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科學時代大學學術評價變革的邏輯起點、實踐偏差與路徑優化

【關鍵詞】大科學時代；知識生產特性；大學學術評價【中圖分類號】G640 【文章編號】 1003—8418（2025）07—0030—07【文獻標識碼】 A 【DO】 10.13236/j.cnki.jshe.2025.07.004

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隨著科學社會化和社會科學化程度日益加深，一種新的知識生產方式開始出現，美國物理學家普萊斯（DerekJ.deSollaPrice）首次將其稱為“大科學\"[1]，1996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年度報告也正式使用了“大科學\"這一概念，這些都表明大科學時代的來臨。現代大學作為科學發展的源頭和中心，其學術評價成為衡量科學研究水平的主要尺度和科學發展的風向標。大科學時代新的知識生產方式出現，必然要求大學學術評價作出相應的變革。然而，在大學學術評價變革實踐中，卻存在一些偏離大科學時代知識生產特性的現象和問題，影響著現代科學的發展。那么，如何順應大科學時代的知識生產特性，對大學學術評價進行變革？本文試圖從大科學時代的知識生產特性人手，探析大學學術評價變革的邏輯起點，以此為學理依據，剖析大學學術評價變革中呈現的多重實踐偏差，進而提出大科學時代大學學術評價變革的路徑優化。

一、大科學時代大學學術評價變革的邏輯起點

大科學時代是相對于小科學時代而言的，隨著現代科學從小科學時代進人大科學時代，其知識生產方式也出現新的現象。相對于小科學來說，大科學不僅僅是知識生產規模的變化，而且是系統性的知識生產特性的變化。大學學術評價作為對科學研究活動和科學研究成果進行價值判定的主要方式，其本質是建構與知識生產方式相適應的生產關系，以最大可能地解放知識生產力。因此，知識生產特性的變化，必然要求大學學術評價作出相應的變革，大科學時代的知識生產特性如何，也就成為大科學時代大學學術評價變革的邏輯起點。

（一）大科學時代的知識生產不僅關注科學價值，也關注應用價值

大科學時代并非一個大科學研究占主導的時代，在大科學時代，小科學研究和大科學研究都發揮著重要和不可替代的作用，只是相對于小科學時代，大科學時代科學的社會功能更為凸顯，科學的價值呈現多元化。大科學概念的提出者之一，美國核物理學家溫伯格（AlvinM.Weiberg）在《大科學的反思》中論述了科學研究項目設定的價值標準，其主要包括：一是有利于本學科領域或者其他學科領域的科學價值；二是有利于社會需求的社會價值；三是有利于創造和使用技術的技術價值2。對于小科學來說，研究的目的是追求真理，探索自然界的奧秘，正如英國社會學家洛斯曼（Rosman）所說，正是小科學研究的無私利性使學者的興趣限定于研究和發現上，“為科學而科學\"[3]。對于大科學來說，由于科學社會化和社會科學化程度日益加深，科學研究對社會資源的需求不斷增長，“科學變得越昂貴，它越得對那些買單的人負責，不管他們是企業、軍事或其他政府機構\"[4]。大科學研究項目的啟動和實施，不能僅僅為了滿足個人的興趣，還要滿足社會的需求，不能僅僅考慮其科學價值，還要考慮其應用價值。比如，美國的超導超級對撞機（SSC）之所以被關停，是由于其可能帶來的社會價值并不明顯。雖然美國國家航天航空局（NASA）的空間站計劃的費用遠遠超過超導超級對撞機（SSC），但是其因應用價值更為明顯而得以實施。大科學研究項目的科學價值也時常被學者質疑，例如，物理學家范艾倫（VanAllen）認為美國的空間站計劃的科學價值令人懷疑，而且其科學價值只需要小科學項目就可以完成[5]。

