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東北地區茶文化考

中圖分類號：S571.1-09;K24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4110(2025)06(a)-0048-05

A Study of Tea Culture in Northeast China During the Qing Dynasty

WU Wencong， LIU Lijun (School of History， Culture and Tourism，Heilongjiang University，Harbin Heilongjiang，15oo8o， China)

Abstract:Teaculturestandsasaquintessntial elementof traditionalChinesecivilization，boastinga profoundhistoricalegacy. Curentacademicresearchontheregionalgeographyofteaculturepredominantlyfocusesontea-producingregions insouthemChina，constrainedbyfactorssuchasnaturalconditionsandhistoricalcontexts，whilepayinglimitedatentiontothehistoryofteaconsumptioninNortheastChina.However，istoricalrecordsrevealthattheteacultureofortheastChinaalsoposesssadoted heritage，charactedbythnicitegatioandregioaldaptabilitysevolutionotolyeflctsteuquesocialdaicfin terethnicexchangebutalsoembodiestheregion'sextensivehistoricaltransformations.Thus，athoroughexplorationof Northeast China'steacultureisimperative.Buildingupon existing scholarship，thispaper examinesthe teacultureof Northeast Chinaduring theQingDynasty.Itsystematicallanalyestraditioaltea-rlatedliteratureandfolloricmaterialsdocumentedinlocalchonicles whileincorporatingthe\"utsider\"prspectivesofQingraYanxingemissariestocorobratefindingsByreconstructingthegion's enduringteahistoryanditsditinctivetea-drinkingpractices，thisstudyaimstoprovidenewinsightsforfuterinvestigatiosinto the diverse cultural landscape of Northeast China and the social historyoffrontier life during the Qing Dynasty.

Key Words: Qing Dynasty; Northeast; Tea history; Types of tea consumed; Tea customs; Tea culture

目前，學界普遍認為的東北地區包括現今遼寧省、吉林省、黑龍江省，以及內蒙古自治區的東部五盟市地區(呼倫貝爾市、通遼市、赤峰市、興安盟、錫林郭勒盟)。此區域處在中國古代封建王朝版圖的東北邊陲，正是由于這一獨特的地理屬性，使之成為農耕文明與游牧文明、中央政權與邊疆民族交流互動的融匯地帶。就茶史而言，從唐代渤海國時期的茶事初興，到遼金時期中原點茶技藝與草原民族飲食風俗交融互鑒，再到滿蒙族群將中原制茶工藝與草原乳食傳統的創造性融合，茶葉始終是東北地區常見的生活必需品，東北地區茶文化在這種多元文化的碰撞中實現傳承與再造

1清代以前東北地區飲茶歷史考探

1.1 渤海茶史

中國的茶文化在唐代正式形成，并走向興盛。在一些規模較大、人口密集的城市建有專門的茶肆，這些茶館不單是品茗的場所，更是文人墨客、商賈官宦交流之地。史料記載，唐人熱衷于舉辦茶宴，以茶會友，如《太平御覽》中所述，“《唐史》曰：風俗貴茶，茶之名品益眾。\"由此觀之，唐朝時人們對于茶葉的種類與品質已多有研究，且為滿足皇室和上層貴族更高的飲茶需求，還逐漸形成了“貢茶\"制度，這種流行起來的宮廷茶文化進而影響到周邊政權。

渤海國，作為唐代東北邊疆的一個少數民族政權，自建立之初便與唐朝中央政權保持密切的政治、經濟和文化聯系。渤海為了向唐表示臣屬，嚴格履行入朝宿衛、貢獻方物等義務，這些朝貢活動使茶葉得以從南方傳入地處東北邊疆的渤海國。渤海國農業水平相較于古時已有顯著提高，其居民的日常飲食中仍包含大量肉、魚等食物。隨著茶葉從南方傳入，飲茶的風俗便開始在渤海國逐漸興起。然而，受限于寒冷的氣候條件，當地的茶葉主要依靠南茶北輸的方式，正如史料所載：“茶二十余種皆產自中國南部，東丹地早寒不產茶，故至南唐以物市易之\"。通過貿易交換，茶葉得以進人東北地區。例如：東丹國十三年遣使以羊馬鬻于南唐，曾專門以物易茶。

