惲代英的黃埔歲月

2025年，是中共早期軍事領導人惲代英誕辰130周年。惲代英既是中共黨內早期著名的理論家，也是一位優秀的軍事家。他在軍校的活動分兩個時期，即廣州黃埔軍校及后來的武漢分校。他在黃埔軍校的時間雖然不長，但作出過重要貢獻。

周恩來推薦惲代英到黃埔軍校

1926年3月，蔣介石制造“中山艦事件”后，黃埔軍校內部的斗爭變得十分激烈，中共在黃埔軍校的力量受到很大的削弱和限制。軍校政治部主任周恩來自東征結束后，實際上已調離黃埔軍校，軍校政治部的工作由政治部副主任、中共黨員熊雄負責。熊雄向中共廣東區委匯報，要求黨組織派得力的干部來軍校加強領導，周恩來當即推薦時任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的惲代英到黃埔軍校任職。

1926年5月，31歲的惲代英來到黃埔軍校。他脫去長衫，穿上軍裝，擔任政治主任教官，同時任黃埔軍校中共特別委員會書記，委員為熊雄、聶榮臻、陳賡、饒來杰四人。惲代英看上去像個文弱書生，但講話、寫文章總是情緒飽滿，充滿激情。惲代英任教黃埔軍校時，正趕上第四期學員入學。他在《黃埔軍校第四期同學錄序》中盛贊黃埔軍校，說：“中國人幾乎沒有人不知道‘黃埔’，青年人幾乎沒有人不希冀能夠做一個‘黃埔’的學生，‘黃埔’是新中國締造者，‘黃埔’的學生人人都預備犧牲他們的精力生命，為被壓迫的中國四萬萬人殺開一條血路。……你們是‘黃埔’隊伍的主力軍，你們是中國民族革命的戰士！你們的勝利，便是中國全民族的勝利。”他積極為黃埔軍校的政治教育擬定規程、編著教材、撰文章、發表演講，使黃埔軍校的政治教育更加規范化、現代化。這些都深刻影響了黃埔學生的革命思想、奉獻精神、素質養成。這段時間，他還編寫了大量的政治講義。

極富才華的軍校政治工作領導者

惲代英到校時，黃埔一期學生韓浚任連長。他回憶說，有個星期天，正好軍校放假。軍校師生乘船去廣州，惲代英也在船上。開船不久后，有個同學說：“后天是三八婦女節，聽說‘孫文主義學會’準備發表一個宣言紀念。我們是否也應該發表一個紀念宣言？”大家都表示同意，但是誰來執筆呢？這時有一個同學說：“惲教官就在船上，何不請他代勞呢？”一句話提醒了大家，于是韓浚等人一起去請惲教官。當時惲代英還未吃早餐，見同學們來請，就滿口答應了。他找來紙，一手拿筆，一手拿著饅頭，就這樣邊吃邊寫了起來。從開船到廣州，不過短短20多分鐘，惲代英就將一篇文章寫好了，內容簡明扼要，文字生動緊湊。大家都感嘆惲代英的才思敏捷。回校后學生們把文章交給“青年軍人聯合會”，當天印好就散發出去，而“孫文主義學會”的那篇宣言，直到兩天后才印出來。

惲代英講課很有吸引力，經常因為教室里坐不下那么多人而移至操場上。操場中間放一張桌子，學生在四邊圍著。軍官喊一聲坐下，四面就鴉雀無聲，惲代英就登上桌子開講。當時他與蕭楚女、張秋人被稱為“廣州三杰”。惲代英講課慢條斯理，保持著一貫的冷靜而詼諧的作風。有時因為人太多，為了讓后面的人能聽到，他就使勁喊，把嗓子喊破了，聲音變得沙啞起來。他曾生動地以廣州革命根據地三種類型的青年作例子，講得大家捧腹大笑。他說：“廣東大學學生，文而稚又弱。嶺南大學學生，香而艷又驕。黃埔學校的學生，黑而臭又壯。于是人們譏評，廣東大學學生怕革命、不革命、輕視革命；嶺南大學學生，厭革命、反革命、咒罵革命。唯獨我們黃埔軍校的學生，具有勞動人民的本色，都是受過鍛煉的革命好漢，把革命當成了職業，不惜犧牲流血，是好樣的……不過三種類型是活的可變的，不然要我們做革命工作干什么？黃埔軍校初創時，廣州的許多少女，見黃埔學生捏鼻而過，不屑一顧，聽說現在爭著要嫁黃埔學生了；廣東大學學生，越來越多地要投筆從戎考黃埔軍校了；嶺南大學學生也不可能是一塊鐵板，一定也是在變化之中……”

