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尊廢棄的箜篌,可不是
廢墟,它是一艘
遠古駛來的木船
那些曾活在它周圍的神秘浪花
都凋謝了
斑駁的傷痕,淚水
也無法清洗
它如此木訥,好像
天生不善言辭,我忘了
它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天籟
現在,它被時光剝離了血肉
像被戀人拋棄
它用沉默在虛空中探尋
另一只聆聽的耳朵
那些偉大的肉體,在哪里?
等待一匹陌生的馬
它應該是白色的,或者棗紅色
甚至是透明的,像一場
沒有出處、沒有任何用處的風
等待它穿越重重關山
像穿越一張薄薄的白紙
它喘著粗氣,馬車車廂里
洋溢著祥瑞之光
等待沿途那些崎嶇的山路
在它體內,清晰地豎立起來
但它的確不需要豐碑
它只需要遠方,有一個人等它
一個人沒日沒夜等著它,流干了
所有眼淚,但那個人不是我
等一場遙遠的風,在南太平洋海面
在喜馬拉雅山北麓,它有著小小的嘴唇
還有纖細柔軟的小蠻腰
那么久不來,它肯定有心事
它吹到我身邊時,肯定
已經吹過了成千上萬的人
它把好人吹得黯然銷魂
卻把壞人吹得心花怒放
它如此悔恨
就像我在惘然中回首
它把一艘帆船吹過馬六甲海峽
歡呼的人群,流下激動的淚水
它來時,捎來滿池荷花的漣漪
送來一座竹林的彎曲,是的
我需要這滾滾的綠浪,需要
你身上的明月清風
我需要一場風,來替我
移走這旺盛的雨水
人間過于狹窄,我還需要一點點風
來幫我,吐納這陳舊的星辰
說不清,是在等一場濃稠的雨
還是,雨水中
那雙熾熱的手
沒帶雨傘的人比比皆是
他們身上,會滋生另一個
荒蕪的雨季
這種荒蕪,將傳染給我
打傘的人,大風會穿越他蓬勃的身體
揚長而去
或許,我等的就是一場臺風
能量更大,來自遙遠的海域
臺風帶來一場新的雨水
新的雨滴淋著舊的行人
外來的莽撞的暴雨,也許就是
我等了許多年
而從未謀面的親人
(選自《星星·詩歌原創》2025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