沱江千年埠：牛佛古鎮的商脈與鄉愁

牛佛古鎮在時代的變遷中，固執地延續著市井的煙火，鹽商遺忘在萬壽宮的旱煙袋被悉心珍藏，力行巷的青石板上還留有挑夫的腳掌印，牛兒渡的川江號子依舊在民間傳唱…

當沱江在牛佛鎮拐出第九道彎，江水便浸透了千年咸味。這座藏在自貢東北角的古鎮，曾是川南鹽運的黃金碼頭一—江西會館的雕花門楣上，鐫刻著贛商西進的雄心；禹王宮殘存的寶頂，倒映著清代鹽船的帆影。而今，我循著江風中的烘肘香，踏上尋找時光褶皺的旅程。藍牙耳機里陳綺貞唱著《旅行的意義》：“你迷失在地圖上每一道短暫的光陰”而牛佛的答案，藏在萬壽宮斑駁的垂花門后。

鹽船記憶

沱江自金堂趙鎮奔涌南下，在資陽接納陽化河，于內江與清流河交匯，最終在2019年新劃入自貢大安區的牛佛鎮放緩腳步。牛佛是自貢地區著名的碼頭和商業口岸，明清時期，隨著大批外鄉人的遷入，牛佛逐漸發展成自貢沱江流域的第一大鎮。這座明清時期的“鹽船第一鎮”，至今保留著完整的航運地理基因：距自貢市區與富順縣城各30公里的等距優勢，使其成為沱江中游黃金水道的天然樞紐。牛佛鎮位于自貢市區和富順縣之間，到兩地的距離都是約30公里，有著地理之便；牛佛靠近沱江，又得航運之利。

‘九街十八巷，中間有個鴨兒函，五省八廟七柵子，河北老街隔河望。”這首在當地流傳很廣的民謠生動形象地概括了牛佛古鎮的規模和歷史緣由。其中“五省八廟七柵子”中的“五省”是指五省修建的會館，“八廟”中既有會館也有單獨的寺廟，至于“七柵子”則是已消失的七座柵欄、柵子門。萬壽宮（江西會館）于2019 年躋身省級文保單位，其36只異形檐角堪稱巴蜀地區會館建筑孤例。賀樂堂、中和灝等清代鹽商宅邸則列入市級文保名錄，見證著“秦晉之賈，滇楚之商”的往昔繁華。除此之外，王爺廟為市級文保單位，另外還有八處區級文保單位。

牛佛沱江大橋遠遠高出江面，站在大橋上，俯身下望，沱江江畔是一大片小青瓦房，那里就是牛佛的老街區牛佛古鎮。

沱江大橋側面有條通往古鎮的梯道，下面灰磚圍墻的院落是火神廟的舊址。1949年以后，火神廟改建成郵電所。郵電所搬遷以后，留下了門面和后面的兩層灰磚樓房。這幢樓房外墻樓梯的位置和\"之\"字形的造型很別致。據說，郵電所將拆除，要恢復重建火神廟。竊以為，作為近現代的建筑，郵電所的灰磚樓房代表了20 世紀的傳統建筑風格，還承載著一個時代的集體記憶。一旦拆毀，將不可復制。

大橋下面的梯道雖是進出古鎮的捷徑，但這條捷徑太窄太陡。牛佛能通行機動車的進出口在后街。

古鎮街巷命名深藏玄機：方位詞定格空間坐標（后街、橫街、鑲邊場街），行業詞封印往昔業態（面房街、油坊街、仙婆街），就連“力行巷”這個勞務市場，都延續著“人市”的古老稱謂。牛佛原生態的街巷萬壽宮是當地唯一一處寺廟會館類別的省級文保單位。

萬壽宮位于油坊街，背靠后街，曾經被改建為茶館。萬壽宮的大門上裝飾有木刻人物和垂花，后門是石刻的花鳥浮雕，四周是十來米高、三重檐的馬頭墻。目前因文物修復尚未完工，暫不對外開放。但從方壽宮外圍也能推斷出其內部的精美。

商脈密碼

位于箱子街，始建于康熙十一年（1672）的禹王宮，至今已有350多年歷史1958年，牛佛人民公社遷入禹王宮，禹王宮山門改為中西合璧的磚砌牌樓，牌樓最上端塑有五顆五角星和“富順縣牛佛人民公社”的立體美術字。

20世紀80年代，禹王宮改造成民居。那時，禹王宮的文物損毀殆盡，只剩下正殿屋脊的寶頂、部分木架構梁柱和禹王宮的外墻，

由于禹王宮的根基還在，2002年禹王宮才被僥幸評為區級重點文物。和禹王宮同期修建、同樣精美的萬壽宮卻是省重點文物，二者之間的差別就在于歷史遺存的多與少，被毀壞程度的輕與重。

1931年，當牛佛尚屬富順縣轄時，川軍旅長廖剛推動中國銀行在此設立辦事處。這不僅是富順最早的現代金融機構，更標志著牛佛作為沱江中游金融中心的地位——直到1949 年自貢建市，牛佛才結束“一鎮跨兩縣”的特殊行政格局。銀行選址的賀樂堂是一座建于清代的賀氏家宅。賀樂堂位于江西會館和陜西會館之間，一南一北的兩座會館暗合“匯通南北”的商業玄機，預示著這家銀行的大好前景。1949 年以后，這里仍然是銀行，只是改換了門庭。由于長期被銀行所占，賀樂堂才沒被拆毀改建。銀行搬入新址后，賀樂堂成為當地人的活動場所，經常舉辦各種演出。

牛佛是一座沒被商業化的古鎮，各行各業服務的主要對象并不是外地的游客，而是當地的鄉民。賀樂堂的堂會、詩會這類民間活動的參與者大多也是當地人。“趕場天泡上一碗蓋碗茶，農閑時唱一出《打漁殺家》”——這是牛佛普通百姓與世無爭的慢生活的真實寫照。

市井標本

明清以來，各地移民的遷入為當地帶來了繁榮，同時滋生出多姿多彩的民俗風情和特有的地方文化。牛佛的“耍龍燈”已被列為自貢市非物質文化遺產。牛佛是遠近聞名的“戲窩子”，當地有著悠久的“川劇座唱”的歷史，作為基層的鄉鎮還成立了自己的川劇音樂協會。

牛佛的石雕、木雕、根雕、竹編、泥塑等民間藝術也遍地開花。

在美食方面，當地的牛佛烘肘是川南一道特色美食，現已被列為四川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夕陽西下，晚風習習，牛兒渡江面上泛起的微弱波光倒映出古鎮參差的輪廓，空氣中彌漫著牛佛烘肘誘人的鮮香，賀樂堂上川劇的清越彈唱似乎還在耳邊回蕩····

停靠在沱江大橋，到自貢的最后一趟班車即將出發。歸途回望，牛佛古鎮與新街區的燈火交相輝映，恰似傳統與現代的相互守護。牛佛古鎮在時代的變遷中，固執地延續著市井的煙火，鹽商遺忘在萬壽宮的旱煙袋被悉心珍藏，力行巷的青石板上還留有挑夫的腳掌印，牛兒渡的川江號子依舊在民間傳唱……

牛佛古鎮悠久的歷史偕同清澈的沱江水，映照著兩岸林立的高樓，也潤澤和呵護著古鎮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