盡管渤海國在當時已是“地方五千里，戶十余萬，勝兵數萬\"的海東盛國4，但其經濟規模與實力仍遠不及唐，加之南北路途遙遠和交通運輸條件的雙重制約，使茶葉的運輸成本高昂。因而可以推測：當時通過交換和唐王朝贈予的方式，流入渤海國的茶葉數量有限，且茶葉的消費只集中于上層貴族群體。這表明，此時東北地區雖已有飲茶之事，但受限于茶葉資源的稀缺性和飲茶文化傳播的階層化，飲茶之俗尚未大規模流行于當地民眾之中。

1.2 遼金茶事

以契丹族為主體民族的遼朝，疆域范圍橫跨草原、森林和半干旱地區，因獨特的自然地理環境塑造了其偏重于肉類和乳制品等高脂高熱量的飲食習慣，以茶解膩、以酒御寒的飲茶與喝酒之風自然十分興盛。另外，遼朝實行的移民和屯田政策吸引了大批漢人北上充實契丹內地，他們不僅為當地帶來先進的農業生產技術，同時也將中原地區的飲茶習慣一并傳入北地。

遼人獲取茶葉和茶制品的途徑主要有兩種：一是通過與北宋之間的使臣往來，據《契丹國志》載：“宋朝賀契丹生辰禮物中曾送乳茶十斤、岳麓茶五斤\"，宋使給遼國帶來的不僅有普通茶葉，還有當時較為名貴的團茶、建茶，以及上文提到的乳茶等。二是通過榷場貿易活動，遼為與宋進行貿易往來和物資交流，曾多次主動提出重開榷場。《宋史》記載，從北宋太平興國二年(977)起，“始令鎮、易、雄、霸、滄州各置榷務，輦香藥、犀象及茶與貿易\"，這使得北宋的茶葉經過流轉得以進入北疆，并成為人們日常飲用的必需品。近年來，學界在遼代墓葬的考古發掘中，發現諸多精美茶器及大量反映契丹飲食文化的壁畫，如壁畫《點茶圖》生動地展現出遼人飲茶的場景，幾乎與宋朝的飲茶方式相一致，這些都顯示出遼人在茶事活動中已形成了較為規范化的禮儀范式。

在遼宋對崎期間，興起于東北山林地帶的完顏部女真建立金王朝并逐漸發展壯大，金朝不僅繼承了遼朝的疆域領土，而且在民族構成與文化特色上也與遼相差無幾。當金朝軍隊進入中原地區后，其自身原本的游牧文化與中原漢族農耕文化發生激烈的碰撞與融合，尤其表現在飲食習慣方面。一方面，隨著與宋朝文化交流不斷深入，呈現出了民族融合發展的歷史特色，在飲茶方面表現得則尤為明顯。《金史》記載了當時社會各階層對茶事的熱衷：“比歲上下競啜，農民尤甚，市井茶肆相屬\"的社會風貌，深入金源內地的宋臣洪皓在《松漠紀聞》中描述了這樣的畫面：金國婚宴所呈的蜜糕稱為“茶食”，宴罷“富者瀹建茗，留上客數人啜之，或以粗者煎乳酪”。宴會中的酒大家可以同飲，而茶卻僅供少數尊客啜飲，足見當時金人崇茶之風。另一方面，茶不僅只是滿足日常飲用的飲品，它還承載了一定的政治性和社會性功能。在皇帝儀衛、接待外使、祭祀宗教及宴飲賞賜等重要活動中，對茶的使用都有嚴格的規定，并且金朝政府設置了專門的官員和機構管理茶事。例如，《金史·儀衛》“天眷法駕人數\"中規定“諸班直隊二千九百四十五人簇輦茶酒班三十一人，人員一”，皇帝的隨從儀仗中有專人負責茶酒，以供隨時服侍。

