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的五維品格及實現路徑

[中圖分類號] D08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3642（2025）02—0083—07

“正義”一詞，在中國最早見于《荀子》，“不學問，無正義，以富利為隆，是俗人者也。”在西方語言中，“正義”一詞源出于拉丁語justitia，由拉丁語中“jus”演化而來。“jus\"是個多義詞，有公正、公平、正直、法、權利等多種含義。法文中的“droit”、德文中的“Recht”、意大利文中的“diritto”等，都兼有正義、法、權利的含義。在英文中，justice一詞，具有正義、正當、公平、公正等意思。正義是文明的靈魂。建設文明社會，全面深化社會改革，核心是推進社會正義建設。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全面深化改革必須著眼創造更加公平正義的社會環境，不斷克服各種有違公平正義的現象，使改革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如果不能給老百姓帶來實實在在的利益，如果不能創造更加公平的社會環境，甚至導致更多不公平，改革就失去意義，也不可能持續。\"[]推進社會正義建設，必須堅持好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

一、有關正義的一些觀點

何為正義？古希臘智者卡克利斯認為，優者比劣者多得一些是正義的，強者比弱者多得一些是正義的。柏拉圖認為，各盡其職就是正義，正義存在于社會有機體各部分間的和諧關系中。亞里士多德對正義問題做出了較全面深入的研究。他認為正義可分為普遍正義與特殊正義。普遍正義要求公民的言行舉止必須遵守法律，特殊正義則包括分配正義、矯正正義和交換正義三種。就作用范圍而言，正義分為家庭正義和政治正義。正義原則主要有兩方面：

其一，城邦政治法律制度原則；其二，作為個體正義美德原則，即人們從內心自覺服從和踐行這些規則時，社會正義方能有效實現。伊壁鳩魯認為，正義是人們彼此約定的產物。基督教倫理學家則認為，肉體應當歸順于靈魂就是正義。霍布斯認為，自然法是使人類走出自然狀態的條件，也是建立在理性之上的普遍法則。他認為自然法最核心的內容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自然法支配之下，人人都是平等的。遵守自然法就是實現正義、公平、公道。伏爾泰也認為正義是自然法的基本要求，普天之下都認為如此，它既不使別人痛苦，也不是以別人的痛苦使自己快樂，實現自然法的要求就是實現了正義。斯賓塞把自由看成是正義最高的價值。功利主義認為，正義就是最大多數人的福利最大化。烏爾比安認為，正義就是給每個人以應有權利的穩定的永恒的意義。凱爾森認為，正義是一種主觀的價值判斷。馬克思主義認為，任何社會的正義都不是抽象的、絕對的和永恒不變的，而是具體的、相對的和歷史的，不同的社會存在著不同的正義觀念。權力決不能超出社會的經濟結構以及經濟結構制約的社會文化發展。“希臘人和羅馬人認為奴隸制是正義的；1789年資產者的正義要求是廢除封建制度。”“在普魯士的容克看來，甚至可憐的行政區域條例也是對正義的破壞。”[2]

正義的觀念不僅因時因地而變，而且因人而異。羅爾斯認為，作為公平的正義有兩個原則。第一，平等自由的原則，即每一個人對于最廣泛的基本自由，與其他人相一致的自由都有著相同的權利。第二，社會的和經濟的不平等應當滿足兩個條件：一是公職和職位向所有人開放，即機會均等的公平原則；二是有利于最小受惠者的最大利益，即差別原則。羅爾斯還認為，第一優先原則一平等的自由優先，自由只有為了自由的緣故而被限制。第二優先原則——正義對效率和福利優先，其中機會平等原則優先于差別原則。也就是第一原則優先于第二原則，第二原則中的機會均等原則又優先于差別原則。德沃金認為，正義應當是資源平等，也就是使經濟結構中分配給每一個公民的資源盡可能是平等的。其衡量標準就是通過嫉妒檢驗：一旦分配完成，如果有任何居民寧愿選擇別人分到的那一份資源而不要自己的那份，則資源的分配就是不平等的。在資源平等論中，德沃金同時認為，政府和社會應當為個人不能負責的運氣負責，但個人應對自己的抱負和選擇負責。總之，關于什么是正義，從古至今，討論文獻汗牛充棟，觀點紛繁多樣。客觀說，正義的確是一個很難準確界定的范疇。美國法理學家博登海默曾說過，正義有著一張希臘神話中早期海神普羅透斯似的臉，變幻無常，可隨時呈現不同形狀并具有極不相同的面貌。筆者認為，正義應是一個多維范疇，需要從多維角度去理解和分析。

二、正義的五維品格

筆者認為，正義一般應具有五個維度：第一個維度是權利分配維度，第二個維度是秩序運行維度，第三個維度是政府調控維度，第四個維度是時間維度，第五個維度是空間維度。最終社會的正義品格，取決于這五個維度的不同組合。

