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韌性特質

中圖分類號：G1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25）08-0094-08

中華文明之所以能夠綿延不絕，歸根結底就在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韌性特質。“韌性”一詞用于傳統文化，意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生生不息、剛柔并濟、百折不撓、歷久彌堅的特質，體現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內核力、修復力、包容性、變通力等方面。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代代相傳，表現出的韌性、耐心、定力，是中華民族精神的一部分。\"[]這種“韌性”貫穿中華民族滄桑巨變的始終。自遠古時期的萌芽、封建社會的逐漸凸顯到近現代的歷練和發展，根源于民族血脈中的韌性基因支撐中華民族經受住了各種考驗。當前，全球發展所面臨的各種不可控因素不斷增加，社會發展的復雜適應性特征日益顯現，更加需要闡明、挖掘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韌性特質，在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進程中開辟全新的政治、經濟、文化實踐場域。

一、從韌性到文化韌性

伴隨著自然和社會的復雜演進，“韌性”越來越成為一個具有廣泛適用性的概念，已在許多學科領域得以應用和延伸。韌性所描述和規范的對象也由物理學中的某一材料發展為事物或現象變化的系統性過程。馬庫斯·布倫納梅爾認為：“韌性是指在沖擊之后做出響應和回彈的能力。”[2]0亦可以理解為事物受到沖擊、風險以后經歷內部調整重組，從而在原本穩定的基礎上達到新的平衡或穩定狀態。韌性本身是一個相對性的概念，需要在比較分析中辨析其具體內涵。

（一）“韌性”的基本內涵

“韌性\"概念最早源自材料科學，指的是材料在塑性變形和破裂過程中吸收能量的能力。韌性越好，材料在受到使其形變的力的沖擊時越不易折斷，因此可以說韌性與脆性相對。“韌性”一詞也被心理學研究領域廣泛使用，從而衍生出“心理韌性”的概念，表示個人面對逆境、創傷、悲劇、威脅或其他重大壓力的良好適應過程，即對困難經歷的反彈能力。當“韌性\"被應用于管理學，便有了“組織韌性\"的概念，用以衡量組織化解危機帶來的壓力、快速恢復并走出困境的能力。在經濟學領域，“經濟韌性\"概念被廣泛使用，指的是經濟體在面臨沖擊、危機時展現出的壓而不垮、百折不撓的發展能力。習近平曾用“韌性好”對中國經濟運行特征作出基本判斷，突出強調了“三期疊加\"復雜背景下中國經濟發展的強大持續性和恢復力。

韌性不排斥風險的存在。具備韌性特征的事物或現象在其發展變化過程中往往是經歷過風險的，韌性不意味著排除或刻意規避風險，有些情況下這種風險是很難規避的。有韌性的事物能夠與風險共存并把風險帶來的損失降到最小，從而重新達到自身系統的平衡狀態。《孫子·九地》中提到：“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3]，描述的就是這種狀態。這種平衡狀態與穩健不同，韌性與穩健性有所區別。穩健性用以表征系統對特性或參數擾動的不敏感性，是對參數中的變異保持不受影響的能力的測量，即不依靠自身系統的調整而抵御沖擊或變化的能力，而韌性強調系統自身的過程性調整。韌性較之穩健性更強調靈活與應變，具備穩健性的事物在極端情況下（即達到穩健性邊界）也可能會被摧毀，而具備韌性特質的事物可以承受更多的風險和可能性，“與蘆葦類似，它會讓步、適應、調整，然后恢復\"[2]14。此外，韌性與適應性、可塑性密切相關。有韌性的事物可以在外力作用下改變形態和結構，在外力消失以后又可以恢復原形態或性質，如納米復合材料就能夠根據外界環境變化構建新的納米結構，從而保持自身的基本形態和性能。當適應性達到一定程度時，事物甚至是具有可替代性的。當然，這并不意味著事物本身被另一事物所替代，而意指事物自身某一元素具有可替代性，可以被更能適應新環境的元素所代替，從而獲得更長的生命周期。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韌性也是事物獲得可持續發展的必要條件之一，它能夠防止事物在遭受沖擊后被摧毀。總之，韌性與脆性相對，強調平衡性、靈活度、適應性、可持續性，它更多的是對事物特征的一種描述，這也決定了韌性概念為什么會被多種學科交叉應用并逐漸深入人心。

