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儒家音樂美學思想的主要特征及教育意義分析

本文引用格式：.先秦儒家音樂美學思想的主要特征及教育意義分析[J］.藝術科技，2025，38（9)：13-15.

中圖分類號：J601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5）09-0013-03

先秦時期，儒家構建的音樂美學體系，既是對上古禮樂傳統的創造性發展，亦是中國哲學“天人合一”思維在藝術領域的生動實踐。孔子在齊國聞《韶》樂而“三月不知肉味”，那份審美沉浸背后是對“盡美盡善”藝術境界的終極追求。孟子以“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叩問統治者，將民本思想注人音樂審美，使“與民同樂”成為檢驗政治清明的美學標尺。荀子在《樂論》中構建“樂以治人”的社會邏輯，以“性惡論”為基將音樂納人禮樂矯治體系。這套思想網絡將音樂審美與倫理建構、政治治理、人格修養緊密勾連，既直面“禮崩樂壞”的時代危機，又為現代性語境下藝術與道德的關系提供了深層思想資源。其貫穿始終的本質觀、功能論、主體論在歷史長河中奏響兼具哲學深度與實踐智慧的文明樂章，至今仍為當代文化傳承與教育革新提供重要啟示。

1先秦儒家音樂美學代表人物及理論根基

1.1孔子的“樂教”思想：以“仁”為內核的審美建構孔子的“樂教”思想深植于其“仁禮合一”的哲學體系，將音樂視為人格養成的終極環節與精神超越的重要載體。他在《論語·泰伯》中提出“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的修養序列，明確將音樂作為道德實踐的完成階段：詩歌以意象激發情感自覺，禮儀以規范建立行為秩序，而音樂則通過宮商角徵羽的韻律和諧，使主體在審美沉浸中實現對“仁”的深層認同。這種思想突破了西周禮樂制度“尊尊親親”的政治工具性，賦予音樂獨立的精神價值[1]。

孔子對音樂的評價始終貫穿“美善統一”的標準。《論語·八佾》記載他評《韶》樂“盡美矣，又盡善也”，因舜德通過音樂形式得到完美呈現；而評《武》樂“盡美矣，未盡善也”，則因武王伐紂的內容隱含殺伐之氣，可見其以倫理“善”作為藝術“美”的價值前提。他強調“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要求《關雎》等詩篇的情感表達符合中庸之道，既肯定“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的審美正當性，又通過“放鄭聲，遠佞人”的批判，杜絕情感泛濫對倫理秩序的消解。

1.2孟子的“與民同樂”理念：民本思想的審美延伸孟子在拜見齊宣王時，曾以“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

的追問切入，直指統治者的音樂審美不應淪為個人享樂的特權：當君王獨自欣賞鐘鼓之樂、玲聽竿瑟之聲時，若百姓因饑寒交迫而“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這種審美體驗就失去了根基；反之，若如古圣文王那般，“作靈囿”時不設苛禁，讓百姓能與鳥獸魚鱉共賞自然之美，使“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的勞作場景與園林之樂融為一體，便是將審美權利歸還于民。他強調“今王與百姓同樂，則王矣”，實則是把音樂審美視為政治倫理的鏡像：當宮廷雅樂的旋律能與民間歌謠的節奏相互呼應，當統治者欣賞《徵招》《角招》等樂章時，心中裝著“畜君何尤”的民本意識，那么音樂便不再是等級制度的附庸，而是成為“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的情感紐帶。這種理念打破了此前“禮不下庶人”的審美壟斷，將“樂”的本質從形式化的禮儀規范轉向“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的情感共鳴，使民本思想不僅體現在田賦徭役的政策調整上，更滲透到日常生活的審美體驗中，讓“與民同樂”成為檢驗政治清明與否的審美標尺，也讓儒家的民本精神在琴瑟鐘磬的回響中獲得了更具感染力的表達[2]。

1.3荀子的《樂論》體系：“性惡論”視角下的禮樂建構

荀子在《樂論》中以“性惡論”為根基構建音樂理論體系，始終將禮樂視為矯治人性、重建社會秩序的核心手段。他提出“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認為人生而好利、疾惡、好聲色，若任其發展，必引發爭奪混亂，而“樂”的價值正在于以情感疏導化解這種惡性：宮廷祭祀時演奏的《咸池》《大章》等雅樂，借莊重的旋律與規整的節奏，讓參與儀式的貴族在俯仰揖讓間收斂私欲，將原始沖動轉化為對“禮”的敬畏；民間鄉飲酒禮中，琴瑟伴奏的《鹿鳴》《四牡》等詩篇以“和樂而不流”的表達，使鄉鄰在飲酒歡聚時既享人情溫暖，又不致放縱違逆長幼之序。他特別強調“樂者，天地之和也；禮者，天地之序也”，二者需相輔相成，如諸侯朝會時玲聽“宮商角徵羽”井然有序的雅樂，既在音律秩序中感受等級制度的威嚴（禮），又從共鳴樂聲中體會“群居和一”的歸屬感（樂）。荀子更以“鄭衛之音”為反面例證，指出其“使人心淫”的特質因過度迎合人性之惡，終將導致“亂世之音怨以怒”的后果，從側面印證禮樂對人性引導的必要性，最終形成一套以“性惡”為起點、以“禮樂”為經緯、以“天下治”為目標的完整樂論體系，將音樂美學徹底融入儒家社會治理的理論框架[3]。