金人所需的茶葉也多來自南方，茶葉貿易主要通過榷場來進行。在金熙宗皇統二年(1142)，金朝與宋朝在邊界地區共同設立了榷場，“金制，榷貨之目有十，白酒、曲、茶、醋、香、礬、丹、錫、鐵，而鹽為稱首\"。同時，金朝還嚴禁造賣私茶，侵侔榷貨，并設置專門的“榷貨務\"來管理隨路香茶鹽鈔引。由于金人對茶葉的需求量極大，不論官營茶葉貿易還是民間走私貿易，都給國家財政帶來一定壓力，金朝政府曾一度實施禁茶政策，甚至在境內自行制茶并由官方售賣，金人飲茶之風可見一斑。

1.3 滿蒙茶俗

在蒙元時期，東北地區相較遼金時期經歷了許多新的變化和發展，最突出的是新興蒙古族不斷東擴，大批遷徙至東北西部地區。蒙古族的飲茶歷史可追溯到成吉思汗時期，至元代，飲茶文化得到進一步發展，形成了蒙古族特有的飲茶方式。他們結合自身的生活環境和飲食習慣，將茶葉與奶、肉湯和鹽等食材同煮，制成風味獨特的奶茶、肉湯茶和磚茶。從元初到明朝中期，在東北地區居于統治地位的蒙古族上層官員和貴族，飲茶文化在他們的生活中占據了非常重要的地位，這種地域性的茶俗又不斷影響著東北地區其他本土民族，促進不同民族間的文化交流與融合，也成為東北地區文化多樣性的一個重要體現。

清入關前，茶葉作為滿族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飲品，在日常生活中始終占據著重要地位。當時后金女真人獲取茶葉的途徑主要有二：一為互市，即用自己的土貨特產與中原漢人或朝鮮族進行交換，獲取糧食、鹽、茶等生活必需品；二是通過戰爭擄掠，在軍事征服中獲取所需物資，“天聰崇德年間，凡有擄掠、賞賜、陪嫁中，均有茶\"8，特別是天聰九年(1635年)八月二十二日皇太極贈給額附班第及格格的飲食器具中，包括兩個普通四十兩茶桶、一個五十兩茶桶，可從這一細節中窺見當時后金貴族在飲茶時已經使用專門的茶具，他們對茶具、茶禮等茶事活動已相當重視。隨著清軍入關，滿族的茶文化開始逐漸形成并擴展，它在北方和南方的文化融合中得到進一步發展。

2清代東北地區飲茶種類

清朝統治者入主中原后，政局的穩定和社會經濟的繁榮都為清代茶文化的進步提供了堅實的物質基礎，也帶動了東北地區飲茶之風的流行。上至世家大族下至市井平民，飲茶成為一種普遍的社會風尚，茶葉種類也呈現出多樣化的特征。

2.1 乳茶(奶茶)

生活于白山黑水之間的少數民族，常年以畜牧游獵為生，在飲食上偏愛牛奶、羊奶等乳制品，隨著歷史進程的推移，這些少數民族與漢族的交流融合不斷深入，茶葉的傳入使他們開始嘗試將奶制品與茶相結合，從而創造出新的日常飲品一乳茶，也稱奶茶、駱駝茶、駱茶或酪茶，這正是東北地區各民族文化交融發展的產物。乳茶的做法就是用適量的牛乳、牛油、鹽和水與茶葉一同熬煮，其中以玉泉山水為最佳，所用茶則多選用黃茶、黑茶或普洱茶等，不同的茶葉熬煮出的乳茶顏色亦各有差異。朝鮮使者金正中在《燕行錄》中描述了乳茶的味道，認為茶味淡而色紅。熬煮后的乳茶散發陣陣奶香，口感香醇，具有解油膩、去鶯腥、驅寒暖身、強身健體之功效，尤其能夠緩解因長期食肉而導致的消化不良。女真人將飲用奶茶視作不可缺少的生活日常，這一習慣也受到中國北方其他少數民族的青睞，如當時蒙古人日常飲食中就有奶子茶、磚茶、紅茶之類。

