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奶奶與牛的故事,像根綢帶一樣纏繞在我心中。
我六七歲的時候,父母都在外地教書,爺爺又天天要到十多里以外的地方修水利,家里只剩下奶奶了。生產隊隊長分配奶奶去放水牛,還美其名日:照顧。
當時生產隊只有一頭水牛,這頭水牛非同尋常,體形高大,樣子威猛,腿粗壯有力,蹄子厚實,雙眼暴凸,牛角彎曲,像拉滿的弓;叫聲低沉、粗厲,脖子上還有一條已愈合但仍依稀可見的傷痕??礆鈩菥椭肋@是一頭調皮搗蛋的牛。之前這頭牛換了幾個主人,都是因為它太不安分了。最后,生產隊長就把放牛的“美差”交給奶奶。
我年紀小,沒人管帶,只好每天跟著奶奶去放牛。
每天天麻麻亮時,奶奶就火急火燎地做好早飯,匆匆忙忙往嘴里扒上幾口,馱著我,拿著斗笠、小木凳和竹筒(里面裝有茶水)向牛圈走去。
最初,奶奶選擇在大壩外放牛,因為壩外地勢開闊且青草豐盛。她通常先把牛牽到青草茂密的地方,放長牛繩,找來半截磚頭,把一個長而粗的木樁插在草地上,然后用磚頭使勁地錘打木樁,確定木樁釘牢后,再把牛繩系在木樁上,這樣牛繩不用牽在手上了,牛還可以自由自在地啃青草吃。一切停當后,奶奶又來安頓我,把一個小木凳放在青草稀少的壩頂上,叫我坐上去。凳子旁邊放著一個竹筒,叫我口渴了就喝竹筒里的茶水;竹筒邊上還放著一個斗笠,太陽光線強烈時她就叫我戴上斗笠遮陽;碰上下雨天,還可以戴上斗笠躲雨。奶奶為我想得周到極了,她做這些動作的時候,眼晴不時斜視著草地上的牛,因為她知道這頭牛不是一般的牛,調皮搗蛋,一身的勁,稍不留神,就會惹出事端來。
夏日的午后,太陽炙烤著大地。我照例跟著奶奶去壩外放牛。奶奶也和往常一樣,把牛繩系在木樁上,還用力拉一拉,試探一下是否系緊了。牛開始很乖,老老實實地悶頭吃草,可是吃了幾口草后,它用異樣的眼神窺視著奶奶,好像蓄謀著什么似的。它趁奶奶不注意,在草地上轉圈圈,木樁動了幾下,它又用嘴巴不停地叼木樁,叼了幾下,木樁松動了,它用力揚起牛鼻子,牛繩被拉成了一條直線,木樁隨即拔地而起,說時遲,那時快,牛昂起頭,發瘋般地奔跑起來…奶奶嚇壞了,我嚇得哇哇大叫,她一邊不停地安慰我“不要怕”,一邊跑去追趕牛,可是她是小腳,走起路來步子小,跑不快,哪追得上狂奔的牛呢?
牛跑到河邊,見后面有人追趕,撲通一聲,一頭扎進河里,一口氣游到河中心。河中心的水最深,碧綠碧綠的。它回過頭來,朝河邊張望一會兒,揚起脖子,朝天眸眸地叫上幾聲,好像在向奶奶示威。眸叫完后,就在河中心洗澡,掀起一圈圈的漣漪。奶奶只能望“河”興嘆,奈何不了它。
奶奶傻傻地站在河邊等牛上岸來。水牛最怕熱,她想,牛在河水里痛痛快快洗了澡,身上涼快了,會自動游回來的??墒撬攘撕镁茫_都站麻了,牛還是賴在河中心絲毫沒有上來的跡象。她更急了,把右手搭在腦門上,望著徐徐下山的太陽,心里在估算著,快到下午6點鐘了,牛再不上岸來,耽擱了吃草的時間,沒喂飽肚子,生產隊長知道了,會罵她放牛不上心的,甚至會責罰她,扣她的工分,這一天就等于白干了。
“快回來!快回來!”奶奶站在河邊不斷地呼喚它,可是牛根本不領情,不但不回頭,反而一個勁地向河對岸游去。這下奶奶更慌了,牛跑到對岸去,如果走丟了,那可是天大的事,鄉親們罵死她不說,她還會受到更嚴厲的處罰。
河面并不寬,奶奶眼巴巴地看到牛抖落身上的水,甩著尾巴上了岸,在岸邊悠閑地啃青草吃。
奶奶恨不得自己能變成一只小鳥飛過去,狠狠地揍它一頓,以解心頭之恨。
我一個人在壩頂上,草叢里不時有一只只的青蛙跳出來,嚇得我縮成一團,尖叫不休。奶奶是最疼愛我的,可此時,她哪有心情顧得上我啊。她心中的天平是傾向水牛的?。∧菚r生產隊里只有這一頭寶貝水牛,100多畝水田的耕、耙、扎全靠它。在那個“一頭牛半個家\"的年代,一旦有什么閃失,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任憑我怎么哭叫,奶奶好像全然沒聽到,依舊站在河邊,目光呆滯,滿臉慌張,不停地躁著腳,嘴里在埋怨:都怪我,都怪我!
