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文化傳播視角下地方文化的國際傳播

文化交流是連接不同國家和地區人民的重要橋梁，文化傳播是展現國家形象的重要方式之一。在全球化時代背景下，國際間的文化交流日益頻繁，“轉文化傳播”理論強調不同文化間的平等對話、互動融合以及動態演變，為探索實踐新的國際傳播模式提供了重要的理論框架。因此，討論轉文化傳播視角下地方文化國際傳播的路徑，對于提升中華文化國際傳播能力具有重要價值。

一、轉文化傳播與地方文化國際傳播的理論及歷史源流

轉文化傳播（TransculturalCo-mmunication）的理論體系，可追溯到“Transculturation\"這一社會學和人類學概念。該概念最早由古巴社會學家費爾南多·奧爾蒂斯（Fernando Or-tiz）在1940年提出，意指兩種文化之間的交流過程，兩種文化都具有一定的主動性，二者共同出力從而形成一種新文化。這個過程中存在文化濡化（acculturation）、文化萎化（decultur-ation）和文化更新（neoculturation）這三種不同的文化演變階段\"。隨著經濟全球化和世界多極化的發展，國際上對這一理論的討論也越來越多。

（一）轉文化傳播理論的發展

國內不同學者對\"Transcultura-tion”一詞有不同的理解。其中，清華大學史安斌教授2018年首次將其翻譯為“轉文化”，并提出“轉文化傳播”（Transcultural Communication）的概念，用來表達在全球化背景下多元文化間的平等互動、共同繁榮和新文化形態的產生。史安斌認為轉文化傳播是指一種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為核心理念，以“賦權\"的方式帶動世界各國共同發展，推動文明平等交流和文化共同繁榮的傳播方式2。他將國際傳播理論的演變分為三個階段，即國際化、全球化和跨國化。國際化階段對應冷戰時期，文化傳播呈現出從西方中心到全球邊緣的單向流動模式。跨國化階段對應當下新全球化時代，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成為發展共識，再加上多元賦權的互聯網社交媒體的發展，轉文化傳播這一國際傳播新范式應運而生。

（二）轉文化傳播的特點

轉文化傳播視角中包含的平等包容、互動融合等理念，為制定地方文化國際傳播策略帶來更多可能，作為新全球化時代下文化交流的傳播范式，有其鮮明的特征。第一，文化平等性。轉文化傳播反對西方中心主義傾向，強調文化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每一種文化都有其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支持不同文化在平等的交流中相互補充、相互影響，從而形成多元共生的文化傳播格局。第二，文化包容性。轉文化傳播以尊重和包容多元文化為基石，打破單一文化的封閉邊界，接納不同文化元素的碰撞交融，倡導在文化融合中實現共同繁榮，而不是一種文化對另一種文化的吸收和侵略4；第三，雙向互動性。在國際化和全球化階段，轉文化傳播強調文化之間的雙向互動，在互動中實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文化融合。第四，動態融合性。在轉文化傳播中，文化并非靜態的、既定的存在，而是在傳播的各個環節持續地演變與更新。轉文化傳播關鍵在于“轉\"的過程，“轉\"并非一種文化對另一種文化的調整和適應，而是不同文化在交流中相互滲透、融合共生，最后形成一種新文化的動態過程。

（三）地方文化國際傳播的概念

地方文化，也稱地域文化，是指在特定區域環境下形成的具有相對穩定性、源遠流長、獨具地方特色的文化傳統，它包括特定區域的生態、民俗、傳統、習慣等文明表現。我國不同地域形成了諸多各具特色的地方文化，它們都是中華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多樣性和豐富性。地方文化國際傳播，是指將特定地理地區內獨特的文化元素，包括但不限于其地理特色、歷史傳統、藝術形式、風俗習慣、語言文字、生活方式等，通過各種媒介和交流平臺傳播至國際社會的過程。地方文化國際傳播服務于“講好中國故事”戰略大局，通過各具特色的地方文化傳播活動，共同構建了一個在全球視野中既多元又立體的中國形象。這些豐富的地方性實踐與經驗不僅展現了中國文化內部的多樣性和復雜性，同時也為國際社會提供了感知和了解中國的關鍵窗口。

