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歌（組詩）

艷陽天

他理解我，但未必會贊同我

他贊同我，但可能會背離我的想法

——我叫他父親，我很少當著他的面

對他說親昵的詞語

我和他多少有些相似

但更多時候，我們在生活的選擇上相距甚遠

他吃過很多苦，言語中卻常生滿足

我一直過得風調雨順，但從未真正快樂過

我都是在回鄉的時候，在他轉身時才敢

多看他一眼

他卻大大咧咧的，遠遠看見我就一路跑來

把我抱在懷里

人世間

——這時候，只有我獨自一人，坐在閣樓里

隔著很小的玻璃窗

看著變得越來越陌生的街道

雨已經下了一天一夜

還沒有停

雨聲打在墻上，像是鳥群飛過

連綿而細碎

拍打著翅膀的聲音

對于雨，人世已經是一生的終點

我獨自承受的一切

只是它們

目光里很普通的剎那

迷宮

或許只是剎那，我以為我被倒置在天空

巨大的空曠里——

我把自己鎖在一座迷宮

每一面突兀的墻

都在延伸我的視覺，都在分類我不同的思考

我越是向迷宮深處走去

我留下的，不同的我，就越來越多

只有回到起點

那些不同的我才會停止分裂，才會和我

一起坐在

一扇上鎖的門前

門外，是同樣倒置在天空下的人世

人們用很輕的步子

邁過我

好像只要輕一點

他們就能忘記自己的微小

門外行走的人

在同一刻，在我想到他們的時候，不由自主

分裂出，數不清的“他們”

鏡像

彎曲。伸直。再彎曲

星球的波紋，在光的變向中傳遞

似乎要找到另一個

與自己完全相同的星球

但它在湮滅，在消失，在進入_次新的循環

它就是新的星球

它就是，忘記了自己的，新的星球

——我在鏡子前，看著黎明，緩緩地升起

鏡子里的另一個我

已經替代我

成為與我完全相同的另一個我

那么，我又是誰呢？

我又該怎樣，與完全相同的另一個我

分享生活，分享無法在人群中，說出的悲傷？

二三事

我調配了一種，味道有些特別的香水

它像是松枝

燃燒過后的粗糙

但又在落日前沐浴這塵世

熟悉的洋甘菊

——后來是鳶尾香

在木質的氣息里

散溢。融合。用很輕的觸覺感受沉默

我拿著它，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

她只是隨意接過去

就放在了一邊

她拿起手機，和我說笑

我只是向后退了退，坐進椅子深處

并未告訴她

和我們一起長大的蘇離

要去西班牙了

（節選自《青年文學》2025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