奶奶預感大事不好,于是壯著膽子向生產隊長報告。當她氣喘吁吁馱著我找到生產隊長時,生產隊長臉一沉,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也許是看到奶奶戰戰兢兢、慌里慌張的神色,隊長沉思一會兒對奶奶說,到河邊去等吧,它會回來的,它又不傻。
生產隊長的意思是說,調皮的牛往往不傻!
奶奶聽到這句話,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馱著我又來到河邊,看著漸濃的暮色,她急得在河邊走來走去,自言自語地說,該死的牛,我打死你!
夜幕籠罩著河面,四周靜得可怕,對岸的牛淹沒在夜色中,看不見了,河面上偶爾傳來幾聲尖銳的鳥叫聲,給夏夜增添了幾分恐怖。我全身抖了一下,打了一個激靈,拉著奶奶的衣角哭著說:“奶奶,我要回家!我怕!”奶奶似乎聾了,不言語,眼睛一直町著對岸。許久,從對岸傳來了牛的叫聲,奶奶驚喜萬分。她聽到“撲咚”的聲音,像沉重的東西跌落在河水里。她用手揉揉朦朧的雙眼,雙眼町著河面,她先是看見一個黑影,定晴細看,黑影越來越近了、越來越大了,黑影越來越清晰了,近了,近了,更近了,她看清了是水牛游過來了,她高興地呼叫:“快回來,我的寶貝!”
她用手摸著它圓鼓鼓的肚皮,像個大皮球。奶奶這時想起了生產隊長說過“它會回來”的話,心里的氣一下子消了一半。不知咋的,望著漆黑的夜色,奶奶心里的無名火又燃燒起來,她舉起竹梢想狠狠地抽它一陣,把它打乖、打痛、打怕,讓它下次再也不敢胡來,可是她舉起的竹梢定格在空中,始終沒有落下來。奶奶可憐起牛來,牛也不容易,生產隊一百來畝地都是它一犁一犁耕出來的??!特別是農忙時節,沒日沒夜地干活,稍有怠慢,村民就用鞭子抽,怪可憐的,沒有它,全村人都要餓肚子…想到這些,奶奶原諒它了,放下鞭子對它說:“我不打你,以后聽話就好了。”
奶奶牽著牛,馱著我,披著暮色 緩緩前行……
二
讓奶奶沒想到的是,生產隊長竟然秋后算賬,扣了她半個月的工分。半個月起早摸黑等于白忙了。這件事對奶奶打擊很大,她再也不敢去大壩外放牛了,而是選擇田間地頭,這樣相對安全一些。同時,奶奶再三叮囑自己,再也不能出半點差錯了,也出不起差錯了。
奶奶牽著水牛去田間放養。奶奶放下我,叫我坐在小木凳上。她知道我怕青蛙,就把竹梢放在我身邊對我說,看見青蛙跳出來,就這樣打它。她給我示范驅趕青蛙的動作。路邊長著嫩綠的青草,挨著青草就是稻田。她格外的謹慎,把牛繩拉在手上,站在牛身邊,眼睛一直看著牛叼草吃。牛邊吃草,邊往前挪動著腳步,身后留下一個個的草樁子。奶奶也跟著牛往前移動腳步,牛有時抬起頭,看著路邊金燦燦的稻谷,又扭轉頭看看奶奶,奶奶斥喝幾聲,它又乖乖地低頭啃草,不敢胡來。有一次,一只綠色的青蛙跳到我凳子底下,任我用竹梢怎么抽打,就是不離開,嚇得我又跳又叫。奶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慌里慌張地向我跑來,情急中,手松開了牛繩。牛雙腳跨進稻田,伸長脖子,張開嘴巴掃幾下,十幾棵稻子眨眼間就被卷進它嘴里了,抬起頭,向著天,嘴巴一張一合悠閑地咀嚼著。吃畢,還伸出鮮紅的舌頭不停地舔著下巴,一副回味無窮的樣子。奶奶看見稻田里十幾個稻谷樁子,嚇得臉色蒼白,大叫不止:“不得了!這下完了?!?/p>