（四）地方文化國際傳播的歷史源流

自古以來，隨著絲綢之路等貿易路線的開辟，不同地區之間的人員和物資交流不僅促進了經濟互動，也帶動了文化的交流與傳播。作為最早的文化交流通道之一，絲綢之路促進了東西方文化的交流，中國地方文化也隨之傳播到中亞、西亞乃至歐洲。如今，隨著全球化的推進，中國地方文化通過移民、旅游、國際貿易等更加多元化的方式進一步傳播到世界各地。比如2023年春天的\"淄博燒烤\"和2024年冬季的“冰雪爾濱”，這些地方文化旅游活動的頻頻出圈吸引了國際社會的關注。此外，技術的更新和發展，擴大了信息傳播范圍，打破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極大地促進了中國地方文化的全球化傳播。

二、地方文化國際傳播的現實困境與破解邏輯

新全球化時代，地方文化國際傳播的發展面臨一些困境：從傳播環境來看，當前\"西強東弱\"的傳播格局未曾改變，我國地方文化傳播仍處于弱勢；從傳播內容來看，中國地域文化豐富多樣，但對地方文化的挖掘還較為淺層，存在內容同質化現象，海外出圈度大多不高；從傳播主體來看，地方媒體發展不均衡，缺少專業型傳播人才，傳播領域單一。

（一）地方文化國際傳播面臨的現實困境

1.地方文化傳播存在一定的文化障礙

在當前的國際環境下，國家之間的意識形態對立和國際與論斗爭依舊激烈，“西強東弱”的傳播格局仍未改變。從傳播文化本身來說，在以往的對外傳播中，國內媒體往往強調“民族一國家\"的宏大敘事，文化傳播符號具有一定選擇性，例如，孔子、京劇和詩詞等文化符號，這些內涵豐富的文化符號，如果沒有相同文化背景便很難理解，存在一定的文化障礙，不利于地方文化的國際傳播。

2.地方文化傳播主體單一且發展不均

從傳播主體方面來說，一方面，我國地區經濟發展的不均衡使得各地國際傳播發展水平也各不相同，中央媒體或者沿海城市的地方國際傳播中心往往擁有更多發展機會，中西部地區對外傳播水平相對較弱，這表現在技術人才缺失、對地方文化的挖掘還不夠深入、創作內容趨同、創作形式不夠豐富等。另一方面，傳播領域較窄，地方文化的國際傳播大多集中在傳媒領域，傳播主體相對單一，力量相對薄弱，且缺乏有效的內外聯動。

（二）轉文化傳播：地方文化國際傳播破解現實困境的理論邏輯

針對地方文化國際傳播面臨的現實困境，應秉承轉文化傳播的邏輯，強化三種思維，探索解決的策略和路徑。

1.共情共鳴思維：在地思考與全球視野的和諧統一

面對外部傳播環境的弱勢與地方文化符號挖掘不深的問題，地方文化國際傳播應在文化融合中秉持共情原則。因此，地方文化國際傳播既需要全球視野，也需要在地思考，既要充分展現出地方文化的個性，又要深入挖掘或者創造這些個性中所蘊含的能夠引發受眾共鳴的共性元素，實現傳播內容上的共情，使轉文化傳播視野下的文化交流能夠打破傳統的單向文化流動模式，形成一種雙向互動模式。轉文化傳播的主要受眾是互聯網用戶，個人情感上的共鳴一定程度上能消解文化阻礙，個性化的內容創作也能夠減少同質化現象。

2.多元賦權思維：構建文化共榮的傳播路徑

面對文化障礙和媒體發展水平不均的問題，地方文化國際傳播應以文化共榮為基本目標，從不同主體視角考慮傳播路徑。一方面，互聯網時代，社交媒體成為轉文化傳播的核心場域，在虛擬網絡中，用戶參與內容創作，即“多元賦權”，受眾往往會和與自己背景相似的人形成共鳴，因此，媒體需善用他者思維，主動轉換敘述主體，通過他者視角增強受眾的信任感，從而加強與海外受眾的互動，降低文化折扣、減少文化障礙。另一方面，轉文化傳播的一大特點就是追求“合”，媒體的聯動思維能夠縮小媒體發展水平的地區差距，提升傳播的效率。

