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握小說敘事和抒情的特點

入乎其內(nèi)

1.敘事是支撐小說骨架的精密齒輪組。

小說的敘事方式有順敘（脈絡(luò)分明，層次清晰）、倒敘（造成懸念，引人入勝）、插敘（完整情節(jié)，豐滿內(nèi)容）、補敘（造成敘事的波瀾）、平敘（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敘事人稱有第一人稱（真實、親切、自然）、第二人稱（拉近與讀者的距離）、第三人稱（反映的生活面更為廣闊）。

敘事視角有全知全能視角、有限視角、兒童視角、動物視角等。

小說的敘事在情節(jié)安排上會運用多種技巧，比如設(shè)置線索、懸念、伏筆、照應(yīng)、鋪墊、抑揚、對比、襯托、突轉(zhuǎn)，等等；在敘事安排上有對話、心理、回憶，回憶與現(xiàn)實交織、歷史與現(xiàn)實交織、科學(xué)與幻想交織，時空與場景切換、真實與幻覺切換、時空切換，等等。

不同小說有不同的敘事節(jié)奏，快節(jié)奏一般采用概要、省略等方法，慢節(jié)奏一般采用停頓、場景描寫等方法。

2.抒情是滲透文本肌理的情感血液。

有些小說不以情節(jié)取勝，而是通過細(xì)膩的情感描寫來揭示深刻的社會意義。如《百合花》通過一個小通訊員和新媳婦之間的互動，展現(xiàn)了戰(zhàn)爭年代人性的光輝。尤其是詩化小說和散文化小說，沒有完整的情節(jié)以及矛盾沖突，注重意境的營造、語言表達上的抒情意味以及特定情境下的心理狀態(tài)和特有情緒的展示。此外，還通過對自然景色和社會環(huán)境的描繪，營造出富有詩意的意境。

出乎其外

月牙兒

◎老 舍

是的，我又看見月牙兒了，帶著點寒氣的一鉤兒淺金。多少次了，我看見跟現(xiàn)在這個月牙兒一樣的月牙兒；多少次了，它帶著種種不同的感情，種種不同的景物。當(dāng)我坐定了看它，它一次一次在我記憶中的碧云上斜掛著。它喚醒了我的記憶，像一陣晚風(fēng)吹破一朵欲睡的花。

那第一次，帶著寒氣的月牙兒確是帶著寒氣。它第一次在我的云中是酸苦，它那一點點微弱的淺金光兒照著我的淚。那時候我也不過是七歲吧，一個穿著短紅棉襖的小姑娘。戴著媽媽給我縫的一頂小帽兒，藍(lán)布的，上面印著小小的花，我記得。我倚著那間小屋的門垛，看著月牙兒。屋里是藥味，煙味，媽媽的眼淚，爸爸的病；我獨自在臺階上看著月牙兒，沒人招呼我，沒人顧得給我做晚飯。我曉得屋里的慘凄，因為大家說爸爸的病……可是我更感覺自己的悲慘，我冷，餓，沒人理我。

我又看見了月牙兒。那是個冷天，媽媽帶我出城去看爸的墳。媽拿著很薄很薄的一羅兒紙。天是短的。我記得那個墳：小小的一堆兒土，遠(yuǎn)處有一些高土崗兒，太陽在黃土崗兒上頭斜著。媽媽似乎顧不得我了，把我放在一旁，抱著墳頭兒去哭。媽哭了一陣，把那點紙焚化了，一些紙灰在我眼前卷成一兩個旋兒，而后懶懶地落在地上；風(fēng)很小，可是夠冷的。媽媽又哭起來。我也想爸，可是我不想哭他；我倒是為媽媽哭得可憐而也落了淚，過去拉住媽媽的手：“媽不哭！不哭！”媽媽哭得更慟了。她把我摟在懷里。眼看太陽就落下去，四外沒有一個人，只有我們娘兒倆。媽似乎也有點怕了，含著淚，扯起我就走，走出老遠(yuǎn)，她回頭看了看，我也轉(zhuǎn)過身去：爸的墳已經(jīng)辨不清了；土崗的這邊都是墳頭，一小堆一小堆，一直擺到土崗底下。媽媽嘆了口氣。我們緊走慢走，還沒有走到城門，我看見了月牙兒。四外漆黑，沒有聲音，只有月牙兒放出一道兒冷光。我乏了，媽媽抱起我來。怎樣進的城，我就不知道了，只記得迷迷糊糊的天上有個月牙兒。