（二）“文化韌性”的基本特點

“文化韌性”通常是社會學、文化學研究的對象，指文化系統受到干擾或破壞后調節適應的能力。文化韌性既有韌性本身所規定的內容和特征，又有著自身的特殊性。

文化韌性需要文化系統本身具有強大的內核力。在唯物史觀視域中，文化是人對物質世界對象性活動的產物。就其本質而言，“文化是精神生產的創造物\"[4]。人在能動的實踐活動中創造了各種形式的文化產品和文化景觀，包括器物文化、觀念文化、制度文化、行為文化等。每一個國家、民族由于不同的地理環境和經濟狀況形成了帶有獨特歷史印記的文化傳統。文化的內核就是不同國家和民族的思維方式和價值傾向，反映了特定社會的基本價值觀念。強大的文化內核是影響文化本身能否長久存續和發展的關鍵因素。判斷一種文化是否具有強大的內核，主要依據兩個要素：一是豐富的文化內涵，這體現了一個民族的文化積淀；二是高度的邏輯自洽力，這是特定文化內在結構和思維方法的體現。當然，文化內核功能的發揮雖然有自身的相對獨立性，但更多地依賴于特定社會的經濟政治狀況。在社會動蕩、經濟衰退的年代，文化內核的影響力可能被削弱或遮蔽；相應的，文化韌性也會受到考驗。

包容性是影響文化韌性的另一個重要因素。世界文化是多樣的，各有其不同的價值體系和特征。如果從關系的角度分類，可以將文化分為兩種：一種是包容性文化，另一種是排他性文化。持有包容性文化理念的民族承認并尊重不同文化的差異，注重文化交流互鑒，在對本國文化高度認同的同時對別國文化也持開放接納的態度。與此相反，持排他性文化理念的民族對外來文化持全面否定的態度，排斥與不同文化的交流，甚至破壞其他文化，強行輸出本國文化。與排他性文化相比，包容性文化一般更具有兼收并蓄的融合和同化功能。因為包容性文化得益于自身的強大根基和開放態度，更善于從不同文化中尋找智慧以豐富自己，更能發揮創造力。包容性文化在交流過程中能夠不斷進行自我更新，使自身逐步發展為與時俱進的先進文化，因而也就更能適應時代和社會的要求，具有更強的生命力。即使拋開世界文化的多樣性，僅從國家內部分析，包容性也是使文化保持韌性的必要條件。這是因為包容性文化能夠匯聚共識、化解沖突，將不同職業、階層的多元文化匯聚成共同文化，凝聚民心，促成國民對本國文化的高度認同。

創新是保持和提升文化韌性的內在動力。唯物史觀認為，社會實踐決定社會意識，“每一歷史時期的觀念和思想也可以極其簡單地由這一時期的經濟的生活條件以及由這些條件決定的社會關系和政治關系來說明\"[5]。從發生學的角度分析，社會實踐孕育并促進文化發展，文化創新的內容來源于人們的社會實踐。社會發展是一個鼎新革故、銳意進取的過程。人類社會從野蠻到開化、從低級到高級的動態演進過程反映了社會發展具有內在的、自覺的創新力量。社會實踐為文化創新提供了動力和要求。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只要歷史在演進，文化創新便不能停止，這是保持文化生命力的關鍵所在。換言之，如果社會變革的步伐沒有超出該社會文化應對變化的能力，這種文化就更具有韌性。當然，也應該關注社會意識的相對獨立性，文化本身也會反作用于社會實踐。文化創新所呈現的新觀點、新理論是在新的時代條件下形成的，更能解答社會發展所提出的新問題、新要求。文化創新為社會發展提供了強大的精神動力，先進文化的強大感召力有助于增強民族的凝聚力和生命力。正是基于文化創新的強大社會改造功能，我們可以判斷正向的文化創新能夠為文化本身提供良好的社會生存環境，從而更利于保持自身的韌性。

二、自然、歷史、傳統觀念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韌性特質的生成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作為世界文化的組成部分發展延續至今，生動體現和包含著文化韌性的內涵特質，表現為穩定的內核力、強大的自我修復能力、突出的包容性和靈活的變通力。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韌性特質的生成與中國獨特的自然、歷史和傳統觀念息息相關。

（一）特殊的自然地理環境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韌性特質生成的前提

在文化形成和發展的早期，由于人類對于自然規律的認識十分有限，改造和利用自然的能力較弱，自然地理環境對文化形態和基本精神的影響具有支配性的意義。可以說，自然環境與文化特征的形成是一個正向生成的關系，中西方許多思想家都對此有過論述。如《管子·水地》篇指出“地者，萬物之本原，諸生之根菀也。美惡賢不肖愚俊之所生也\"[6]。黑格爾在《歷史哲學》中肯定了“地理基礎\"對人的生產、生活和性格塑造的影響，創造性地提出了“歷史的地理基礎”這一概念。回顧人類文明演進的歷史，曾經輝煌燦爛的兩河文明、古埃及文明、古印度文明都走向了衰亡，只有中華文明至今仍在綻放光彩。中華文化的血脈之所以能夠流淌至今、弦歌不斷，與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和自然生態環境密切相關。