3.動態創新思維：順應時代的地方文化現代轉化

面對人才缺失與傳播領域單一的問題，地方文化國際傳播應順時進行現代轉化，在動態變化中不斷創造新的文化傳播模式。轉文化傳播的一大特點就是動態融合性，兩種文化在“轉\"的過程中融合、滲透，形成“第三文化”，這意味著文化在傳播中是不斷發生變化的。地方文化國際傳播應在傳統的延續下積極進行現代轉化，比如運用智能技術擴大文化傳播主體范圍，通過技術賦能，聚合各行業領域力量，推動地方文化國際傳播的發展。

三、轉文化傳播視角下地方文化國際傳播的創新路徑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著力推進國際傳播能力建設，創新對外宣傳方式，加強話語體系建設，著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增強在國際上的話語權。\"在全球化時代，地方文化國際傳播挑戰和機遇并存，實現高質量的地方文化傳播，既需要創作豐富多元的優質內容，更要注重“在地\"語境的融入與表達方式的創新。同時要拓展多樣化的傳播渠道、增加傳播主體以增強話語權和影響力，從而有效地向世界展示中國文化的魅力，增進國際社會對中國的認知和理解。

（一）共情與聯結：“在地語境”豐富文化內容

轉文化傳播視野下，文化傳播是一個雙向互動的過程，地方文化的國際傳播需要在平等交流中實現個性與共性的融合，實現中外文化的深層交融。因此，地方媒體需要提煉出本土文化符號，將傳受雙方的地方文化相融合，通過打造具有共通意義空間的敘述符號，讓中國地方文化嵌入“在地語境”，豐富地方文化的傳播內容，使中國地方文化更加貼近海外受眾的文化背景和需求，增強中國地方文化的他者認同，實現傳播內容上的共情。

“在地語境\"的引入需要注意以下兩點，一是語言的轉化，二是本土化合作。以湖湘文化的國際傳播為例，湖湘文化是在湖南地區形成的具有獨特風格的地域文化10《湖南日報》積極推動湖湘文化的“出海”，將湖南元素與非洲的糧食安全、經濟發展以及基礎設施建設相融合，推出系列融媒報道《出海記·走進非洲》，以雜交水稻、湘商等湖南元素為切入點，12名記者深入非洲馬達加斯加、埃及、肯尼亞、貝寧、萊索托和南非等6個國家，對非洲當地民眾以及在非湖南企業進行深入采訪，創作了《馬達加斯加：一粒稻種的萬里行程》肯尼亞：湖南小伙，攀登非洲電商高峰》等系列報道，在各大平臺發布，同時，還以英語、法語版本在非洲當地報紙和電視臺傳播，在當地引發熱烈反響。

（二）聯動與轉換：多元主體與平臺合作推動文化理解

移動互聯網時代，移動智能終端的普及推動了平臺化的發展，具體表現為媒體平臺化與平臺媒體化。互聯網為用戶賦予更多的權利，這使得信息傳播的主體范圍和傳播方式變得更加廣泛。首先，媒體應主動拓寬傳播渠道。對于發展水平較高的媒體來說，可以打造專屬海外平臺App，創造私域流量，在潛移默化中傳播地方文化。例如，湖南廣電搭建的國際傳播平臺\"芒果TV國際App\"，海外用戶下載量達2.6億，拓寬了湖湘文化國際傳播的渠道，提升了湖湘文化在海外市場的影響力。其次，要加強媒體之間的合作，實現地方文化多主體、多平臺的廣泛傳播。如石家莊市的長城國際傳播中心與《人民日報》中國日報》和《環球時報》等多家中央主流媒體的海外新媒體開展常態化聯動，推出了《文化中國行：一縣一品知河北》印象河北》特色奇遇“冀\"》等作品，被多家海外媒體賬號的平臺轉發，向世界展現了河北的地方文化特色。

