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開篇,我覺得有必要做出這個解釋:我寫下這個題目,更多的是緣于評論家王建旗老師對我的詩集《虛掩的門》評論的題目,而絕不是自詡個人的詩歌寫作已踏入了走向好詩的路徑,或者說已然具備一定的水準;事實上,這些年我雖然一直在讀書與寫作的路上,不斷否定自己的同時也在反思如何提升,對自己的作品卻始終不滿意。盡管我在評論詩友作品時也喜歡樹立某種標準或指向,但這只是出于一種良知,對中國詩歌發展的一種美好期許,我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詩和好詩之間還是存在著距離的。
我從高中時開始寫詩,寫的也大多是抒情詩,都是斷斷續續的。直到2015年正式寫作之后我發現了一個問題,就是我寫的詩歌和當下的詩歌不能接軌,我寫的和別人不一樣。我研究發現,最根本的地方是表達方式上:我的是抒情,人家的是敘述。所以從那以后,我首先要做的是規避抒情,努力從抒情轉到冷抒情或敘述上來。
我不會忘記老師們對我的指導和鼓勵。韓文戈老師善于抓住時間深處的意象,能細致并深情地描摹故鄉的風物;大解老師的“實要落到實處,虛要徹底騰空”,給了我很大啟發;郁蔥老師規避了華麗辭藻和復雜句式,落筆極為輕微,用簡潔細膩的語言傳達出一種自然和唯美的意境。這三位老師都對我的寫作產生了重要的影響,我也不斷地調整寫作趨向,很快在起步階段就收到了良好反饋。
我堅持個人化和獨特性的書寫。我覺得詩人也好作家也罷,你寫作品,首先要保證一點,你寫的是“你的”,而不是“我的”“他的”“大家的”,文學就是生命個體的一種表達,是小我的經歷、經驗、意識、精神的呈現。如果你寫出來的東西也能放在別人身上,那寫作的意義在哪里呢?
當然,個人化并不等于獨特性。我所理解的個人化是指內容方面的,而獨特性是指手段方面的,就是在表達上的視角和價值觀的問題,和別人有不一樣的東西。在日常的寫作中,我反感同質化和偽抒情的寫作方式,特別呼喚寫作者能寫出作品的獨特性來。這種獨特性不是人云亦云的,不是亦步亦趨的,不是平淡寡味的,不是同一個車間制造的,作品內部應該有一個比較強大的精神內核,有陌生化的內容讓人新鮮,或者有銳利的部分讓人被刺痛,或者有視覺聽覺上的沖擊讓人震顫。另外,它還不應該是偽抒情,偽抒情違背的就是真。這個真太寶貴了。如果不真,不真實或者不真誠,那么再華美的語言再宏大的抒情再出彩的結構也只是你自己的一番情意而已。
我的有些認識也是在不斷變化的,比如我曾說,我不在乎外在的形式,只認內容。一首詩,如果是純寫景的那我會直接走開,我不如去欣賞一幅畫;一首詩,如果是無節制的抒情的那我也會直接走開,我不想進入你的情感世界中;我認為記敘,仍是當今最有用的表達方式。我說記敘有用,因為它能及物,它能讓一首詩充滿思想性。現在好多優秀的詩人,特別注重日常的細小和瞬間,并以之為切口進入到情感的表達中,達成由物到人的轉換,這一點非常好。古人的“詩言志”“詩緣情”沒有欺騙我們,這是對詩歌正確的認知。形式是皮毛,內容是真核;手法是皮毛,內容是真核;風格是皮毛,內容是真核。
后來,我又覺得“詩味為王、詩義為后,其他的都是蕓蕓眾生”。詩味重要,詩義重要,但也不是說其他的蕓蕓眾生就不重要了。具體說押不押韻不重要,什么樣的句子形式不重要,什么樣的技法不重要,什么樣的語體色彩不重要,什么樣的內在節奏不重要,有多少行數不重要,有什么題材不重要。只要有詩味在,有詩義在,那它就有存在的價值。
我說詩味,就承認詩是有味的,大致指的是有詩意的或是有哲思的;比如我們吃桃子吃葡萄,桃子葡萄是有它的味道的;我們說一個人沒有人味,是說這個人失去了人的好品質。如果在分行的敘述中詩味蒸發得一干二凈,那這就不是詩,是段子是小品文是小說是記敘文,這些所謂的詩就是其他文體的冒充,分行了也不是詩,有了它的形式也不是詩。對此,陳超老師已提出過一個概念“具體超越具體”——“詩歌源于個體生命的經驗,經驗具有大量的感性成分,它是具體的。但是再好的經驗也不等于詩歌,或者說經驗的表現還不是詩的表現”。
時至今日,中國新詩的寫作路徑越來越明晰、寫作理論越來越穩固、寫作技法的運用越來越熟練、寫作隊伍的整體素養也越來越高。我希望能沿著好詩的方向,繼續堅持新詩和評論兩手抓,努力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來回饋這美好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