（節(jié)選自《月牙兒》）

◆賞析

小說以“月牙兒”為敘事錨點，開篇“多少次了，我看見跟現(xiàn)在這個月牙兒一樣的月牙兒”與結(jié)尾“迷迷糊糊的天上有個月牙兒”形成閉環(huán)，如同命運輪回的隱喻，暗示主人公一生被宿命循環(huán)禁錮的悲劇。老舍用月牙兒的光切割出“我”的生存截面，在敘事與抒情的雙重變奏中，將個人悲劇譜寫成普遍性的命運交響曲。

【選文二】

平凡的世界

◎路 遙

我們最初知道蘭香的時候，她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現(xiàn)在，她已整整十九歲了。

這個在窘迫和煎熬中長大的姑娘，很早就開始直面艱辛的人生。她的意識中時常充滿了憂慮，焦灼地凝視著自身以外的生活。奶奶、父母親、兩個哥哥和姐姐一家人，都無時無刻不在她的關(guān)注之中。唉，她無力去幫助所有這些親人，但她為親人們的一切不幸而揪心地痛苦呀！

蘭香強烈地意識到，她讀到高中是多么不容易。

在這期間，曾給她帶來過重大打擊的，莫過于大哥和他們分家了。從她記事起，一家人的依靠就是大哥。一旦沒有大哥，他們家的日子怎么過？多么憂愁啊！后來，是二哥使她從驚恐中平靜下來。二哥是一個不平常的人。他和大哥一樣吃苦受罪，而且懂的事也多；跟上他，就覺得什么也不怕了。

二哥不久前在信中寫給她的一段話，使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那信是這樣寫的——

從你的來信中，看出你已經(jīng)對人生在較高的層次上有了覺悟。這使我非常激動！我感到，人的一生總應(yīng)有個覺悟時期。但這個覺悟時期的早晚，對我們的一生將起決定性的作用。實際上就是說我們應(yīng)該做什么人，選擇什么樣的人生道路。

我們出身于貧困的農(nóng)民家庭——永遠(yuǎn)不要鄙薄我們的出身，它給我們帶來的好處將一生受用不盡；但我們一定又要從我們出身的局限中解脫出來，從意識上徹底背叛農(nóng)民的狹隘性，追求更高的生活意義。

首先要自強自立，勇敢地面對我們不熟悉的世界。不要怕苦難！如果能深刻理解苦難，苦難就會給人帶來崇高感。親愛的妹妹，我多么希望你的一生充滿歡樂。可是，如果生活需要你忍受痛苦，你一定要咬緊牙關(guān)堅持下去。有位了不起的人說過：痛苦難道是白忍受的嗎？它應(yīng)該使我們偉大！

真想和你在一塊好好談?wù)劇袝r間就來信，并希望能把字寫大些，不妨出出格嘛……

這封信引起了她強烈的震動。她在心里慢慢揣摩二哥的話。她內(nèi)心非常激動，似乎多少年一直堵在眼前的一片朦朧的云霧，突然被陽光撕開并被大風(fēng)吹散，使她看見了生活無比廣闊的地平線。

一天，蘭香無意中看見，醫(yī)院不遠(yuǎn)處的地方正在箍一長排窯洞，提泥包的大部分是一些女孩子。蘭香的心不由動了一下：我能不能也來這里提泥包呢？

她真的勇敢地走到那位站場工頭的面前，向他提出了自己的愿望。工頭聽完她的話，又了解了一下她的身世和眼下的情況，大為驚訝。他立刻慷慨地說：“你要是不怕誤課，你就來。干兩三個鐘頭活，給你開上五毛工錢！”蘭香又高興又激動。她猛然覺得自己長成了大人——她驚訝她竟敢作出如此大膽的抉擇！

既然這樣決定了，她就應(yīng)該毫不畏懼地投入這種生活。她白天可以增加學(xué)習(xí)時間，好把晚上的時間騰出來去干活。當(dāng)然，她不會干太多的天數(shù)，因為高考快來了。她只準(zhǔn)備做一個來月活，賺的錢夠買一件短袖衫就行了。她想，用自己賺的錢買一件衣服，穿著更有意義！

（節(jié)選自《平凡的世界》）

〔附注〕后來，孫蘭香考上了北方工業(yè)大學(xué)的天體物理專業(yè)，生活幸福美滿。

◆賞析

選文與鐵凝的《哦，香雪》對香雪的描述一樣，細(xì)致入微地描繪了孫蘭香的心理變化和情感波瀾。文中插敘孫少平的來信，具有畫龍點睛的作用。孫少平?jīng)]有否定苦難，也沒有止步于苦難。他在信中叮囑妹妹“把字寫大些”“出出格”頗有意味，一語雙關(guān)，一方面指蘭香的字可以寫大一點；另一方面則希望蘭香眼光放長遠(yuǎn)一些，去追求更高的生活意義。這為后面孫蘭香大膽地去工地做工，以及報考天體物理專業(yè)埋下了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