2先秦儒家音樂美學思想的主要特征

2.1倫理與審美融合：美善統一的本質觀先秦儒家音樂美學的核心特征之一是“美善統一”的本質觀，強調倫理與審美深度融合。孔子評《韶》樂“盡美盡善”，因其演繹舜帝“協和萬邦”的樂舞中，婉轉旋律與莊嚴舞姿既帶來聽覺、視覺的審美愉悅，又傳遞尚德尊賢的倫理精神，讓審美活動成為道德教化的生動載體。孟子將“與民同樂”的政治倫理化為審美準則，當統治者與百姓共享《雅》《頌》樂章時，“樂民之樂”的善念讓音樂更具情感穿透力，百姓在共鳴中既能感受音樂之美，亦能體會仁政帶來的生存之惠。荀子從“性惡論”出發，認為音樂之美必須引導人性向善，如宮廷雅樂按“宮商角徵羽”律呂排列的編鐘清越、磬聲鏗鏘，既形成和諧的聽覺美感，又暗合“貴賤有序”的倫理秩序。這種“美善統一”的本質觀，使音樂既非純粹的形式娛樂，亦非抽象的道德說教，而是如《樂記》所言“德者性之端，樂者德之華”，讓倫理通過審美的感性形式彰顯，審美因倫理的精神內核獲得深度，最終在“移風易俗，天下皆寧”的理想中實現二者的終極統一。

2.2社會功能優先：樂以治國的實用主義導向

先秦儒家音樂美學思想極為看重社會功能，秉持“樂以治國”的實用主義導向，將音樂視為維系倫理秩序、調和社會矛盾的關鍵工具。孔子曾言“移風易俗，莫善于樂”，認為魯國宮廷演奏《雍》詩若不合“相維辟公，天子穆穆”的禮制，便是越禮行為，因音樂程式需與等級制度嚴絲合縫，以強化“君君、臣臣”的社會秩序。孟子強調“與民同樂”，本質上認為音樂的社會功能高于個人享樂，他對齊宣王指出，若百姓聞君王鐘鼓之音“欣欣然有喜色”，便能通過音樂共享凝聚民心，如周文王修建靈囿讓百姓共賞自然與音樂之美，實現“民歸附之”的治國目標。荀子在《樂論》中提出“樂者，治人之盛者也”，發現軍隊出征時軍樂“鼓呼而進”能激發士氣，祭祀時《雅》《頌》雅樂可讓民眾心生敬畏，將音樂用于軍事動員與宗教祭祀，把實用主義推向極致。正如《樂記》所言，先秦儒家始終將音樂視為“正得失”的治國良方，從宮廷雅樂到民間鄉樂，音樂從未脫離“定親疏、別同異”的社會功能。

2.3修身立人：人格塑造的主體維度

先秦儒家音樂美學以“修身立人”為核心主體維度，視音樂為塑造人格的修養媒介。孔子提出“成于樂”，認為人在“興詩”“立禮”后，需通過音樂實現精神升華，如他聞《韶》樂而體認舜德，完成德行自覺；《禮記·樂記》強調“樂者養德”，曾子聽《商頌》時便能從樂聲中感悟湯德、反觀自身。孟子將音樂與“養浩然之氣”結合，認為君子需在雅樂中堅守氣節，如孔子困于陳蔡仍弦歌不輟，以樂固守道義。荀子從“化性起偽”出發，主張用“正聲雅樂”矯治人性，貴族習《大武》舞時，既練肢體協調，又體會“止戈為武”的仁心。這種思想讓音樂貫穿生命成長一—從幼年學樂明孝悌，到成年習樂知禮儀，最終在“耳聽雅音、心正其志”中成就君子人格。

