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槍

史料記載，在抗戰后期的一次戰役中，

湖南省洞口縣一支由花瑤農民組成的“嗅

槍隊”，在馬頸骨地區展開伏擊戰，予以日

寇沉重打擊。

一

不要打我了

去打鬼子吧

把自由還給我

把快樂還給我

把窩邊草還給我

把胡蘿卜還給我

我的三個洞

被你搗毀了兩個

我的愛情

被你攆得四處奔波

看看前方

看看詩溪江

鬼子打到了家門口

你再來打我

戰爭會把你變成我

鬼子會踹飛你的鍋

不要打我了

去打鬼子吧

年邁的老樹

期待地看著你

雪峰山的殘陽

等著你去擦亮

二

你不是人

你是神

你有一雙千里耳

你有一顆警覺的心

能在風雨中聽到

斑鳩的呼吸

能在夜暗中分辨

狐貍的腳印

你和你們

肩上扛著鳥銃

背上背著藥簍

白云生處采藥

崇山峻嶺索命

連豺狼都害怕你們

連魔鬼都讓你三分

是的，你們是神

神槍神手神槍手

只要振臂一呼

就能虎嘯山林

鬼子的腦袋那么大

眼睛一眨就能瞄準

三

不要打我了

去打鬼子吧

你收起了瞄準我的槍

轉身奔赴抗日的戰場

那一刻我心存感激

人生自古誰無死

兔子也一樣

沒有人長生不老

沒有人地老天荒

只要你打退鬼子

一切都好商量

瓢潑大雨像熊熊烈火

燃燒了八十六顆

獵人的心臟

武陽城頭的殺聲

匯入了你們的合唱

戰斗的激情

擦去了槍口的苔蘚

仇恨的鋸齒

擊碎了敵人的胸膛

殘陽如血

彈雨如蝗

逐鹿的腳踏過山脊

鳥銃生出弓箭的翅膀

八十六副農民的肩

構成環形防線

鐵砂穿過薄霧

編織黑色的天網

那一仗

從三更打到五更

鮮血染紅了夜空

雪峰山昂起頭顱

風雨咆哮

蕩氣回腸

四

鬼子想不通啊

在激烈的正面戰場

怎么會突然出現

一支神秘的力量

打完武陽

再戰武岡

穿插迂回

繞到鬼子的后方

鳥銃背在背上

耳朵貼在地上

方圓十里風吹草動

都逃不脫山神的目光

他們奇怪的是

這些山里的農民

穿著奇怪的服裝

為什么要把鼻子

貼在膛線上

后來他們明白了

大聲叫嚷

嗅槍嗅槍

中國發明了新式武器

用鼻子開槍

從此你有了新名字

——嗅槍

只有我知道嗅槍的奧秘

那是因為鳥銃太落后

發射時火藥粉末飛揚

蒙住了眼睛

堵塞了口腔

你們不得不把

眼睛抵近銃托

從槍管直接眺望

自始至終

鼻子都在銃托上

世界真大啊

原來可以這樣打仗

你可真是好樣的

剪開迎面撲來的彈雨

折斷刺刀逼人的鋒芒

端槍在山地匍匐

舉槍在密林里飛翔

微弱的槍口

噴射出萬丈光芒

五

藍春達，我記住了你

你第一個站出來

把打鳥的銃

變成了打鬼的槍

把一群獵人

帶成一支抗日武裝

一顆子彈打中你的腿

一塊彈片插進你的肩膀

你用鐵砂捂住傷口

倒下去又站起來

嗅一嗅打一槍

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如果我是一個人

我就會沖上去

成為你的屏障

用我的鼻子嗅你的槍

什么叫眾志成城

什么叫固若金湯

兔子急了也咬人

老虎上樹會開槍

傅彪，我記住了你

十七歲的少年

稚嫩的目光鋼鐵般堅強

彈雨飛蝗般向你撲來

打得你遍體鱗傷

眼看就要倒下了

你用最后的力氣

拋出匕首

準確地插入了

敵人的胸膛

傅老東，我記住了你

你背上的藥簍里

有救命的靈丹妙藥

也有對付我的斷魂草

雖然你是我的生死冤家

但在你彈盡糧絕的時候

我還是想飛到你的身邊

把自己變成你的口糧

在你抱著鬼子跳崖的剎那

為你增添最后的力量

六

自以為是的敵人

也學會了使用鼻子

想在鐵壁合圍里

嗅出一條縫隙

想在飛蝗般的冰雹里

嗅出逃脫死亡的希望

他們錯了

他們不了解獵人

不知道嗅槍的膽量

三千官兵闖入馬頸骨

一腳踏進生死場

馬頸骨有堅硬的骨骼

攤開肚皮它是深谷

韁繩一勒它是網

你是否聽見風吼馬鳴

有沒有看見劍拔弩張

八十六只鼻子屏住呼吸

嗅到了勝利的芳香

來吧

豐美的水草

流動的橘香

千年屹立的老樹

深刻在雪峰里的河床

此刻不再沉默

仿佛舉行盛大的舞會

圍獵的腳步

在河谷踏出滔滔交響

你們把自己

當成了救世主

當成了亞洲王

問問它們是否答應

那些被你們命名的嗅槍

它們歡迎你來

隨時把你送上天堂

七天七夜啊

我的花瑤兄弟

我的恩仇嗅槍

你們打出了八面威風

展示了一個民族

不屈的脊梁

千名鬼子被驅趕

成了案板上的羔羊

兇殘的眼睛

噴涌出恐懼的暗光

在嗅槍的齊射中

絕望的哭號抱成一團

淹沒在人神共怒的汪洋

當最后的號角吹響

當勝利的旗幟漫山飄揚

雪峰山的所有生靈

全都鉆出洞窟

歡聚一堂

假如你們需要

我們將不再逃跑

寧可成為一碗熱湯

進入山河的血管

和英雄一起歌唱

責任編輯 侯 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