奶奶一把抽走我手中的竹梢,氣沖沖走到牛身邊,舉起竹梢狠狠地抽打它,邊抽邊說:“你這么好吃,打死你!打死你!”剛開始抽打到牛時,牛全身緊縮一下,繼而全身顫抖起來。打到最后,它好像知道做錯了事似的,任奶奶怎么抽打它,它一動不動,一副甘愿受罰的樣子。也許是打痛了,它用前腿使勁地踢地面上的土,踢得土屑四濺,像密集的雨點一樣,一會兒地面上出現了一個深深的土坑兒,牛背上也出現了一條條竹梢的痕跡,還冒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我是頭一次看到奶奶這般狠心!我被奶奶的舉動驚呆了,竟然停止了哭聲。
看著那一個個的稻谷樁子奶奶十分心疼呀,像是一根根的鋼針扎在她的心里,渾濁的淚水禁不住從她眼窩里噴涌而出!
事后,爺爺對奶奶說:“日子過得再苦,也不要去放牛了,這樣不僅掙不到工分,反而會拖累全家?!?/p>
奶奶主動到生產隊長家請求處罰,她哭著說,干再苦再累的活兒都可以,我就是不放牛。
奇怪,生產隊長這回不但沒有罰她,反而輕描淡寫地對她說,賠點稻谷的錢就算了。思忖一會兒他又改口說,不用賠了,牛還是你去放,不過,要謹慎。
奶奶不解地看了看隊長那張威嚴的臉,她知道再怎么說也推脫不了。
奶奶心里納悶,隊長為什么如此的寬容?不罰她。后來才知道,隊長擔心找不到下一個放牛的人選,這么調皮又好吃的水牛誰敢去放?老虎都有眨眼的時候,一旦失手,不但掙不到工分,還要受罰,鬼才愿干這樣的事!
三
幾天后,牛背上的傷痕還是看得清清楚楚。奶奶眼眶濕潤了。
春耕時節,水牛耕田耙地,累得肚子干癟干癟的。干完活后,村民把牛繩丟給奶奶,讓奶奶去放養。有一回,牛勞動回來,全身汗水濕透了,無精打采的,口里吐出肥皂泡一樣的白沫,肚子扁扁的。奶奶拉它去吃草,叼了幾口草,身子一軟,竟然趴在地上,歪著頭,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雙眼無神,似閉非閉,看到路邊的草,頭也不抬一下,看都不看一眼。牛累了,累到了極點,奶奶再次可憐起牛來,彎下腰,把竹筒里的茶水給它喝,又用手從路邊扯來一把把的青草,一點一點喂給它吃,同時用手托著它的下巴對它說:聽話,我不會虧待你的;不要亂跑,更不能糟蹋莊稼,那是村民的命根子呀它望著奶奶,好像聽懂了似的,吐出舌頭舔奶奶的手指頭。奶奶一會兒摸它的頭,一會兒又用手指梳理它身上的毛,奶奶看見它眼里擒滿了淚水,睫毛都濕透了。