從自然資源來看，早期中國疆土遼闊，地形地貌復雜多樣，擁有眾多的河流和湖泊。自然資源豐富全面，不僅為文化的形成發展提供了穩定的外部條件，還起到了分散風險的作用。得益于廣袤的疆土和豐富的資源，當氣候、水文、地質發生劇烈變化甚至形成嚴重自然災害的時候，這種變化對人們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影響總是有限的、局部的，很難引起整體性的衰落或退化。即便引起生產方式和觀念形態的轉變，也不會從根本上遮蔽一以貫之的文化“根脈”，這就使得中華文化既保持內部的多元特征又具有統一的向心力，塑造了中華文明多元一體的基礎格局。同時，豐富的自然資源自古以來就給文人墨客帶來了無限的創作靈感。以中國詩詞派別為例，宋詞流派兼有婉約與豪放之風，所描述的自然風光也大有不同；山水田園詩派以青山白云、溪流田野為主要題材，風格恬靜雅淡；邊塞詩派以描寫邊疆風光為勝，詩風悲壯、意境雄渾。從廣袤的大江大河、壯麗的邊塞風光到柔美的小橋流水，中國各區域的獨特景觀和生態資源塑造了豐富多彩、富有變化的文化風格，為中華文化的獨特魅力奠定了基礎。故有蘇轍感慨：“以知天地之廣大。過秦、漢之故都，恣觀終南、嵩、華之高，北顧黃河之奔流，慨然想見古之豪杰。\"[7]豐富的自然物質形態使得中華文化在“與時遷移、應物變化\"中變得更為多樣立體，這種內部的文化多樣性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中華文化對于異質文化的基本態度。在文化交融的過程中，中華文化既不會固步自封，也不會亦步亦趨，始終保持自主的彈性和活力。

從地緣環境來看，中國位于歐亞大陸東部、太平洋的西岸，地處東亞的核心區域，向北是人煙稀少的荒漠地帶，向南是葛藤交錯、地形復雜的熱帶叢林，東面被漫長的海岸線隔絕，西面聳立著“世界屋脊”青藏高原。這些四面環繞的天然屏障在很長一個時期內使古代中國遠離亞歐大陸中西部的文明沖突，為中華文化的形成提供了良好的初始環境。中華民族以農為主的生產、生活方式便在這種特殊地理因素的影響下生成了，形成了中原地區獨具特色的農耕文明。農耕文明對中國政治格局和文化形態的影響根深蒂固，中華文化的韌性特質也在農耕文明的“灌溉”下孕育滋長。在農耕文明形成之前，人們主要依靠狩獵一采集的方式生活，以野果、植物根莖、魚、小型動物等為食，從周邊自然環境中獲取天然食物，但在氣候或環境急劇變化之際，這種謀生方式很難維持人類生存需要。農耕文明開啟了人類生產性勞動的歷史，使人類能夠更主動地利用自然資源，成為人類歷史上的偉大嘗試。

中國是世界上較早開展農業生產活動的地區之一。在中華民族發展史上，農耕文明的格局在新石器時代已基本定型。由于農業生產受時令、日照、溫度、降雨量的影響，人們對于外部自然變遷的敏感性與適應性逐漸養成。“大禹治水\"“精衛填海”“夸父逐日\"“愚公移山\"等神話傳說無一不映射著在應對自然變化的過程中先民所鍛造的“韌性”基因；“居外十三年，過家門不敢入\"“每銜西山木石填東海”“未至，道渴而死”“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等群像構成了中華民族韌性基因的原初譜系[8] 。