惲代英對黨團活動也抓得很緊，經常讓支委晚上來匯報學員情況。

創設女生隊

1926年7月，國民革命軍開始北伐，惲代英留守廣州，為支援前線，鞏固后方，做了大量工作。

10月15日至28日，國民黨在廣州召開了中央執行委員及各省代表聯席會議。惲代英和宋慶齡、吳玉章、毛澤東、鄧穎超等出席了會議。這次會議，根據共產國際的建議，決定中央軍校政治科遷到武昌。惲代英也奉命到中央軍校政治科擔任領導工作。12月中旬，他將工作交給留守的孫炳文，便告別了黃埔軍校，踏上了去武漢的路途。

1927年1月，惲代英出任中央軍校武漢分校政治總教官，毛澤東、周恩來、李立三、張太雷等擔任了分校政治教官。徐向前為軍事教官，后擔任學生總隊政治大隊第一隊隊長。分校共有學員近4000人。大批共產黨人像羅瑞卿、許光達、陳伯鈞、程子華等來這里學習，后來都成為人民軍隊的重要軍事、政治工作領導者。

在惲代英的領導下，武漢分校還創設一個女生隊，招收百余名女生。女學員們也都穿著灰軍裝，腰扎皮帶，打著綁腿，英姿颯爽。

這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第一批女兵，是中國軍事教育史上的創舉。她們來自全國各地，以湖南、湖北和四川的人居多。她們有的是大學生，有的是中學生，還有教師和做其他工作的。有的已結婚當了媽媽，但未結婚的占多數，年齡在18歲到30歲之間。她們的政治面貌各異，各黨各派、無黨無派的都有，不少人都是讀過惲代英《告投考黃埔軍校的青年》慕名而來的。所以郭沫若曾回憶說：“那時從四川那樣的山坳里，遠遠到廣東去投考黃埔軍校的一些青年，恐怕十個有九個是受了代英的鼓舞的吧？”

惲代英有過喪妻的歉疚，所以他對女生隊的生活特別照顧。有一些女學員纏過腳，剛放開不久，上操跑步有困難。惲代英囑咐隊干部對這些女生不要苛求，在長跑時給予照顧。

可教官畢竟是教官，對于學員都有嚴格的要求。有的女生就盼著下雨。一下雨好脫去軍裝，穿一會兒花衣服，被惲代英看見，少不了一頓批評。學校禁止吃零食；不許看內容不好的小說；發現有人和不可靠或作風不正派的人來往，就要給予勸告；外出屢次超假者，要關禁閉；星期天歸校過時者，罰站崗兩小時……

女生隊的學員們積極投入到火熱的斗爭中，參加過討伐夏斗寅的戰役。大革命失敗后，其中一部分人與惲代英一起參加了南昌起義和廣州起義。在艱難漫長的歲月里，涌現出李坤泰（即趙一曼）、陳覺吾、胡筠等優秀戰士，為中國革命和婦女解放，血灑中華大地。

與蔣介石決裂，率部西征

剛到黃埔軍校時，校長蔣介石也發現惲代英是個人才，對他很重視，開始拉攏他。蔣介石身邊有個副官叫王世和（浙江奉化人，黃埔一期），是管理生活的。蔣介石生活上很講究，他每日吃什么，便讓副官同樣也給惲代英送一份。開始，惲代英拒絕收下，并在開學委會時講給大家聽。大家就建議他先收下，帶來大家吃。那時生活很艱苦，沒有什么錢買東西。此后，再開學委會時，他就將罐頭、巧克力糖等帶來分給委員們吃。