奶奶果然不食言,像愛自己的孫子一樣愛牛。每天牽它進牛圈時,會去生產隊的打谷場馱一捆稻草放在牛圈里讓它慢慢咀嚼;冬天天寒地凍,下著大雪,奶奶會提著一木桶井水(井水不冷),讓它喝個夠;太陽出來了,奶奶又把它牽到向陽背風的地方暖身子,奶奶則坐在它身邊,一邊曬太陽,一邊和它聊天,儼然是一對好朋友在拉家常,有時還幫它揉揉脖子(架牛軛的地方);牛圈里有牛糞,奶奶請爺爺來幫忙,把牛圈清理得干干凈凈。每次侍候牛,奶奶總要拍拍它的身體,給它說幾句暖心的話,什么不要偷吃稻子,不要跑過河去,不要和別的牛斗架等等。當然,說得最多的還是“聽話,我不會虧待你的”,說得次數多了,牛似乎聽懂了似的,有時昂起頭,有時眨眨眼,有時對天長眸。
牛是通人性的。奶奶只要在牛圈外面輕微地咳嗽幾聲,牛知道奶奶來了,就會眸叫幾聲回應。當我和奶奶出現在牛圈門口時,它會站起身,搖著尾巴,慢慢地走到我們身旁,顯得特別親近。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牛也是如此。奶奶發現牛比以前溫順多了,再也不亂跑了,天再熱也不過河去,更沒偷吃過稻谷。奶奶還驚喜地發現,每次收工時,她一揚鞭子,說聲“回家啰”,它就會豎起耳朵,定晴看她,向她飛奔而來;每次放養,奶奶只要在它屁股上輕輕地拍幾下,說聲“聽話,吃草去”,它就會眸叫一聲,像是回應奶奶似的,邁開四個蹄子,搖著尾巴,向有草的地方跑過去。
四
有一次,它卻一反常態。
六月間,大雨滂沱,河水猛漲,眼看就要漫上壩頂了。壩內白茫茫一片,莊稼像捉迷藏一樣,躲起來了,看不見了。奶奶牽著牛到壩上去放養。生產隊長說,壩上不能放牛。牛把壩上的草啃光了,壩土會變松弛的,容易造成決堤。
那牛沒草吃,豈不活活餓死?
眼看打谷場上的稻草堆越來越小了。牛餓得團團轉,奶奶也急得團團轉。
還是村莊上一位長者有主見,他指著河對面的草地說,把牛趕過河去。
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個好辦法。鄉親們找來一只渡船,帶上生活用品,讓牛跟著渡船一起過河去,然后在河邊安營扎寨。
奶奶本該輕松了,沒牛放了,可是奶奶有事沒事總愛站在大壩上,把手搭在腦門上,朝對岸眺望,嘴里喃喃自語,不知在說些什么。村民以為她是來看洪水的,其實她是在牽掛她心愛的牛呀。
幾天后,洪水退了,村民等著牛耕田耙地,可是任憑村民怎么驅趕它,它就是不過河來。無奈之下,隊長帶領五六個村民分別坐兩只渡船去河對岸趕牛過河。為了讓牛就范,前面一只渡船上的村民拉著牛繩,后面一只渡船上的村民用竹竿驅趕,渡船好不容易快要靠岸時,牛突然游轉身,拼盡全力掙脫牛繩,箭一般向河中心游去,河面上頓時犁開了一條長長的水溝,水溝一直延伸到遠方。渡船像搖搖籃一樣左右搖晃起來,嚇得船上的村民一陣驚叫,拉牛繩的村民趕緊松開手,要不然就會人仰船翻了。村民都說,牛賊精,過了河不光沒草吃,還要到地里去干活,這么熱的天,誰愿干活?