（二）大科學時代的知識生產不僅存在“自下而上”的組織運行方式，也存在“自上而下”的組織運行方式

小科學研究項目一般由個別學者發起，一個或者少量幾個實驗室參加，通過同行評議的競爭方式獲得資源，以“自下而上\"的方式運行，組織結構較為松散，具有高度自治性的組織結構和運行方式可以使學者受個人學術興趣的驅動，自由地從事科學研究活動，具有較高的科學自主性，這種“自下而上”的組織運行方式也適用于科學研究的不可預測性。大科學研究項目則是由少數政治人物或者科學領軍人物，按照統一的目標，以“自上而下\"的運行方式組織起來，這種研究項目一般需要大量的科研經費、眾多的實驗室和龐大的科研團隊來支撐。大科學研究項目的團隊化和集成性使其組織結構呈現科層化傾向，根據科學研究活動的不同需要，科研人員、科研服務人員和科研管理人員等分工合作，承擔不同的角色和職能。雖然大科學研究項目“自上而下\"的組織運行方式由于缺乏靈活性而會帶來更大的險，但是也由于科層化而會帶來更高的效率。比如，20世紀80年代NASA提出的地球觀測系統（EOS）計劃由五臺大型極軌平臺組成，每一組平臺由20多種遙感器集成，“把許多儀器集中在一個巨大的人造衛星的方法，會使項目不能靈活應對突如其來的風險”[6]。美國在“二戰\"期間組織的大科學研究項目“曼哈頓工程”以及在“二戰”后實施的“阿波羅登月計劃\"“信息高速公路”“人類基因組計劃”等的成功，已證明在由復雜的科層等級組織結構支撐運行的大科學研究項目可以產生驚人的效率和成果。

（三）大科學時代的知識生產不僅存在單一學科研究，也存在跨學科研究

現代科學是在不斷學科分化和學科統一的變奏和張力中發展的[。17世紀起，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領域中的基礎學科就不斷從自然哲學中分化出來，并以學科為單元從事知識生產。小科學往往囿于單一學科領域，主要以傳統的知識生產模式，遵循特定的學科范式從事知識生產活動，如伯頓·克拉克所描述的，高等教育的“生產車間”中一群群專業學者研究著一門門知識[8]，這也從一個側面說明現代大學的知識生產是以單一學科研究為基礎。

隨著現代科學從小科學時代進人大科學時代，科學知識在整個社會經濟發展中的作用日益凸顯，科學社會化程度日益加深，大科學研究成為一種新的知識生產方式，打破學科界限，綜合運用不同學科領域的優勢，進行跨學科合作，開展前沿性科學研究，解決重大的科學問題。知識增長不僅來自知識生產中的單一學科研究，而且越來越多的重要科學突破來自跨學科研究。與此同時，跨學科研究也不斷催生新興學科、交叉學科和橫斷學科等。

（四）大科學時代的知識生產不僅存在Ramp;D模式，也存在Damp;R模式

小科學時代科學研究主要是由學者的個人學術興趣所引發的，在科學研究資源方面對社會的依賴性較低，與此同時，科學的實用性也不凸顯，一項科學創新成果提出時，其應用價值往往很難顯現，正如愛因斯坦說，“作為一個普遍的規律，科學所創造的知識和方法只是間接地有助于實用的目的，而且在很多情況下，還要等到幾代人以后才能見效”[9]。整個社會發展對科學創新的功利性訴求也并不迫切，所以，小科學時代中科學研究遵循“基礎研究是技術進步的先行官”和“基礎研究是應用研究的知識源泉，但應用研究對于基礎研究的作用卻是不可逆的\"[10]基本原則，科學發現與技術創新之間是一種線性Ramp;D（ResearchandDevelopment）模式。今天，許多技術創新路線也重復這一模式，比如，20世紀50年代的晶體管技術來自20世紀20年代的凝聚態物質的基礎研究，光纖技術來自量子力學的基礎研究等。