3先秦儒家音樂美學思想的教育意義

3.1美育融合：審美與道德的教育統一

先秦儒家音樂美學的教育意義深植于“美育融合”的理念中，將審美體驗與道德教化天然統一。孔子編訂《詩經》時，選《關雎》為開篇，既因其“琴瑟友之”的旋律具有審美感染力，又因“樂而不淫”的情感符合“發乎情，止乎禮儀”的道德規范，讓學子在吟誦中既得藝術熏陶，又明人倫之理；《周禮》規定貴族子弟須學“六樂”，如習《大武》樂舞時，舞者隨鼓點模擬武王伐紂，動作的剛勁節奏對應“止戈為武”的仁德思想，使肢體訓練與道義認知同步完成。這種教育并非將審美與道德割裂，而是如《樂記》所言“德者性之端，樂者德之華”，讓音樂成為“志于道，據于德”的感性載體。就像鄉飲酒禮中，《鹿鳴》的琴音伴著賓客揖讓，和樂的旋律自然傳遞長幼有序的倫理，使受教者在審美愉悅中完成道德內化，實現“美善相樂”的教育目標。

3.2心性塑造：和諧人格的培養導向

先秦儒家音樂美學在教育層面視音樂為調和內心矛盾、建構人格平衡的關鍵路徑。孔子認為“樂”能“治心”，當人沉溺私欲時，聆聽《雅》樂的中正旋律可收束放縱之心；面對憂思時，《頌》樂的莊嚴肅穆能化解郁結之情。他以“游于藝”教導弟子，實則通過琴瑟演奏讓學子在“哀而不傷，樂而不淫”的情感尺度中，養成不偏不倚的中庸人格。孟子提出“樂以治心”，強調“金聲玉振”的雅樂對“浩然之氣”的滋養一剛健旋律激發道義擔當，和緩節奏培育側隱之心，使“仁義禮智”的本性在樂聲中自然顯發，如“夜氣”般滋養心靈。荀子以“性惡論”為基，指出“樂者，樂也”，但需以“正聲”引導，人可通過《韶》《武》等樂舞的長期浸潤實現“血氣和平”。如觀賞《云門》樂舞時，流動的舞姿與悠的遠樂音能疏解人性的暴戾，最終在“樂和民聲”中達成“志意得廣”的人格和諧。這種導向將音樂視為“治心之術”，借《詩經》吟唱的婉轉、樂舞節奏的張弛、琴瑟弦歌的韻律，讓受教者在審美體驗中完成“喜怒哀樂中節”的心性修煉，最終成就“文質彬彬、內外和順”的理想人格。

3.3社會教化：文化認同與價值凝聚

先秦儒家音樂美學的社會教化功能，聚焦于通過音樂建構文化認同與價值凝聚，使旋律節奏成為維系社會共識的精神紐帶。孔子面對“禮崩樂壞”，強調“樂與政通”，認為諸侯朝會時演奏的雅樂，其“宮商角徵羽”的律呂秩序暗合“君臣有別、長幼有序”的倫理規范，當各國貴族在共同的樂調中俯仰揖讓時，便在審美共鳴中強化了對周禮文化的集體認同。孟子主張“與民同樂”，本質上是借音樂實現價值凝聚。當統治者與百姓共享《雅》《頌》之聲，“樂民之樂”的政治理念便通過旋律滲透到民間，就像周文王“作靈囿”時，讓百姓能與宮廷共賞自然與音樂之美，使“為民父母”的治國理念在審美共享中獲得情感認同。荀子將音樂視為“移風易俗”的工具，“鄉飲酒禮”中《鹿鳴》《四牡》的“和樂而不流”，引導鄉鄰長幼有序，使“尊讓敬長”的價值在琴瑟共鳴中傳遞。這種教化如《樂記》所言“樂者天地之和”，借音樂的“中和”之美，將“仁義禮智”融入日常審美，讓不同階層在共同的音樂體驗中形成文化認同，最終實現“移風易俗，天下皆寧”的社會理想。

4結語

先秦儒家以“樂”為核心的美學體系貫通倫理、政治與人格修養，對當代文化教育頗具啟示。從孔子“成于樂”的人格理想，到孟子“與民同樂”的政治關懷，再到荀子“樂以治人”的社會建構，儒家始終將音樂作為聯結個體與社會的精神紐帶，實現“美善統一”的辯證融合。其“樂以養德”的教化觀，為破解現代教育中工具理性對人性的割裂提供了鏡鑒：當藝術教育被功利化消解時，啟示人們在審美體驗中培育完整人格；“與民同樂”的追求則為當代文化認同建構提供路徑，讓音樂成為凝聚社會共識的情感媒介。這套以“樂”編織的思想網絡，既深植傳統禮樂基因，也為現代人文重建提供了可能。恰如編鐘協奏方得和諧，當代文化教育正需傳承這份智慧，讓審美與道德在新語境中奏響共鳴之音。

參考文獻：

[1」張夏嬌.孔子的音樂美學思想之探析［J」.黃河之聲，2025(6):95-98.

[2］朱羽恬.樂歸于仁：從“仁聲”看孟子的音樂美學［J］.嘉應文學，2025（5）:108-110.

[3」范殿紅.審美與倫理價值的統一：談荀子的音樂美學思想[J].黃河之聲，2024（20）：90-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