清朝人關后，滿族人仍保留這一飲食習慣，乳茶成了清代皇宮御膳中的主要飲品。據史料記載，乾隆皇帝平日頗愛飲用奶茶，他常在宮廷宴會時將乳茶賜與大臣和官員飲用。朝鮮使臣徐浩修在參加乾隆皇帝80歲萬壽節宴會時，就記錄了宴會中的飲食安排：“宣饌凡三度，而第一第三則分御桌。即皇上朝夕膳所排，而撤饌后，宣酪茶。第二則各具一盤。而撤撰后，又宣清茶。\"在宴會中先宣正餐而后賜酪茶，以助消化。

不論是在宮廷、寺廟還是民間，乳茶都被視作待客之禮，“每宴客，坐客南炕，主人先送煙，次獻乳茶，名曰：奶子茶。\"朝鮮麟坪大君李渲在《燕途紀行》中記載了他在鳳城住宿時得到房主的盛情款待：“烹鵝羊煎酪茶，以致其誠，故優贈禮物。\"徐浩修在石人溝地藏寺住宿時，也受到了喇嘛僧的熱情接待，同樣被提供了酪茶、酥餅、榛棗、葡萄等食物。這些記載表明，乳茶在清代已經成為一種大眾化的日常飲料，無論是在皇家宮廷還是百姓民家，都占有一席之地。

2.2 菊花茶

除傳統乳茶，花茶也是東北地區人們喜愛的日常茶飲之一。早在唐朝，人們就已經開始飲用菊花茶，菊花可單獨泡制，也可與茶葉混合泡制。例如，與龍井茶共泡的稱之為“菊井”，與普洱茶共泡的則稱之為“菊普”。作為一種具有疏風散熱功效的健康茶飲，菊花茶在清朝時期就已經在大眾中普及。朝鮮使臣樸趾源在《熱河日記》中描述了他在北方閭陽市場買菊花茶的經歷，“沽喫菊茶一碗”。在豐潤城的使館中，又用“閩姜，菊茶，橘餅，使張福爛煎，和燒酒數杯而飲，其味絕佳。\"2人們偏愛的菊花茶大多產自浙江，清代出使中國的金景善在《燕轅直指》中也提道：“浙江菊茶，清香甚可口。\"由此觀之，菊花茶在清代東北地區已經相當普遍，尤其是浙江地區所產的菊花茶，因其清香口感而備受青睞，這也從側面反映出當時茶葉經濟貿易的興盛

2.3 炒米茶

盡管清代的茶葉品類數目繁多，但能喝到優質茶葉的群體畢竟只占少數，普通百姓由于經濟條件的限制而無力承受昂貴的茶葉價格，往往會選擇飲用自制且價格相對低廉的土茶。金昌業在《老稼齋燕行日記》中提到，在東北地區茶葉價格貴的地方，人們會用炒米來代替茶葉，稱之為“老米茶”。李海應在《薊山紀程》中也有類似的記載：“又東八站茶貴處，或以炒米代之，謂之老味茶”。茶葉價貴，人們便將小來等糧食炒至焦糊后泡水飲用，這種替代茶不僅價格低廉，還兼具解渴降火、開胃消食的功效。