隨著科學與社會的關系日益密切，人們對科學的實用需求越來越迫切，對探索真理的科學研究項目的關注熱情呈現邊際遞減趨勢。與此同時，隨著科學研究進人縱深領域，科學研究活動所需要的資源和成本不斷增加，在資源相對短缺的現實情況下，面對科學發現與技術創新之間取舍時，人們往往會傾向于實現經濟和社會利益最大化，加大對應用研究和開發研究項目的資源投入。另外，20世紀90年代美國科學家施里塞姆認為美國實驗室面臨一種新測不準原理[11]，由此，要求科技政策實行科學“可持續發展”新戰略，也就是不能僅僅強調科學發展自身的價值，科學發現與技術創新之間要保持張力，基礎研究與應用研究、開發研究之間交叉滲透，基礎研究的求真目標與應用目標可以兼容，應用研究也可以促進基礎研究的發展，也就是美國學者司托克斯所提出的由應用驅動的基礎研究[12]，這樣大科學時代科學發現與技術創新之間存在著Ramp;D模式和Damp;R模式之間雙向、非線性的轉換。

二、大科學時代大學學術評價變革的實踐偏差

從小科學時代進人大科學時代，知識生產的價值取向、組織運行方式、學科基礎以及科學與技術之間轉換關系都變得更復雜，這要求大學改革傳統的學術評價機制。然而，在大學學術評價變革的實踐中，存在知識生產中的科學價值被忽視、知識生產的科學自主性受制約、知識生產中的跨學科研究被困擾，以及知識生產中的基礎研究被邊緣化等多重實踐偏差，并沒有完全建構起與大科學時代知識生產的特性相適應的生產關系。

（一）強化績效評價：知識生產中的科學價值被忽視

一方面由于大科研項目對社會資源的需求較大，依賴程度較強，另一方面由于現代科學對社會發展的作用越來越大，整個社會對科研資源投入的回報率要求越來越迫切，于是改革傳統的大學學術評價方式，強化對大學教師的績效評價，對科研資源投入和科研成果產出進行對比性評價，追求科研資源投人的使用效率和科研成果的生產效率，要求教師在一定時間內取得一定數量的科研成果，強調科研成果的顯示度和可測量性。

科學研究沒有絕對意義上的時間限定，基礎研究、應用研究與開發研究等不同類型科研活動的研究周期不同，不同學科領域的科研規律也不盡相同。績效評價所要求的時間限定性與科研活動的研究周期不確定性之間的矛盾給大學教師帶來較大的科研壓力，為了追求科研成果的生產效率，科研工作被矮化為“掙工分”，這是對以知識生產的科學價值為追求的教師的打擊，他們疲于應付，沒有寬松和閑暇環境安心于科學創新，缺乏科學研究的原始性創新動力；為了更快地實現科研項目的技術價值和社會價值，許多不成熟的科研成果轉化為技術和產品，科研項目自身的科學價值不能得到充分的發展。另外，績效評價會帶給大學教師“強激勵”，根據激勵強度原理，科研項目的科學價值發展存在激勵引發額外努力的收益率不確定性[13]，并不適用于“強激勵”，高物質刺激反而會使大學教師失去探索科研項目科學價值的精神和動力。

（二）凸顯形式性評價：知識生產中的科學自主性受制約

由于大科學時代的科學研究項目呈現集團化和科層化的組織運行方式，為了更有效地保障科學研究成果的生產效率，大學行政權力深度介入學術評價過程，在教師聘任、職稱晉升、職務任命等方面滲入對科研成果認定、科研項目評定和其他科研業績考核等評價。然而，正如美國學者斯科特所說，“除非經過巨大的抽象和簡化的計劃過程，否則任何管理系統都沒有能力描述任何現實存在的社會團體\"[14]。對于大學學術評價來說，大學行政權力缺乏足夠的能力對知識生產進行實質性評價，于是依賴現代技術對高深性和專業化的學術評價進行層層的抽象與簡化，抽象與簡化為學術論文數量、級別和被引次數，科研項目數量、級別和經費，學術著作出版社層次、獎項級別等量化指標，這看上去有助于進行“有效”測度與監管，實現對大學教師知識生產的形式性評價，以體現形式上的公正。

但是，知識的高深性和專業化是知識生產的權力來源，它決定著科學自主性是知識生產的核心價值，與此同時，知識的高深性和專業化也使外行根本無法真正把握大學學術評價的科學價值。正如美國當代科學哲學家約瑟夫·勞斯所說，如果失去了對知識的占有、分配和支配，就無法在知識生產中發揮作用[15]。行政權力的強勢使大學學術評價中形式性評價傾向凸顯，這使學術共同體失去了基于知識生產高深性和專業化的學術評價“自由裁量\"空間，大學教師在知識生產中的科學自主性也因被擠壓而難以實現