（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韌性特質蘊藏在民族發展的歷史進程與變遷大勢之中

源遠流長的歷史積淀著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文化基因，蘊含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韌性特質。文化韌性離不開深厚的內涵支撐和穩定的精神傳承。中華民族的起源可以追溯到遠古時代的黃河流域，在“中國”這一概念尚未形成之時，我們的祖先就逐漸開始進行栽種、畜牧，發展出多元的地域文化。商周時期，華夏文明體系逐漸成形。秦漢帝國時期，“家天下”的觀念和體制漸漸明朗，秦始皇廢分封立郡縣，通過頒布《秦律》統一車軌、貨幣、文字和度量衡。其后，漢武帝采納董仲舒的建議將儒家思想提高到至上地位。自此，“大一統”的思想在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的進程中被承續下來，產生了深遠持久的影響。“大一統”的思想和政治格局使原本多元豐富的中華民族文化更具向心力和堅固性，為中華文化的韌性發展提供了保障。伴隨著大一統的政治格局，儒家思想經歷漢朝的推崇也逐漸走向正統化，深刻影響了中國人的思想觀念和處事態度。魏晉南北朝時期，雖佛教開始盛行，以儒家思想為代表的傳統文化受到了沖擊，但是隨著唐中葉“古文運動”對儒家道德觀念和政治理想的宣揚及其兩宋時期理學的創立和完善，儒家文化始終居于主流地位。在這個過程中，佛學、道家思想與儒家文化相互激蕩、共同發展，儒釋道的學術內涵深刻影響了中華民族5000年的文化歷史，塑造了中華文化兼收并蓄、大化流行的獨特品格，也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世代傳承與韌性發展提供了深層次的思想支持。

多災多難的民族歷史鍛造了中華文化的耐挫性和修復力。縱觀歷史，文化的發展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的，總是面臨著自然條件、人文環境等方面的挑戰，一個民族能否自覺回應并成功應對挑戰是決定其民族文化興衰的關鍵。中華民族是在災難和壓迫中鳳凰涅槃、浴火重生發展起來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韌性特質就體現在堅韌不拔的民族品格當中。以黃河文化為例，黃河流域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發源地之一，有著磁山文化、仰韶文化、北辛文化、大汶口文化、龍山文化等多個古代文化遺存。然而在歷史上，黃河流域幾乎周期性地泛濫，決口千余次，中華民族的先民們擇地而居，在黃河流域天然形成的沖擊平原上繁衍生息。他們還運用智慧治理水患，戰國白圭、東漢王景、北宋高超、元代賈魯、明代潘季馴等人都是治理黃河水患的典型人物，經過持續探索，終于找到了“筑堤束水，以水攻沙”這個卓有成效的治水方略。黃河水患的治理使得黃土原野更好地為旱作農業發展提供了適宜的條件，孕育了璀璨的中華文明。歷史上，在無數次的自然災害、內部戰亂、外部侵略面前，中華民族表現出了頑強毅力和樂觀精神。任何災難都沒有切斷中華文化的根基和血脈。這股“韌\"勁蘊含著強大的自我修復和更新能力，呈現出應變的智慧。

（三）傳統觀念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韌性特質的生成具有內在聯系

中華民族的傳統觀念蘊藏在中國人的基本理念和精神當中，集中表現為辯證思維和“中和\"觀念。中國哲學體系中對辯證思維的闡發十分深入。從古代樸素唯物主義產生之時，中國就已經出現了“辯證”的萌芽。如“五行說”將人與自然視為一個整體，探索了天地世間萬象變化的規律。春秋戰國時期百家爭鳴，儒家的“辨惑”“解蔽”，道家的“觀復”“反衍”都包含著辯證的智慧。尤其是老子關于“有無相生，難易相成”[9]6“反者，道之動\"[9]11等的經典論述，將中國哲學的辯證觀發展到了對于“對立統一\"這一基本規律的認識上。宋明以后哲學家所提出的“一分為二”“一物二體”思想使中國哲學的辯證思維更加體系化。到了明末清初時期，以方以智、王夫之為代表的思想家提出了“合二為一”“一分為二”的辯證法命題，全面闡釋了“一”與“二\"之間的對立統一關系，將世界視為一個辯證發展的整體，將中國的辯證思維傳統推向了新的高度。辯證思維強調用動態的眼光從事物的客觀聯系來認識和感知世界，有利于更好地把握文化的本質和各文化現象之間的內在聯系。傳統辯證思維使得后世中國人對于治亂興衰、存亡禍福有了深層次把握，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韌性特質奠定了思想方法根基。

