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繪畫中造型語言的情感表達

一、造型語言概述

繪畫語言主要包含造型語言、色彩語言以及材料語言。繪畫語言來源于創作者對作品的主觀處理，其以豐富的表現力和深刻的情感內涵成了創作者表達主觀意識、與客觀世界對話的重要工具。

“造型”是一個漢語詞匯，指塑造物體特有形象，也指創造出的物體形象。造型語言是指創作者以自身的情感、思想、觀念為主導，通過基本形態元素，如點、線、面等具有抽象意義的符號，對畫面整體構圖及個體造型進行主觀處理的方法。

造型語言作為繪畫語言的組成要素之一，是創作者對作品進行主觀處理以及情感、思想等信息傳遞的重要方法，同時也是觀者認知圖像、獲取信息的重要路徑。在藝術創作的過程中，創作者以記錄狀態、反映認識、傳達信息、表現思想為目的，以筆、刀、墨、紙、顏料等材料工具為載體，以色彩、線條、明暗、肌理等視覺信號為媒介，通過造型藝術手段描繪藝術形象，構建視覺體驗，同時進行情感和思想的表達，從而加強畫面的感染力，讓觀者與創作者產生情感上的共鳴。

二、情感表達范式的演變

感情，一般解釋為對外界刺激的比較強烈的心理反應、動作流露，同時也表示對人或事物關切、喜愛或厭惡的心情。

在西方藝術的發展進程中，繪畫以獨特的語言跨越了時間和空間的界限，傳承著各時期畫家的主觀情感、思想以及審美特征。繪畫語言作為創作者與世界對話的橋梁，不僅僅是對客觀世界的再現，更是對情感與精神的深層次傳遞。在西方繪畫還處在拉斯科洞窟壁畫的時期，繪畫語言便已然存在，隨著藝術的發展，畫家的歷史任務及社會職責逐漸發生轉變，其對于繪畫語言的選擇、運用、目的也在不停改變。

文藝復興時期，畫家開始著眼于人，努力描繪客觀對象和現實生活，開始了關于人本主義的藝術追求，形成了強調人性覺醒與世俗生活的表達范式。17至18世紀，古典主義畫家通過嚴謹的構圖、精準的造型、細膩的光影處理來表現莊重、典雅和崇高的美感，在畫面中追求理性、秩序與和諧的表達范式。19至20世紀，浪漫主義畫家通過豐富的想象力、夸張的表現手法和強烈的色彩對比烘托激情澎湃、充滿幻想的畫面氛圍，印象主義畫家則通過捕捉自然光線的變化和色彩的微妙差異，以明亮的色彩和強烈的冷暖對比來表達自然界的生機與活力，形成了情感外放的表達范式。20世紀以來，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相繼興起，由于流派紛呈、觀念各異，繪畫語言變得更加多樣且相互影響，創作者對于繪畫語言的運用也逐漸開始以表達內心情感、情緒及主觀思想為目的，形成了多元敘事與情感重構的表達范式。

造型語言作為繪畫語言的組成要素之一，通過不同的運用方式會產生不同的情感、情緒。在創作的過程中，畫家通過對造型語言的使用控制畫面，使繪畫作品具有獨特的視覺張力，讓觀者感受到創作者所表達的內心情感和思想。

三、西方繪畫中造型語言的情感表達

造型語言不僅展現了繪畫技藝，而且傳達了畫家的情感。創作者通過線條的曲直與粗細、圖形的方圓與大小以及構圖的疏密與均衡，將自己的情感與思想轉化為視覺信息，精心構建出充滿情感的繪畫作品，與觀者進行心靈的對話。這些元素不僅僅是視覺形式，更是創作者內心情感的直接映射。造型語言的情感表達功能，使得繪畫成為一種跨越時間與空間的信息交流載體，讓觀者在欣賞作品的同時，能深刻感受到創作者傳遞的信息，從而獲得情感體驗和心靈共鳴。