（三）局限于單一學科同行評議：知識生產中的跨學科研究被困擾

在小科學時代，單一學科的同行評議儼然成為大學學術評價的“黃金法則”。由于知識的高深性，只有真正同一學科領域的學者才能深刻理解其復雜性[16]。也就是說，高深知識的深奧性和專門化特性，使同一學科的學術共同體成為開展同行評議的前提和基礎。在同一學科的學術共同體內部，同行評議以科學價值作為價值取向，遵循一定的學科規范和評議標準進行學術對話和科研成果篩選。正是單一學科領域的學術共同體、學科規范和價值取向使同行評議在知識生產系統中扮演著“高品質守門人”的角色，成為知識生產質量控制的主要方式。

然而，隨著小科學時代走向大科學時代，跨學科研究成為現代科學發展的重要趨勢，單一學科的同行評議仍然被運用于跨學科研究的評價。“我們曾經持續依賴、委以信任的同行評議已經變成了傲慢、惰性與擔憂相結合的產物\"[17]，由于單一學科的同行評議并不適用于跨學科研究的評價，進而困擾著跨學科研究的進一步發展。跨學科研究涉及多個學科的學者，這些學者通常并不通曉不同學科領域的高深知識，相互之間難以形成學術共同體，來自不同學科領域的學者之間也難以形成一致認可的評議標準。另外，跨學科研究所追求的價值不僅僅是“擴展被證實了的知識”，還包括知識的效用性。楚賓（DarylE.Chu-bin）等人認為，同行評議有助于自然的“真理\"研究的評價，但是并不適合于科學研究的實用性評價[18]。布魯克斯（H.Brooks）也認為，雖然同行評議對“好科學\"之“真”的評價是有效的，但是并不適合于評價科學之“用\"[19]。因此，在大科學時代，單一學科同行評議不再是大學學術評價的“黃金法則”，只有突破單一學科同行評議的局限性，才能更好地促進跨學科研究的發展。

（四）注重實用性評價：知識生產中的基礎研究被邊緣化

一方面由于社會的科學化程度迅速提升，人們對科學成果的實用性需求增強，另一方面也由于科研成果的實用性不僅可以迅速提升大學的學術聲望和社會地位，而且可以為大學帶來巨大的經濟利益，由此，面向國家、社會和企業發展需要的應用研究和開發研究越來越受到大學的關注和重視，科研成果的知識原創性不再是大學學術評價的唯一標準，大學強化了對科研成果的實用性評價，科研成果的實用性成為大學學術評價的重要標準。

技術是真理的發生方式，技術創新可以為科學發現“去蔽”[20]，應用研究可以推動基礎研究的發展。但是，隨著大學對科研成果的實用性評價的重視，科學研究的目的從探索真理變成獲取經費和經濟利益，這導致大學中不同學科的地位分化，與市場距離較近、資本化能力較強的應用性學科處于金字塔式等級結構的頂端，與市場的距離較遠、資本化能力較弱的基礎性學科則處于金字塔式等級結構的底端，其結果是應用研究和開發研究并沒有引發基礎研究的發展，反而使大學中基礎研究處于邊緣化地位。與此同時，一種“科研商業化\"現象充斥于大學之中，將對科研成果的實用性評價與獲取外部經費相掛鉤，這驅使大學教師將精力集中于追求科學成果的實用性，而忽視探索真理的基礎研究。

三、大科學時代大學學術評價變革的路徑優化

大科學時代學術評價變革之所以存在以上多重實踐偏差，其根源在于并沒有充分認知和把握大科學時代的知識生產特性。大科學時代的知識生產并不是大科學知識生產對小科學知識生產的取代，而是在小科學知識生產方式的基礎上出現一種新的知識生產方式——“大科學研究”，并且大科學時代不同科學領域的許多重要科學突破，也來自小科學研究。因此，大科學時代學術評價變革的路徑優化，必須回歸大科學時代的知識生產特性，以大科學時代的知識生產特性為邏輯起點，建構與之相適應的生產關系，以最大可能地解放知識生產力。

