,并抒發自己的情感。歲月悠悠,曹操、劉備、周郎、小喬,這些歷史人物已無處尋覓,那些動人故事、宏大場面,都已經煙消云散。在短暫和永恒之間,他似乎逐漸看淡了個人的得與失,得到了精神上的超脫…
順帶一提,雖然蘇軾游覽赤壁,是看江景,是遙想三國,但后人去黃州赤壁,更多的是追尋蘇軾的足跡!今天的黃州赤壁景區門口,就能看到“東坡赤壁”四個大字,其中最重要的名勝“二賦堂”“酌江亭”“坡仙亭”,無一不與蘇軾有關。

東坡筆
在臺北故宮博物院,珍藏著蘇軾于元豐六年(1083)特意抄給好朋友傅堯俞(字欽之)看的《前赤壁賦》手卷。蘇軾自己說,雖然這篇賦是前一年就寫好的,但是他不肯輕易示人,因此讀過的人很少。他還叮囑朋友,現在自己處境艱難,怕惹事,一定要把此賦藏好,不要外傳。畢竟他在此賦中表現出的心態如此平和豁達,那些要整他的人知道后不知會做何感想!
這件書法作品縱23.9厘米,橫258厘米,尺幅并不算太大,但可以說是當之無愧的不朽名作。明朝的董其昌曾評價,此作從文學上看是楚國大詩人屈原《離騷》的變體,從書法上看則是書圣王羲之《蘭亭集序》的變體。他還說,宋朝人的文章和書法,都以此為最高標準一—直接把蘇軾與屈原、王羲之相提并論!
初看這件作品,我們或許會覺得似乎是蘇軾剛剛寫完就拿給我們看,甚至會有墨跡還沒干的錯覺。但是,細心欣賞,我們卻能體會到,這其實是一件平和溫潤、內勁深厚的作品。它端莊而又不失靈動,樸拙而又不失巧妙。行筆自如,結體端穩,布局嚴謹,實在是一件用心之作。欣賞它,我們似乎沐浴在和煦的光輝之中,感到從容舒適。
這一作品讓我們窺見蘇軾的成長。他的學生黃庭堅后來曾評價老師的書法,說其早年的作品還可以摹寫,甚至能夠做到亂真。但他到黃州之后的作品,一般人偽造不出那種“掣筆極有力”的氣息,所以一看可知真假。對比《北游帖》和《前赤壁賦》,我們便可以直觀地感受到這種變化。
稀奇說
《北游帖》,大約是蘇軾在元豐元年(1078)所書。那時的他還沒有經歷烏臺詩案。
東坡先生此賦楚騷之一變,此書蘭亭之一變也。宋人文字俱以此為極則。
關于臺北故宮博物院現藏的蘇軾自書的《前赤壁賦》,還有一個特別有意思的細節一—此作卷首在流傳過程中破損了,丟失了三十六個字。而現在我們在卷首看到的補全的字,據說是出自明朝大書法家文徵明之手(一說為文徵明之子文彭代筆)。如果不注意看,會覺得補全的字和原作風格統一,渾然一體。但是如果細細比照,則能看出原作氣息更加連貫。而補全的字雖然也展現出了極高的功力,卻相對單薄,氣勢上也稍遜色。
游赤壁的蘇軾,曾經在烏臺經歷了九死一生,如今又在如此窮鄉僻壤體驗饑寒窮困。從世俗的眼光看,他似乎已經一無所有,但是我們看到的蘇軾已從那次人生前所未有的挫折中逐漸走出來了。在靠著自己的勞動養家糊口之余,他開始苦中作樂。他的學問、才華
和趣味在艱辛曲折、顛沛困苦中被煮成了茶,釀成了酒。他的人生境界,也因此邁上了一個新的臺階。
知不可乎驟得,托遺
蘇軾在《赤壁賦》中提示我們,“江上之清風”和“山間之明月”是大自然無償贈予我們的寶藏,可供一代又一代的人欣賞贊嘆。而在我看來,蘇軾本人留給我們的文化遺產,不管是物質上的還是精神上的,更是一座無窮無盡的富礦,從這個意義上講,《赤壁賦》不朽,蘇東坡不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