（一）構圖與情感表達

造型語言中的構圖是表達情感的關鍵因素，也是畫面組織的基礎，它決定了畫面中各元素的位置與整體布局，反映了創作者希望傳達的主題和情感。通過巧妙的構圖設計，各種視覺元素有機結合在一起，使畫面內在結構形成一個和諧統一的整體，以此引導觀者的視線流動，營造出特定的情感氛圍。構圖的平衡與失衡、對稱與不對稱、開放與封閉，都能夠對觀者的情感產生深遠的影響。例如，開放的構圖可能讓人感受到自由與寬廣，封閉的構圖則可能引發壓抑與緊張的情緒，穩定和諧的對稱構圖往往用來表現平靜和秩序感，不對稱或動態的構圖則可傳達緊張感和動感。

在繪畫創作中，創作者通過對造型語言的運用來組織畫面構圖，使其作品具備情緒感染力，也讓觀者在思想、情感上產生特定的反應。例如：希望表達莊嚴肅穆的內容時，可以結合垂直線或水平線來布置穩定且較為對稱的畫面圖形；希望表達平靜、安詳的情緒時，可以在畫面中塑造柔和、精致、和諧的形體，避免尖銳、粗糙的形狀；希望向觀者傳遞波動、激昂的情緒時，可以用畫面中的造型元素組成尖銳的形狀或波動的輪廓線，使畫面定格在失衡且具有強烈動感的瞬間。

文藝復興時期，意大利著名畫家拉斐爾·桑西的代表作品《雅典學院》以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為中心，采用穩定和諧的對稱式構圖，展現了一個宏大的場景。畫面中共描畫了11個群組的57位學者名人，這些人物或行走，或交談，或爭論，或計算，或深思，形態各異地沉浸在濃厚的學術氛圍之中，但整個畫面在畫家的經營下仍然保持著平靜的氛圍和清晰的秩序感。

新古典主義的最后一位大師讓·奧古斯特·多米尼克·安格爾所畫的女性形象輪廓柔和、圓潤，充滿美感。在其代表作品《瓦平松的浴女》中，畫家摒棄了強硬的形體轉折并增加了人物脊椎的長度，使浴女的背部形成了一個無角矩形，并成為畫面的主體。背景中，簾子、床單的褶皺也都圓潤且垂直，處理方式上有著濃重的主觀色彩。畫面構圖、人物體態以及細節的處理手法等，都反映出畫中人物溫文爾雅的性情以及安逸、舒適的生活氛圍。

在法國浪漫主義代表畫家歐仁·德拉克洛瓦的巔峰之作《自由引導人民》中，眾多人物形象組成了一個穩固的三角形，象征自由女神的女性形象被放置在三角形頂端的位置，形成了氣勢宏大的構圖。畫面具有強烈的動感，將激昂的、奮勇前進的情緒表現得淋漓盡致。

圖1馬與火車亞歷克斯·科爾維爾

通過造型語言組織構圖以進行情感的傳遞的手法同樣表現在畫面中的個體形象上。對個體的造型進行處理和轉化，可以輔助整體畫面的構成關系，達到表達情感的目的。如加拿大畫家亞歷克斯·科爾維爾的作品《馬與火車》（圖1），畫面中，一輛冒著蒸汽的火車與一匹奔馳的黑馬在同一軌道上相向而行，兩個個體的勢均力敵的對抗感給予觀者巨大的視覺沖擊，讓觀者感受到畫家的孤獨感以及與現實抗爭的情感。通過觀察畫面我們可以看出，畫家對于黑馬的處理除了使其在透視上占據近大遠小的優勢外，還通過對角度的安排和對形體的主觀處理，將黑馬的形體表現得尤為厚重，展現出穩定堅實的力量感，這使得擁有血肉之軀的黑馬與鋼鐵之軀的火車在視覺觀感的對抗上可以不相伯仲。若畫家執意刻畫黑馬的俊美、挺拔，而不對其進行造型語言處理，那么這幅作品的情緒感染力將被削弱。

（二）光影與情緒烘托

進一步分析西方繪畫中的造型語言時，我們無法忽視光影在造型語言中的作用。光影是畫面構建空間感和表達情緒的重要手段，對光影的巧妙運用，能夠賦予畫面深度、層次與生命力，創造不同的氛圍效果。創作者通過光影排布，創造出豐富的視覺效果，進而傳達出豐富而細膩的情感。明亮的光影可能象征著希望、溫暖和喜悅，暗淡的光影則可能暗示著憂郁、孤獨或沉思，如舞臺聚光燈一般的光能清晰地為觀者指明畫面主體，引導觀者的視線，加強畫面的情緒感染力。光線可以塑造形體的輪廓，使畫面層次分明；陰影則能營造深邃、神秘的氛圍，引發觀者的無限遐想。創作者通過巧妙控制光影的對比、交替和變化，創造出光與影的交響樂，使畫面充滿了動態的情感張力，讓觀者能夠清晰地感受到畫面所傳遞的情緒起伏。