惲代英雖生活上不講究，但政治上堅守原則。

北伐軍占領武昌后，武漢逐漸成為革命的中心。當武漢臨時國民政府成立時，蔣介石曾致電祝賀，但當北伐軍攻克南昌后，他立即把他的總司令部設在南昌，突然反對廣州中央政治會議的遷都決定，要改遷南昌。1927年元旦，他擅自召開會議，要將國民黨中央黨部和國民政府暫駐南昌，公開和武漢國民政府分庭抗禮。他還誣蔑說共產黨員壓迫國民黨員，蘇聯顧問壓迫他，要求撤去鮑羅廷的職務。2月9日，惲代英出席了在武漢召開的國民黨高級干部會議。會議發表的宣言，提出了反對獨裁、實行民主、提高黨權、扶助工農運動的方針。而后，惲代英等共產黨人和國民黨左派同蔣介石拖延會議的企圖進行了激烈斗爭。3月10日，國民黨二屆三中全會終于在漢口南洋大樓舉行。惲代英關于將蔣介石把持的軍人部“裁撤”的提議獲得通過，鞏固了武漢當時在全國的革命中心地位。3月27日，根據國民黨二屆三中全會決定：取消武漢分校的校長制，正式委任惲代英、譚延闿、徐謙、鄧演達、顧孟余為委員。不久決定將中央軍事政治學校武漢分校改為中央軍事政治學校，委任惲代英、譚延闿、鄧演達為常委，實由惲代英負責。4月27日，惲代英參加中國共產黨在武漢召開的第五次全國代表大會，當選為中央委員會委員。

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蔣介石指使粵、桂、川、黔軍閥分三路進攻兩湖。在這種形勢下，武漢國民政府開始動搖。

5月13日，夏斗寅領銜發出反共“元電”，并在四川軍閥楊森的配合下開始向武漢進攻。其時，武漢國民政府的主力部隊正在河南一帶作戰，武昌防備空虛，形勢十分危急。

惲代英、毛澤東等共產黨人與國民黨左派宋慶齡、鄧演達等站在了討蔣斗爭的前沿陣地。惲代英以武漢軍校的名義向武漢國民政府提出征募2500名“志愿兵”的計劃。惲代英還在國民黨中央會議上提出把農工及學生2000余人編為義勇隊赴前線作戰。

不久，惲代英奉武漢國民政府之命將武漢軍校幾千學生改編成中央獨立師，侯連瀛任師長，惲代英任黨代表。

5月18日，惲代英與師長侯連瀛緊密配合，親率獨立師隨武昌衛戍司令葉挺指揮的24師72團和25師75團前往平叛。惲代英要求戰士嚴格遵守軍隊紀律，對老百姓秋毫無犯。老百姓見學生軍紀律嚴明，感嘆道：“自古以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軍隊。”這也成了后來人民軍隊取勝的法寶。

經過激烈作戰，平叛取得勝利，武漢局勢轉危為安。5月22日，咸寧縣召開了5000余人的軍民祝捷大會。中央獨立師黨代表惲代英發表熱情洋溢的講話。他說：“我們后方兵力雖少，我們革命軍是不跑的。葉師長是不怕死的，帶領他們的兩團人去拼命沖鋒，卒把敵人打敗。我們所以勝利，是因為不怕死，人人都有死的決心，而且我們每次打仗都得著工農的幫助。前天到金口，金口農民協會是很支持我們的。前幾天又有許多農民來報告敵情，我們很自信為保護人民利益而戰，一定會勝利的。哪一個要再來壓迫人民，我們就要繼續打倒他。”他的話道出了革命取勝的真諦。

7月15日，汪精衛公開叛變。武漢沉浸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武漢軍校的氣氛更加緊張起來，到處貼著“打到中央軍事政治學校的赤子赤孫”的標語。接著，汪精衛反動集團開始捕捉共產黨人，形勢一天緊似一天。清晨，惲代英還在軍校召開師生大會，他以平靜而充滿激情的聲音說道：“同志們，今天是我們最后一次聚會，明天早晨，打倒惲代英的標語，就會出現在武昌城頭上了！現在政治形勢雖然一時逆轉，但我敢說，中國革命必然會成功，最后勝利一定屬于我們！”他勉勵同學們：“勇敢抬起頭來，無論環境如何險惡，終有一天會雨過天晴，革命一定會成功的。”

7月18日，軍校被迫解散，惲代英轉入地下，踏上了新的征程。惲代英在黃埔軍校期間的言談舉止，對后來的人民軍隊建設產生了深遠影響，成為有政治頭腦、紀律嚴明的人民軍隊的奠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