中國人的“中和\"觀念對中華文化韌性特質的生成產生了深刻影響。“中”本意為中間、折中，如果從位置方面去理解，它其實是一種可進可退的中間狀態，有較大的彈性空間。在中國哲學的語境下，“中\"被引申為正確、平衡、恰當。《論語》中“天之歷數在爾躬，允執其中\"[10]300，這里的\"執中\"就是正確（把握平衡）的意思。“和”可換喻為和諧、調和、中和之意，有時還可以引申為統一，突出目的和結果。《老子》中“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9]1I7，這里的\"和\"就是作為結果理解，意為統一。雖然“和”有統一之意，但仍需注意它與“同\"的區別，和而不同才是中國哲學對和諧狀態的理解。“中和\"觀念既是為人的態度，也是中國人處理各種關系的美好追求。無論是在文學藝術還是在思想觀念方面，“中和\"二字都彰顯著中國人獨特的審美意向和價值追求。直至現當代，“中和\"觀念對中國哲學與文化發展仍然具有深遠影響，張岱年先生關于“兼和為上一兼容多端而相互和諧是價值的最高準衡\"[]的論述就鮮明地體現了“中和\"的價值觀和方法論傾向。誠如《道德經》所言，“治大國，若烹小鮮\"[9]157，張弛有度、進退應矩的中和態度對于民族文化的傳承和發展也同樣具有啟發意義。

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韌性特質的哲學表征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韌性基因有兩大哲學表征，分別體現在聯系觀、發展觀上。從聯系的視角看，其韌性基因表征為“民胞物與、和而不同”，即既承認個體與宇宙方物的聯系，也強調相對獨立性，實現了集體韌性與個體韌性的辯證統一。而從發展的視角看，其韌性基因表征為“革故鼎新、生生不息”，即主體能夠以自我革新的方式持續發展，通過“革故鼎新”與“生生不息”的互嵌互動，形成最具中國智慧的韌性發展機制。以此觀照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自身，它也正是依靠這兩種哲學觀念保持著生命韌性。

（一）“民胞物與、和而不同”的韌性思維特質

“民胞物與\"原出于北宋哲學家張載的《西銘》，所謂\"民吾同胞；物吾與也。\"[12]62意在指明作為個體的“我”同周圍人、物之間的關系。“我”并非孤立地存在于世間，而是存在于眾人之間、萬物之間。周遭的人、物同“我”總有著天然的、深刻的關聯，這可以概括為空間維度的共生韌性。而從時間線索來看，“我\"同樣生活在古人與來者、過往事物與未來事物之間，正如一些學者所揭示的，“我們”總是生活在世代之間，這同樣可以概括為時間維度的傳承韌性。這與現代資產階級社會所衍生出的原子式個人觀念截然不同，而抽象個人所隱含的脆弱性也折射了當下西方國家社會動蕩與價值觀撕裂的哲學根源。“民胞物與”思想蘊含著儒家價值體系的普遍性原則，深刻體現了中國人對于宇宙、社會、家庭的獨特認知。“民胞物與\"強調人與自然萬物同樣置身于宇宙序列當中，應當對自然界保持內在的生命認同。同時，人處在社會當中，需要給予他人適當的道德情感關懷，以維持社會和諧。家庭作為道德實踐的場域，通過內部的仁愛實踐使家庭成員逐漸養成“視天下為一家”的胸懷，從而將家庭責任擴展為社會責任。《西銘》開篇即言“乾稱父，坤稱母；予茲藐焉，乃混然中處\"[12]62。這里將天地比作父母，人類與萬物皆為其子女。家庭中的倫理關系（如父子、夫婦）也在傳統血緣倫理的基礎上被賦予宇宙論意義。如此，便將“民胞物與”思想所蘊含的宇宙秩序、社會秩序、家庭秩序統一起來，這也是獨屬于中國人的生存智慧和生態哲學。

當然，如果一種思想意在強調人類生活的集體屬性，這是否會削弱乃至抹去人的個體屬性呢？這需要聯系中國傳統思想中的“和而不同”觀念來理解。“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10]203這句箴言意在表明賢人君子對待人際關系乃至人、物關系的態度。即便生活在眾人之中，一個人仍然應該時刻提醒自己保持某種獨立性，并在日常生活中進一步確認這種獨立性。在《論語·先進》中，孔子贊賞了弟子曾點所描繪的生活圖景，“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10]173。圖中成人、兒童各自活動，卻又不相干擾、彼此成全，恰是中華民族“和而不同”觀念的生動展現。而在這一節中，《論語》還向讀者展現了曾點的一個細節，“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10]173也就是說，在回答問題之前，曾點有一個“鼓瑟”完畢的動作，這里也在借“音律之節”暗示“和而不同\"之理。而從這一節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的情景來看，四人的應答也體現了某種差異性，正是這種“差異”凸顯了每個人“自身”。如果跳出群體生活，便無法發現自身與他者之間的差異，更無從得知自己究竟應當成為何種人。可見，生活在眾人、萬物之間不僅不會湮滅個人自身，反而能夠幫助每個人確知其理想的“成人\"狀態。

