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李鵬
“狀元”是科舉制度中殿試第一名的稱謂。科舉制創立于隋朝,為寒門子弟進入官場提供了更多機會。不過,在古代要想在科舉中拔得頭籌并非易事,要經歷鄉試、會試、殿試三個階段,元朝詩人高明在《琵琶記》中寫道:“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但中第之后的人生,真的會一帆風順嗎?
春風得意”的孟郊
唐貞元十二年(796),已經四十六歲的孟郊第三次赴京趕考,終于考上了進士。他喜不自勝,寫下了人生中最明快的一首詩《登科后》:
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孟郊前半生并無“中第”這般光鮮的時刻,出身寒微的他,為了考取功名,艱難度日,“借車載家具,家具少于車”“一片月落床,四壁風入衣”,家徒四壁,只有清風明月相伴,“昔日齷”正是他生活的真實寫照。他還有兩次失敗的趕考經歷,《再落第》之“兩度長安陌,空將淚見花”,寫盡心酸,道盡不易。然而,在這“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時刻,過去所有的痛苦都煙消云散了。
科舉放榜日相當熱鬧,劉禹錫的詩中這樣描寫放榜前的情景:“禮闈新榜動長安,九陌人人走馬看。一日聲名遍天下,滿城桃李屬春官。”長安街上人馬攢動,新科進士一日之間聲名遍天下,簪花游街,曲江賜宴,好不風光。長久以來備受壓抑的孟郊,也要痛痛快快逛一逛長安城,欣賞長安的繁華美景,享受世人的艷羨。
孟郊一直到五十歲才得到了一個溧陽縣尉的小官職,但他的性格并不適合官場,僅六十四歲便在潦倒中病逝,登科那天也成為他人生中少有的璀璨時刻。這一定是失敗的人生嗎?當然不!孟郊的詩自成一體,“郊寒島瘦”,在文學史上留下了自己的位置。可是設身處地地站在孟郊的角度想想,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們永遠都不得而知。

絕不氣餒的高蟾
唐朝科舉取士名額少,“五十少進士”極為常見,晚唐詩人高蟾也是經歷了多輪考試的選手。落第后,他也有過不平,在考試院的墻上憤然寫下“陽春發處無根蒂,憑仗東風次第吹”,以諷刺那些考中的人不過是得到了主考官的特殊照顧。
不過,他并沒有一蹶不振,在《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中寫道:
天上碧桃和露種,日邊紅杏倚云栽。
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東風怨未開。
他雖然“恨”,卻并不怨,“天上碧桃”“日邊紅杏”象征學子一登龍門即升價十倍,特承恩寵,前途似錦。同屬名花的“芙蓉”卻生長在秋江邊,落差懸殊,這是高蟾的自喻。芙蓉品性高潔,兀自盛開,面對上位者的高侍郎,高蟾不卑不亢,對自己的才華十分自信。果不其然,第二年高蟾就“蟾宮折桂”,如愿以償,官至御史中丞。
我知道,春天過后,也還有鮮花未曾開放。

“道士狀元”施肩吾的傳奇
在狀元備受推崇的時代,施肩吾卻拋卻功名選擇成為道士,可謂特立獨行。施肩吾名落孫山數次后才在元和十五年(820)中了頭名狀元,高中的快樂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提攜他的主考官李建就因卷入黨爭而遭御史彈劾。曲江的進士宴會上,施肩吾和同科好友崔嘏的一句玩笑話也被有心之人借題發揮,造謠中傷。怎么回事呢?原來,崔嘏有眼疾,一只眼睛看不見,此次曲江宴共有二十九名進士,施肩吾戲說道:“二十九人及第,五十七眼看花。\"
稀奇說
據杭州孔子文化紀念館記載,施肩吾是杭州地區第一位狀元。2024年1月15日,浙江省杭州市富陽區洞橋鎮設立“施肩吾文學獎”,以紀念他的文學成就,鼓舞后人進行文學創作。
一句玩笑話卻被政敵大做文章,讓施肩吾深感官場險惡,萌生了歸隱的想法。到了第二年,施肩吾未等朝廷頒發授予官職的旨意,便隱修于江西洪州西山。他在《山中玩白鹿》中寫:“呦呦白鹿毛如雪,踏我桃花過石橋。”過上了以山林泉石為家,以白鹿為友的神仙日子,好不愜意。
趙翼與王杰的“錯位人生
乾隆二十六年(1761)四月,皇帝下詔臨時增設了一場考試,此次一甲分別是王杰、胡高望、趙翼。看似尋常的一次考試,背后卻有著一段改變考生命運的插曲。探花郎趙翼自幼聰明,十二歲作科舉文章,就能一日七篇。三十六歲參加殿試,他的試卷被九名閱卷大臣一致畫圈通過,以第一名進呈。不料殿試時,乾隆看到胡、趙均為江浙人,而王杰則是陜西人,以當朝無陜西籍狀元為由,將王杰與趙翼的名次進行了對調。
此次科舉后,二人的仕途也截然不同。王杰為人廉潔正直,深受乾隆信任,從四十歲起就青云直上,賜紫禁城騎馬,與和坤、阿桂同任軍機大臣,名冠朝班四十年。而趙翼四十歲時只被授予廣西鎮安知府,四十六歲即告假還鄉,耕讀為生。1781年,二人在杭州再次相遇,趙翼贈王杰詩云:“剪韭一樽欣此夕,踏花三騎記當年。紅云袍笏青山屐,公作天仙我地仙。”憶往昔同登進士第騎馬踏花的熱鬧場景,現如今二人身份地位懸殊,趙翼感慨方千,當年錯失狀元之名令他耿耿于懷,自嘆“千秋遭際真無兩,一等文章肯第三”。最終趙翼潛心治學成為一代名家,王杰進入權力中樞,成為一代名臣,以不同方式實現了各自的人生價值。
俗話說,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可是于我而言,福禍究竟如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