面對轉文化傳播中無法避免的文化折扣，媒體可以通過他者視角展現中國地方文化的魅力。例如，新華社《中國VLOG》和《GLOBALLinK》欄目邀請來自英國的“洋網紅”亞當來到滄州打卡鹽堿地等特色地標，推出《英國博主探尋鹽堿地里的好“豐\"景》等主題Vlog，發布在Youtube和Twitter等海外平臺，受到海外受眾的熱烈反響，平臺瀏覽量超過220萬。以Vlog形式輕松有趣地向海外受眾展示中國地方文化，降低復雜文化符號的理解難度，他者視角的描述也能夠使地方文化傳播的效果更具信服感，減少文化阻礙。

（三）融通與創新：智能技術應用拓寬傳播新主體

數智時代，平臺媒介和智能科技賦予了文化傳播鮮明的轉文化特質，轉文化傳播以平等、包容的形態為地方文化的傳播打開了新的窗口[，，AI、AR、MR和H5等新智能技術為地方文化傳播提供新的途徑。地方媒體要不斷學習新技術，創新表達形式，提升內容生產的效率。如AI數字人的應用豐富了作品呈現，通過代碼編程，AI數字人擁有海量的文化知識儲備，能夠學會多種語言，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人才缺失的問題。山東廣電推出首位超寫實數字主持人“海藍”，在山東文旅博覽會等大型活動上宣傳山東地方文化，生動展現山東的文化底蘊。

在轉文化傳播視角下，地方文化國際傳播的傳播主體不應局限在媒體，而是要擴大到各行各業。地方旅游行業的發展就是推動地方文化國際傳播的重要力量之一，隨著“外國人過境144小時免簽\"政策的落地，話題\"Chinatravel\"引爆Youtube、Twitter等海外社交平臺，大量外國友人來到中國，親身體驗中國地方文化魅力。因此，對于地方文旅而言，地方旅游景點應加強AR、MR、XR等科技的應用，為海外旅客帶來沉浸式文化體驗。例如，在北京民生美術館舉辦的“文明的印記：敦煌藝術大展\"中，“敦煌AR智能導覽\"能夠切換多種語言，為海外游客帶來沉浸式參觀體驗。

數智時代，技術在游戲中的應用同樣能為受眾提供沉浸式體驗，在游戲的互動中推動地方文化的國際傳播。對于海外青年群體這一重點目標受眾來說，游戲也是最有效且有趣的文化傳播方式之一。例如，中國手游《原神》在海外市場取得巨大成功，在多個國家的AppStore付費冒險游戲分類排名前五，《原神》在人物角色設定和地圖畫面設計上都融入了中國地方文化特色，“契約之城\"璃月地區的山水地貌、文化建筑都包含著中國文化元素，其商港璃月港創作靈感來源于湘西的鳳凰古城和山西大同的懸空寺，慶云頂則是復刻了山東泰山的壯闊景色，在解鎖不同地圖的游戲場景中，海外游戲用戶能夠通過精美的視覺特效與沉浸式游戲體驗，感受和了解中國豐富多樣的地方文化。

四、結語

轉文化傳播理論作為新時代文化交流的重要范式，為地方文化的國際傳播提供了理論和技術支持。本文分析了地方文化國際傳播面臨的現實困境與破解邏輯，提出應強化共情共鳴、多元賦權與動態創新三種思維，使地方文化國際傳播得以在復雜的全球環境中找到自身定位。在實踐層面，通過“在地語境”的融入、多主體平臺的合作以及智能技術的廣泛應用等策略，使中國地方文化成為連接不同國家和地區人民心靈的橋梁，為中國形象的立體化呈現和提升中華文化的國際影響力作出貢獻。

隨著新全球化進程的不斷發展，中國地方文化國際傳播將面臨更多的機遇與挑戰。一方面，數字技術的快速發展將持續推動文化傳播方式的革新，為地方文化的國際推廣帶來前所未有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如何在保持文化特色的同時實現跨文化理解與認同，是需要持續探索和研究的重要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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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丨湖南省社科評審委員會項目“數字技術賦能湖南紅色文化國際傳播的創新實踐研究”（項目編號：XSP24YBC034）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丨劉嘉琪，人文學院新聞與傳播專業2024級碩士研究生；王超群，人文學院副教授，博士，碩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