除了炒米茶外，東北地區的人們還巧妙利用當地的自然資源，創造出許多其他品類的替代茶，如用春天嫩柳芽焙制成的柳蕾茶，這種茶帶有清冽的植物口感，又兼具提神醒腦之功效。另外，還有用黃米面和豆面自然發酵后煎煮而成的酸茶，此茶風味獨特，酸中帶甜，具有消暑解渴、酸甘化陰的養生特性。“無茶之地，百草為飲”，這些兼具價格實惠和營養健康雙重優點的替代茶，不僅彌補了東北茶葉輸入的物質性不足，還展現出寒冷環境下人們對于茶飲的深厚情感和因地制宜的生存智慧，反映了勞動人民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活方式和獨特的地域文化特色。

3 飲茶風俗

飲茶頻率高。在重要的節日宴會上，茶是不可或缺的飲品。“每年于正月里舉行，亦有數縣在元宵節前后開設，城鄉多設宴會，會上主賓敬煙遞茶，主人將食物獻于賓客，俗謂之‘會年茶’，此即古之鄉飲酒禮也。\"4即使不是節日宴會，茶也是日常生活中的常見飲品，人們亦常常飲用，所謂“茶不惟待客，亦無時不飲”。中國在幾千年來的歷史中形成了多種多樣的飲茶文化，這種文化滲透在待客、婚俗、祭祀等日常生活的各個方面。

在清代，飲茶活動更是成為人們怡情養性的休閑方式之一[3]。清人飲茶有幾個顯著特點：其一，飲茶必要飲熱茶。金昌業在《老稼齋燕行日記》中記錄：“待客必以茶，行茶之禮，亦如行酒。各人各鍾，隨飲隨斟，而茶要必熱。在錘稍冷，則還頃壺中，飲茶尤要緩緩呷。茶一盞，幾至吸煙之久。\"其二，飲茶普及程度高，男女老少無人不飲。金昌業在永平府觀戲時偶遇了一個年僅12歲滿族女孩，見其手執精巧的白錫壺茶器，頻頻斟茶自呷。透過這些清代燕行使的記錄可看出東北地區飲茶活動的普遍性和大眾化。其三，

3.1 待客之禮

在中國傳統禮儀中，人們通常會用家中最好的茶來款待客人，這一禮俗在《湛軒燕記》中有所體現：“待人，先以茶為禮。必以茶葉少許，置于碗中，銅罐湯水以灌之。合蓋少頃，茶葉舒潤如新綻。湯水凈淡，如黃蠟色，清香襲人，且談且吸。食頃才竭一碗，侍者復提湯罐，添水而蓋之。\"5這種以茶待客的方式不僅是必要的禮儀，更代表著主人的熱情與好客。在文人雅士之間，茶同樣充當友誼的媒介。金昌業拜訪好友馬維屏時，由仆人端來糖餅、大棗、龍眼等吃食，主人馬維屏陪同金昌業在西邊屋室飲茶，又剝了數十枚龍眼，浸泡在茶壺中飲之，味道極佳，清新高雅，又不失情趣。除茶外，待客時也常伴有酒、煙草等款待之物。在東北地區，煙草被稱為“南草”，在接待賓客時常與茶一同提供，逐漸形成了一種稱為“煙茶\"的習俗。在北方地區，街頭店鋪以茶待客的現象也十分普遍，樸趾源在《熱河日記》中記載，他在小黑山的店鋪中受到店家的茶和煙草的款待，“示若尋常，及見余書，察其氣色，大喜過望，忙進一碗茶煙”;他在高麗堡的一家店鋪臨時避雨時，店主也是以茶相待，“路逢急雨避雨入一鋪中，鋪中進茶善待”，一旦有客人經過，店家必邀請其進店并提供茶水飲用。這些例子反映出東北地區人民熱情好客的性格，即便只是商家吸引客人的一種手段，但也反映了以茶待客已成為當地的經營習慣。