（一）大學學術評價回歸以知識生產的科學價值為本，兼顧知識生產的應用價值

對于學術系統來說，知識生產的科學價值與知識生產的應用價值是一對基本矛盾，在這對矛盾中，知識生產的科學價值始終是矛盾的主要方面，知識生產的應用價值則是矛盾的次要方面。“科學所追求的基本價值目標是‘擴展被證實了的知識’，包括客觀性和原創性兩個基本的價值要素\"[21]，“擴展被證實了的知識”也就是知識生產的科學價值，沒有知識生產的科學價值，也就不會有知識生產的應用價值。然而，隨著小科學時代走向大科學時代，在整個社會發展中知識的實用性日益凸顯，大學學術評價從堅守知識生產的科學價值作為唯一的價值取向，轉向以知識生產的應用價值作為重要價值取向，這使知識生產成為一種注重國家和社會需求為導向的活動，知識生產的科學價值與知識生產的應用價值之間出現本

末倒置的現象。

大學學術評價的價值取向回歸以知識生產的科學價值為本，并不是對知識的實用性在社會發展中重要作用的漠視，而是為大學學術評價改革的價值取向“立界”，誠如布魯克斯所言，“科學家不能決定研究的社會價值，社會公眾也不應該決定科學方法或研究策略的選擇，更不應該影響研究結論\"[22]，“擴展被證實了的知識”由學術共同體以知識生產的科學價值作為唯一價值進行同行評議，知識的應用性則由社會公眾的參與以知識生產的應用價值作為價值取向進行評價。不能由社會公眾參與對“擴展被證實了的知識\"的同行評議而影響科學自主性，也不能由學術共同體對知識的應用性進行評價而影響評價的客觀有效性。

（二）大學學術評價堅持以實質性評價為基礎，實現實質性評價與形式性評價的良性結合

知識生產作為高深性和專業化的學術活動，科學自主性是其內在要求，同行評議為知識生產的科學自主性提供了制度保障，學術共同體以其對學術知識的專業壟斷，基于科學系統共有的價值與規范，以同行評議對學術成果作出專業判斷，這是對學術成果質量的實質性評價。隨著小科學時代走人大科學時代，大學行政權力加強對知識生產活動的形式性評價，呈現學術評價行政化導向。學術評價行政化導向的本質是以形式性評價為主導乃至取代學術共同體內部的實質性評價。對此，魯克科（A.Lewcock）認為，學術評價行政化導向容易使人相信科學研究并非為了實現知識增長，而只是實現現實目的的工具和手段[23]

然而，在大科學時代，知識生產不僅關注知識生產的應用價值，也關注知識生產的科學價值，不僅需要接受包括行政權力等非學術力量的形式性評價，也需要接受學術共同體的實質性評價。那么，大科學時代大學學術評價從單一的實質性評價發展為實質性評價與形式性評價相結合，如何處理實質性評價與形式性評價之間的關系？需要防止的是行政權力的強勢使大學學術評價簡化和抽象為形式評價。具有高深性和專業化等特性的知識生產內在地要求大學學術評價以實質性評價為基礎，并且賦予學術共同體學術評價的“自由裁量\"空間。這就要求關于大學行政權力介人學術評價的制度設計應秉持“最低限度的行政法治”原則，既要防止學術共同體的專業判斷權恣意行使，也要對學術共同體的專業判斷權行使保持必要的謙抑和尊讓，從而保持學術共同體學術評價的相對獨立性和優位性。具體地說，大學學術評價方式要回歸真正的同行評議，充分發揮同行專家對學術成果質量的專業判斷，與此同時，也要充分發揮以量化評價為主要特征的形式性評價對同行評議的支撐作用，為學術評價提供證據支撐，從而實現實質性評價與形式性評價的良性結合。

（三）大學學術評價突破單一學科同行評議的困囿，發展跨學科同行評議

在大科學時代，雖然越來越多的重要科學突破來自知識生產中的跨學科研究，但是學科分化研究仍然是知識增長的基礎，突破單一學科的同行評議，并非要拋棄單一學科的同行評議，而是要走出單一學科的同行評議，發展跨學科同行評議，使跨學科研究活動和跨學科研究成果得到科學合理的評價，從而促進跨學科研究進一步發展。