從總體上看，“民胞物與、和而不同”的強關聯不僅確證了共同體生活中的集體韌性，也預設了差異張力中的個體韌性，深刻反映了中國傳統文化思想的韌性思維特質。從更廣的視野看，中華文化在其發展史上也是如此一再地確證自身，它并不回避其他外來文化，而是以一種開放的心態看待這類文化并一再地辨識出自身與他者的本源性差異，從而探尋未來的發展方向，并依循這條道路發現自身、重塑自身。“民胞物與、和而不同”，承認并接受周圍的人、事、物，依靠它們辨識乃至塑造真正的自身，這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韌性基因的一大哲學表征。

（二）“革故鼎新、生生不息”的韌性思維特質

所謂\"革故鼎新\"原出于“革，去故也；鼎，取新也\"[13]825，意即去除舊的，建立新的。在古代，“革故鼎新\"一般是就帝王將相的所作所為而言，如“陛下革故鼎新，為人除害，而有司未改其所為\"[14]。這里將其遷移至文化層面，表明以自我革新的方式謀求自身存續是中華文化歷久彌新的關鍵密碼。唯有革故鼎新，方能生生不息。所謂“生生不息\"原出于《易·系辭上》，“生生之謂易\"[13]700。 。“易\"即變易、變化之道，揭示的是宇宙萬物的本源性特征，而“生生”意在提示，“變化”并不是純粹的物體運動，更含有生長、成長的特定意味。因此，“革故鼎新\"不同于一般的事物變化，其要義是生命體對于成長本質的確知，也是其抵抗消亡、尋求新生的根本途徑。作為“群經之首”，《周易》通過“革\"“鼎”二卦確立的“革故鼎新”辯證邏輯，與《系辭》闡發的“生生之謂易”的生命哲學，共同奠定了中華文化韌性特質的哲學根基。

有學者認為，《易經》在中國思想史上有著奠定“本源性思想\"[15]的重要地位。從這個視角看，“革故鼎新、生生不息”同樣有其本源性意義。作為一個生命體，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有其自身的發展邏輯，這種邏輯不同于外界物體運動時所遵循的物理邏輯，也不同于生物生長過程中所遵循的生物學邏輯，而是有著明確的真、善、美目標，并為之努力的人學邏輯。“革故鼎新、生生不息\"蘊藏著生命體自身的修為與進取。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它有著鮮明的向善、向上屬性，亦即“正于至善”。從唯物史觀的視角看，社會發展也不是自然而然的，而是依靠社會有機體中各種力量的推動。總體來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韌性特質的一大哲學表征即是“革故鼎新、生生不息”，它象征著自我變革、自我生發，借助的是內生性力量，并主動運用這種力量變革自身、延續自身。因此，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包含“韌性\"基因的一個重要緣由便是它在本源性哲學思想上首次正視“變革”對于生命持存的重要意義。這一點突出地體現在“革故鼎新、生生不息\"這類哲學箴言之中，而“革故鼎新”與“生生不息\"的交互作用，則又形成了獨具中國智慧的韌性生成機制和觀念。這種韌性思維既非頑固守舊的文化保守主義，也非推倒重建的歷史虛無主義，而是在文化基因中預設的“系統升級程序”。在文明沖突與價值重構的不確定性時代，中國傳統哲學的韌性思維特質必將展現出新的生命力。

實際上，可以將“民胞物與、和而不同”“革故鼎新、生生不息”這兩大哲學表征分別連向張載的“橫渠四句”，前者對應于“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揭示的是傳統中國人獨有的空間性韌性生存；后者對應于“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揭示的是傳統中國人獨有的時間性韌性生存。而在當下，從“民胞物與、和而不同”“革故鼎新、生生不息\"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韌性特質的哲學表征中，還能發現黨的二十大提出的\"六個必須堅持\"[16]與其的內在聯系。如“必須堅持人民至上”“必須堅持系統觀念”“必須堅持胸懷天下”與“民胞物與”，“必須堅持自信自立\"與“和而不同”，“必須堅持守正創新”“必須堅持問題導向”與“革故鼎新、生生不息\"可遙相呼應、相映生輝，而“必須堅持\"則飽含著“韌性\"意味。在《漢語大詞典》中，“堅持”一詞被解釋為“執意不改，始終如—\"[17]。在日常語言中，“堅持\"的反義詞則是“放棄”，而“放棄”往往發生在遭遇困境之際。因此，“堅持”總是與困境、逆境甚至絕境相伴隨，這一點不論在百余年黨史、70余載國史，還是在我國一萬年文化史、5000多年文明史上都有著深刻體現。當人類文明面臨生態危機、技術異化、價值沖突等全球性挑戰時，重新挖掘中國傳統哲學中的韌性智慧，標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韌性特質，或許能為破解現代性困境提供新的中國方案。