17世紀歐洲著名畫家倫勃朗·哈爾曼松·凡·萊因的作品以精湛的光影處理而著稱。他善于表現側光或聚光的效果，如將畫面中的主體人物布置在深沉的背景之上，形成鮮明的對比。這種光影處理不僅增強了畫面舞臺劇般的聚光效果，更有助于揭示人物內心的情感世界，使觀者在光影的交錯中感受人性的光輝。其作品《浪子回頭》（圖2）描繪了離家歸來的兒子懷著愧疚之情跪在父親面前并把頭埋在父親懷里的畫面，表現了父親以巨大的寬容安撫浪子的歸心。這幅作品隱喻現實，包含畫家的人生領悟和對人世的洞察。倫勃朗以其擅長的聚光效果突出了畫面的中心，將年邁的父親和歸家的孩子放置在光線的中心位置，同時借助光影來隱藏場景中的其他人物，這種集中緊促的光線與構圖凝固了一個感人瞬間，使整個畫面具有了一種震撼人心的、悲劇傷感的情緒氛圍，緊緊抓住觀者的目光，給人一種身臨其境的情感體驗。

法國著名畫家讓·弗朗索瓦·米勒在作品《縫衣女》中描繪了一位母親深夜在燭光下低頭仔細縫補的場景。畫面中的燭火散發著溫暖柔和的光，光灑落在婦人的身形輪廓以及她縫補的衣服上，使畫面充滿安靜、祥和、溫暖的氛圍。畫家巧妙運用燭火的光暈，在構圖上增強了作品的形式美感，使這位慈愛母親的形象觸動每一位觀者的內心，烘托出母愛的偉大。

法國印象主義畫家皮埃爾·奧古斯特·雷諾阿善于描繪斑駁的光灑落在場景中的畫面。其作品《煎餅磨坊的舞會》描繪的是一個歡樂的舞會場景，在畫面中，背對觀者的男子身上灑落著斑駁的光，光斑從右前方向左后方延伸至整個場景，并且與畫面上方的吊燈呼應，渲染出夢幻般的視覺意境。作品表現了斑駁的陽光透過樹木的遮擋灑滿畫面，使其中的人物與環境在漂浮不定的光線作用下相融合，一切造型元素都隨著畫家輕盈的筆觸起舞，烘托出無憂無慮的歡快氛圍。

意大利畫家喬治·德·基里科善于使用大面積的陰影來營造不安與神秘的氛圍。在其作品《一條街上的神秘與憂郁》（圖3）中，遠景的街道上沒有人物，卻通過影子暗示了視野盲區中人的存在，無形中給予觀者期待與不安的戲劇性暗示。畫家對畫面中影子的處理手法也增強了超現實感，影子的形狀經過刻意整理，不再是正常沿著光源反方向由實轉虛的發散狀，而是如幾何形一般有明確清晰的邊緣線，這對畫面非現實的氣氛起到了很好的加強作用。

四、結語

造型語言是繪畫語言的組成要素之一，構圖與光影作為畫面造型語言的重要表現形式，其本質是創作者對情感張力的結構性控制。在繪畫的發展進程中，造型語言始終是藝術家破譯情感密碼的核心載體，從拉斯科洞窟壁畫的原始線條到現當代藝術的情感重構，點、線、面的交織，構圖的經營，以及光影的流轉，共同構筑了情感表達范式的演變過程。這個過程包含藝術技法的革新，也映射人類精神世界的嬗變。時至今日，造型語言早已突破地域與時代的局限，成為人類共通的視覺情感表現形式。在當下圖像數據爆炸的時代，重新審視造型語言的情感表達，是對藝術本體的源，也是人類以視覺觸摸靈魂的本能。

參考文獻：

[1]王志成.中西方繪畫中的透視原理對造型語言的影響[J].大眾文藝，2011（19）：36，

作者簡介：

趙曉東，天津商業大學助教。研究方向：美術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