3.2 婚俗茶禮

茶的普及不僅體現在日常生活中，還深入婚禮儀式中，成為一種重要的禮儀符號。自唐朝開始就已經出現了以茶議婚的環節，如文成公主人藏時就以茶為陪嫁，清人福格在《聽雨叢談》中記載，“今婚禮行聘，以茶葉為幣，滿漢之俗皆然，且非正室不用。”為何如此？明代許次紓在《茶疏考本》中提供了答案，“茶不移本，植必子生”，也就是說茶樹的栽培從萌芽到成株，只能下種，不能移植，否則就會枯死。因此，茶被當作矢志不渝的愛情象征，廣泛應用到婚禮當中，從訂婚到完婚的各個階段皆以茶命名。從東北地區的婚俗觀之，男方給女方家送聘禮稱為“大茶”，也稱“下茶”，而女方接受男方的聘禮稱為“小茶”，也稱“受茶”，也因此有“男不下茶，女不出門\"的說法。如果女子再次接受聘禮，會被視為“吃兩家茶”，而為世俗所不齒。夫婦婚成后，也需要攜茶食來分饋女家親族。滿族在婚姻嫁娶中也同樣有下茶之禮，根據家庭的貧富程度，聘禮的規模也有所不同。到了晚清，滿、蒙、漢各族的文化進一步融合，各族婚禮習俗也趨于一致，甚至沒有太大差異。這些婚禮中的茶禮，不僅體現了茶在東北地區民俗文化中的重要地位，也反映了茶作為愛情和婚姻象征的深厚內涵。

3.3 寺觀與祭祀用茶

漢代佛教傳入中原，到魏晉南北朝時期，佛教已在社會上形成一定規模，在這一時期，隨著上流社會飲茶風尚的興起，佛教和飲茶文化也逐步融合，形成了以修身養性為目標的茶文化。寺廟周圍開始種植茶樹，制定茶禮、設立茶堂、選拔茶頭，專呈茶事活動，寺廟中的僧侶群體對飲茶文化推廣和發揚具有推動作用。茶成為寺廟里日常飲用、佛事供奉、招待香客和游人的必備飲品。金昌業在游歷遼東永安寺時，寺廟的老僧邀請其進室內休憩并以茶禮接待，“見余至，延入內炕進茶”，臨行前向老僧告別，“老僧留之，進茶果”。一行人至永寧寺時，“寺僧有兩人在門內，請諸人坐凳，進胡椒茶，遍及徒者\"。可見即使是在不盛產茶的北方地區，依舊有茶可飲，且幾乎每個寺廟都以茶待客。

在傳統的祭祀和喪葬習俗中，茶也扮演著重要角色。以茶為祭的傳統最早可追溯到南北朝時期，并在南朝梁武帝時期逐步成為定制。茶被用于祭拜天地、神佛及祭祀鬼魂。上至皇室貴族，下至平民百姓，茶在祭祀活動中都是不可替代的。金昌業就曾在《老稼齋燕行日記》中描述了東岳廟正殿內一群中年婦人跪在桌前，用茶和香祭拜的情形，進一步證明了在清代東北地區，茶葉是民間祭拜神佛時的重要貢品之一。

4結束語

東北地區雖地處邊疆，但其茶文化并非孤立存在，而是在中原漢文化與邊疆少數民族文化長期的交流碰撞中逐步形成的。從渤海國對唐代茶事的吸納模仿，經遼金時期茶禮習俗的多元演變，再到清代滿、蒙、漢多民族飲茶風習的交織融匯。東北茶文化并非對中原茶文化的簡單復制，而是在民族交融中兼收并蓄，既沿襲中原傳統的制茶技藝與飲茶禮儀，又保留邊疆地域的民族特色。既有對中原傳統文化的繼承延續，又有本土化的變革創新，繼而呈現出中華文明“多元一體\"的文化格局。東北茶文化既未因偏離產茶區而衰落，亦未在多元族群共處中失衡，反而在資源匱乏之地延續需求，在文化碰撞之中創造新生。對清代東北地區茶文化的考察研究，不僅深化了人們對于清代東北社會生活的認知，也更立體地呈現出中華文明多元格局下多民族文化交融的歷史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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