四、新時代承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韌性特質的根本遵循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獨具韌性，因為它既具有強大而穩定的內核力，又是一個開放包容的體系，永遠直面自己所處的時代而非止步于既有的觀念與傳統。黨的十八大以來，基于馬克思主義文化理論，結合黨對中國文化建設與發展實際的基本認知，以習近平同志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對文化建設事業形成了新的規律性認識，回答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地位、特征、傳承方法等基本理論問題，形成了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一系列科學認識，這些理念和認識為新的時代條件下承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韌性特質提供了根本遵循。

（一）鞏固文化主體性，增強傳統文化的內核力

習近平指出：“任何文化要立得住、行得遠，要有引領力、凝聚力、塑造力、輻射力，就必須有自己的主體性。\"[18]8鞏固文化主體性一是要保護好中華文化鮮明的文化特質和獨特的價值理念。中華文化雖然因為民族、地域、歷史等差異呈現出豐富的多樣性特征，卻在深層次的認知體系中始終保持統一性，表現為“天下為公、民為邦本、為政以德、革故鼎新、任人唯賢、天人合一、自強不息、厚德載物、講信修睦、親仁善鄰等”共同價值理念[19]，構成了中華文化區別于其他文化的價值內核。這種多民族的文化認同具有深刻的辯證法意蘊，因為它既植根于地緣又超越了地緣，在差異中凝聚成持久強大的向心力，鑄就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世界文明長河中極具韌性的發展氣象。統一的多民族國家這一歷史與現實告訴我們，只有珍惜傳承這些共同的價值理念，構筑起新時代中華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園，才能不斷鞏固中華文化主體性，從文化內核層面增強中華文化的韌性。二是要把握好文化發展的開放性與主體性的關系。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文明沖突論在西方世界占據主導地位，不同地域間的文化交流呈現出“求異而疏同”的狀態，且文化上的霸權主義傾向明顯，文化輸出長期呈現西強東弱格局。中國在國際文化傳播話語方面處于弱勢地位，致使西方價值觀念弱化了中國傳統文化的主體性。厚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沃土，保持傳統文化的韌性特質，需要在新的時代背景下深刻認識和把握開放性和主體性的關系。開放性強調文化發展要博采眾長，吸收借鑒世界各民族國家的優秀文化成果，豐富本民族的文化內涵，防止民族文化因為固步自封而陷入困境。主體性意為文化主體意識的全面覺醒，也代表著民族文化身份認同的主體自覺。文化開放性與主體性不是對立的關系，而是相互補充、相互貫通的。二者的統一要求在尊重和融入世界多元文化潮流的同時堅持守正固本的本源性邏輯，傳承傳播好中華民族特有的思維習慣、價值觀念和風俗傳統，鞏固中華民族文化的向心力。

（二）立足中國式現代化實踐，實現傳統文化的現代重構

正如習近平指出的，“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在領導黨和人民推進治國理政的實踐中，把文化建設擺在全局工作的重要位置。經過這些年的不懈努力，文化傳承發展呈現出新的氣象、開創了新的局面\"[18]9-10。中國式現代化是植根中華傳統文化、立足中國實際發展起來的現代化。實踐的發展推動著理論的創新。隨著中國式現代化進程的推進，傳統文化也迫切需要以現代化建設實踐為立足點實現自身的現代重構，其關鍵在于把握好民族性與現代性的關系。在文化層面上，可以將現代性理解為現代化的社會發展趨勢對世界所有民族文化的時代要求。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如果要繼續為現代社會發展注入源源不斷的動力，就必須有機地融入現代化的內容，通過自我更新和改造以適應現代化所要求的時代標準和普遍性原則，如全球正義理念、全球發展理念、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民主法治理念的融入等。除內涵理念上的拓展外，傳統文化生命力的增強還需要發揮其文明化的功能，對現代性的弊端給予正面的觀念引導。當前，高速的工業化、城市化以及科技發展破壞了傳統社會的社會融合形式。傳統的經濟交往模式轉化成了全球化的交往模式，社會關系的商業化特征明顯，民族認同一定程度上被削弱，社會信任危機顯現，社會個體化挑戰增多。這就需要充分挖掘傳統文化中的原初理念和道德觀念，如挖掘中國傳統文化中對于天地、自然、國家、社會、個人的整體性主張，重構現代社會中的“民族自我”，鞏固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當然，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現代化發展既不能脫離中國的具體實際，也不能脫離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立場、觀點和方法。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兩個結合\"從歷史與現實維度科學闡發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現代轉型的內在機理，打通了“中西馬”有機融合的理論通道。同樣，在\"兩個結合”基礎上創造的“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形態”使傳統文化在新時代以一種新的“化學反應\"形式延續了自身的韌性發展。