對于跨學科同行評議來說，跨學科研究越來越多，而傳統的學科劃分又滯后于跨學科研究發展的需要，從而導致難以找到與被評議成果的跨學科特征完全相吻合的評議專家。由此，澳大利亞學者布特勒（ButlerL.）等提出建立不同學科評議專家之間以及評議專家和被評議者之間的對話機制[24]，便于當不同學科的評議專家之間意見不一致時，相互之間交流和澄清，作出合理的評審意見，也便于被評議者對評議專家的意見作出解釋。這正如不同學科之間的跨學科研究需要建立“交易區”一樣，以便不同學科學者之間交流思想和相互啟發，實現不同學科之間內在和本質相結合[25]。另外，庫恩曾提出研究范式轉換要在學術研究的規范性和創新性之間保持“必要的張力\"[26]，跨學科同行評議也是如此，對于跨學科研究活動和研究成果的學術評價也要兼顧學術研究的規范性和創新性，這樣既可以促進跨學科研究的發展，又可以為新的交叉學科建立學科規范，促進新的交叉學科發展。

（四）大學學術評價既激發技術創新的活力，也驅動科學發現的突破

大科學時代科學發現與技術創新之間轉換關系從傳統的Ramp;D模式轉變為Ramp;D模式與Damp;R模式并存，雖然在Damp;R模式下，技術創新可以為基礎研究提供技術支撐，也可以引發基礎研究新的研究問題，但是由于技術創新的知識生產特性和科學發現的知識生產特性不同，適用于應用研究和開發研究的實用性評價并不能推動基礎研究的發展。由此，在基礎研究與應用研究、開發研究之間保持張力，真正實現科學發現與技術創新之間相互促進和良性循環，要根據技術創新和科學發現的知識生產特性差異，實現大學學術分類評價。

科學發現的知識生產遵循科學自身發展的內在邏輯，“為科學而科學”，不以知識的實際功效為目的，重視新發現、新理論等方面的原始性創新，具有長期性、不可預期性和失敗風險性等特性。對于科學發現的學術評價，應以科學價值為價值取向，以同行專家為評價主體，以定性評價為主要評價方法，注重長周期的學術評價，突出對科研成果的原始性創新評價，避免由于過度強調規范性而否定原創性的新觀點和新思路。技術創新的知識生產遵循以市場需求引領科學研究的外在邏輯，知識生產的目標性較強，關注科研成果的實用性和應用情境性，強調自主知識產權和技術突破。對于技術創新的學術評價，應以應用價值為主要價值取向，注重市場主體（行業企業）社會主體和政府主體的參與評價，采用定性與定量評估相結合的評價方法，突出科研成果產出率和科研成果轉化率評價，強調科研成果向生產力的轉化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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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Logical Starting Point， Practical Deviation， and Path Optimization of University Academic Evaluation Reform in the Era of Big Science

Huang Houming

Abstract：The emergence of new ways of knowledge production inevitably requires coresponding changes in academic evaluation reform in universities.From the era of smallscience to the era of big science， the value orientation of knowledge production，the mode of organizational operation，the disciplinary foundation，and the relationship of transformation betwee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have become more complex，which constitute the logical starting point of university academic evaluation reform. However， the academic evaluation reform in universities fals into multiple practical deviations such as the scientific value of knowledge production being neglected，scientific autonomy being constrained，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 in knowledge production is plagued，and basic research being marginalized.This inevitably requires that university academic evaluation reform retums to the characteristics of knowledge production in the era of big science，taking the scientific value of knowledge production as the foundation，and taking into account the applied value of knowledge production;insisting on substantial evaluation as the basis to achieve a efective integration of substantial evaluation and formal evaluation；breaking the predicament of single-discipline peer review，and developing interdisciplinary peer review; both stimulating the vitality of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and driving the breakthrough of scientific discovery.

Key words：the era of big science;characteristics of knowledge production;university academic evalua tion reform

（責任編輯 毛防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