隊長眼巴巴地看著牛過了河,上了對岸。
“讓我去試試吧?!笨吹疥犻L焦急的樣子,奶奶自告奮勇地說
隊長臉上露出了一絲希望,他對奶奶說:“把它拉回來,給你記10分工?!?/p>
那時生產隊有規定:一個男勞動力給生產隊里干一天的活兒,可記10分工。奶奶不傻,她知道,這是隊長對她的獎賞?!拔也皇悄莻€意思,我是看到洪水退了,莊稼再不耕種,全村人都要餓肚子,我心里也急呀!”奶奶說的是大實話。
奶奶和村民坐渡船來到對岸,牛看到奶奶來了,雙眼充滿了驚喜,慢慢向她走來,可是走到距離她二三米處,它似乎明白了什么,搖著尾巴,佇立不動了。奶奶再往前走,它就往后退?!盎丶胰??!蹦棠虒λf。它擺出一副極不情愿的樣子。奶奶示意村民往后退,她一邊往前走,一邊和它說話,折騰了許久,奶奶才走到它身邊,摸著它的嘴巴說:“吃飽了嗎?”又摸摸它滾圓的肚皮說:“該回家了,聽話!”奶奶牽著它,它緩緩地挪動著步子,十分沮喪地向河沿走去。奶奶知道它心里十二個不情愿,但它得給奶奶面子。奶奶坐在渡船頭上,拉著牛繩,給它說好話,奶奶看見它眼里盡是晶瑩的淚水,滿臉都是,眸子里透著無奈。
船終于靠岸了,奶奶不敢看它,不敢看它眼里的淚水,奶奶也是沒法子啊。當她看到村民牽著它走向田野,嘴里吆喝著:“快走,干活去!”不聽話時,揚起竹鞭打它時,奶奶全身不由得抖動了一下,仿佛那竹鞭抽在她身上一樣。
“人畜一般??!”奶奶心里在說。
隊長要給奶奶記10分工時,奶奶死活不同意,她向隊長提出一個要求:村民只要不打牛,我就心滿意足了。
“村民哪舍得打它,只是農事不等人,耽擱不起呀!”生產隊長解釋說。
隊長說的其實也是大實話,農耕時間緊,加上田多牛少,為了搶時間、搶進度,村民不得不用竹鞭驅趕它,錯過了時令,村民就得吃土拉泥呀。
一連十多天的田間勞作,盡管有奶奶悉心照料它,但是它還是明顯地瘦了幾圈,身上的鞭痕縱橫交錯,像田字格一樣。奶奶心痛得要命,可又愛莫能助!她一連幾個晚上,夢見犁鏵深深插入泥土里,牛弓著身體,艱難而又吃力向前拉犁的身影……
奶奶不止一次在心里說,等到來年的春天,草木豐盛時,我一定把它養得膘肥體壯的。
可是,沒等到來年的春天,就發生了一件傷心透頂的事。
一個電閃雷鳴的夏日,村民從地里牽牛回家,路過一棵古樟時,牛被響雷擊中,一命嗚呼。
奶奶第一個趕到現場,哭得天昏地暗。是夜,她在夢中驚呼:我的牛呀!我的牛呀!
隊長眼圈哭紅了,他和鄉親們一道把牛埋在村后的一棵古樟下,并放出話:雷擊的牛肉有毒,千萬不能吃!村民含淚掩埋它時,奶奶又大哭一場。
聰明的村民都明白,雷擊的牛肉不是不能吃,而是牛為我們種地,不忍心吃!
隊長的話可謂用心良苦,可隊長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是夜,掩埋的牛被鄰村的幾個村民挖了出來,當場剝皮,把牛肉剁成一塊塊的,用蛇皮袋裝好,扛回家,以飽饑餓之腹。奶奶看到地上的斑斑血跡,眼睛都哭瞎了。
村民失去了牛,像丟了魂;村長失去了牛,像落了魄;奶奶失去了牛,心像被人摘了。幾年后,奶奶也走了。村民說,奶奶尋牛去了。也有村民說,牛把奶奶喚去了。
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奶奶牽著?!?/p>
【作者簡介】
劉立新,江西省南昌市安義縣青湖人。學生時代開始發表作品,大專學歷,高級教師,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江西省作家協會會員。在《江西日報》《經濟日報》《讀者》《遼寧青年》《小溪流》《散文選刊》《金山》《微型小說選刊》《三角州》《青少年文學》《綠葉》《荷風》等報刊發表散文、小小說、詩歌50余萬字。有作品獲省、市多種獎項,多篇散文選入各類選本,出版作品《清明雨》《愿你向上,慕光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