（三）辯證把握體用關系，推進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韌性特質之所以能夠被承續，是因為它并非一種孤立靜止的存在狀態，而是一種深度參與民族國家發展進程的活躍力量。從實踐的層面看，習近平文化思想高度肯定了傳統文化的“根脈”地位，明確提出了這一“根脈”得以傳承發揚的路徑和方法，即要推進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創造性轉化，是從內容和形式上對優秀傳統文化進行時代化、大眾化的闡釋，深入挖掘各種文化載體中的優秀傳統文化因素，實現傳統文化的賡續傳承。創新性發展，一是從內涵上對優秀傳統文化給予時代化的補充、拓展、完善，實現傳統文化內容的推陳出新；二是創新文化傳承傳播方式，使其與現代化進程相結合，增強中華文化的影響力和輻射力。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過程，是在深入挖掘整理優秀傳統文化元素的基礎上，主動回應和解決中國發展實踐中的重大時代問題，多形式、多向度、深層次的文化傳承發展過程。總之，只有深刻理解和貫徹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的內涵和邏輯，才能夠更好地維護和保持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獨特韌性，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歷久而彌新。

習近平文化思想中的“兩創\"要求，蘊含著鮮明的變革意向和創新精神，體現著明體達用、體用貫通的思想方法。“明體達用、體用貫通\"是習近平文化思想的理論品格，也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提供了原則和方法。中國哲學語境下的“體用\"范疇可以從本體與功能、本質與現象的維度進行考察。從本體與功能的角度理解，“體\"代表的是本體、實體，突出強調文化主體性；“用”代表的是功能、作用，突出強調文化功能性。朱熹有言：“如這身是體，目視、耳聽、手足運動處，便是用。如這手是體，指之運動提掇處便是用。\"[20]從本質與現象的角度理解，“體”就有了根本性的規定，意味本源、本質，表示文化本質；“用”意味現象和外在聯系，表示由本質所呈現出的各種文化現象。“明體達用、體用貫通”是基于“體用”關系所提出的主張，強調體用的統一性和貫通性，是對“體用\"關系的辯證思考與理解。在推進傳統文化轉化與發展的過程中，要科學把握體用間的辯證關系，既要明確文化建設的本質根據、根本原則等“體\"方面的內容，又要靈活掌握新時代文化工作的具體路徑和實踐方法，進而達到由體達用、以用明體的效果，并在這種良性互動中不斷增強傳統文化的韌性。 國

參考文獻：

[1］習近平在江蘇考察時強調在推進中國式現代化中走在前做示范譜寫“強富美高”新江蘇現代化建設新篇章[N].人民日報，2023-07-08（01）.

[2]馬庫斯·布倫納梅爾．韌性社會[M]．北京：中信出版社，2022.

[3]孫子兵法[M]．陳曦，譯注．北京：中華書局，2011：214.

[4］陳先達．文化自信中的傳統與當代[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7：4.

[5］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136.

[6]黎翔鳳．管子校注：中[M]．北京：中華書局，2004：813.

[7]古文觀止：下[M]．鐘基，等譯注．北京：中華書局，2011： 882.

[8］汪暉．創始者與反神話：重讀《補天》[J]．中國社會科學，2024（3）：125-145.

[9]老子道德經注校釋[M]．王弼，注；樓宇烈，校釋.北京：中華書局，2008.

[10］楊伯峻．論語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5.

[11］張岱年全集：第7卷[M]．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410.

[12］張載集[M]．北京：中華書局，1978.

[13］黃壽祺，張善文．周易譯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

[14]資治通鑒：第12卷[M]．賴詠，主編.北京：中國書店，2013：4658.

[15］孫向晨．漢語哲學論綱：本源思想、論域與方法［J].中國社會科學，2021（12）：153-175.

[16］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文件匯編[G]．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16-18.

[17]漢語大詞典：第2卷[M]．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4：1117.

[18］習近平．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的講話[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3.

[19]習近平著作選讀：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3：15.

[20]朱子全書：第14冊[M]．朱杰人，等主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239.

【責任編輯：雨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