（一）第一個維度：權力分配維度

權利分配維度，主要涉及對各種人類權利和資源如何進行更合理分配的問題。涉及權利和資源的分配對象主要有五大類：安全、平等、自由、尊嚴、奉獻。這五大類權利如何分配更符合正義原則，應根據不同對象和內容采取不同的分配方式。

涉及安全方面的權利，平均主義分配方式更符合正義原則。生命的安全是人類最基本的權利，也是最基本的要求。生存是第一位的，沒有安全就沒有生存的基本保證。沒有生存，之后的平等、自由、奉獻等權利也就沒有了意義。因此，安全是擁有其他權利的基本前提條件。如糧食，在大饑荒的情況下，就必須要考慮平均分配原則，讓更多的人有糧食吃，不至于餓死。而其他原則，比如市場交換分配原則，讓有錢人更多享受糧食，甚至吃不完浪費掉，而窮人因為缺錢吃不飽甚至餓死，這種分配方式的結果必然是非正義的。

涉及平等方面的權利分配主要包括參與機會和收益分配兩個方面。在參與機會層面，核心應體現機會均等原則，應給予有能力的人發揮自身最大能力的機會，而不應受身份、性別、年齡等方面的限制。收益分配權利層面，應分兩種情況選擇不同分配方式。對來自先天資源的收益分配，如石油、煤炭等，應更多體現平均原則。因為先天資源的形成是先天的，任何人都沒有對其做出貢獻，所以，先天資源應是屬于全人類的共同財富，其收益應是屬于全人類的，每個人都應有份，且是平均分配；若有些人依據強權多占多拿，其行為自然是不符合正義原則的。對后天勞動收益的分配，核心應體現按勞分配原則，應讓真正對社會有貢獻的人，拿到自己該拿的，社會應當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但按勞分配原則對于失去勞動能力的人來說，是有缺陷的。因為有些人失去勞動能力，本人是無法控制的，其責任也不在本人身上。在這種情況下，收益分配應體現人道保障原則，通過完善社會保障制度，讓失去勞動能力的人有最基本的生存和生活條件。兩種分配方式中如何確定兩者的收益界限，是一個需要進一步討論的問題，其中最核心的是勞動創造價值的確定。

涉及自由方面的權利分配是指個人在不傷害別人自由情況下，個人對個人事務具有最大的選擇自由性，核心是體現自主原則和機會均等原則。自由是人的本質性規定之一。人對自由的追求是天然的。社會應在個人自由不傷害社會其他人自由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實現個人自由，或為其提供最大的自由選擇空間。

涉及尊嚴方面的權利分配是指一個人有維護自己社會地位和名譽的選擇自由。人對尊嚴的追求是永恒的。缺乏人的尊嚴的社會肯定是不理想的，必然多非正義。在人的尊嚴權利選擇和維護方面，核心原則應體現機會均等原則和個人自主原則。

涉及奉獻方面的權利分配是指個人具有基于同情心原則對社會進行無償貢獻的自主選擇自由，其核心是體現自愿原則。人類的同情心是天然的，是人類的一種自然本能。亞當·斯密說：“最大的惡棍，極其嚴重地違犯社會法律的人，也不會全然喪失同情心。\"[3]一些研究表明，同情心在兒童早期就出現萌芽。有關研究也表明，如果一個人對他人很有同情心，則意味著他的大腦前額葉的功能非常健康。倫敦大學心理學系的邁克爾·巴尼西認為：“實驗表明，觸覺系統和同情的某些特定方面存在著聯系。”近年來科研人員也發現，除了人以外，黑猩猩、海豚和大象等動物也能夠對同類死者表示同情。由于人一般都有同情心，人對落難者必然會產生一種天然幫助的心理。所以，人類對奉獻也具有一種天然需求的心理，社會也有義務滿足人類的這一天然權利。一個壓制人類自愿奉獻的社會，本質上是非正義的。

從人類所應具有的權利分配角度看，安全、平等、自由、尊嚴、奉獻，這五大類權利，在追求或者分配的過程中，可能會產生相互沖突的現象。比如，社會為了安全，可能會犧牲平等的價值。在這種情況下，符合正義原則的分配順序應是安全價值最高，其次是平等價值，再次是自由價值，末次是尊嚴價值，最后是奉獻價值。也就是說安全優先于平等，平等優先于自由，自由優先于尊嚴，尊嚴優先于奉獻。奉獻是道德的最高級，但其產生的基礎和前提是社會要有安全、平等、自由和尊嚴。若沒有安全、平等、自由、尊嚴，奉獻最終也得不到很好地落實，反而會趨于空泛和口頭化，甚至還會導致一些惡的結果。在安全、平等、自由、尊嚴、奉獻五大類權利的分配方式上，越是靠近安全的一方，越需要政府的參與，越需要體現政府主導原則;越是靠近奉獻的一方，越需要體現自主性，越需要體現個人自愿的原則。另外，在生命安全這個層面上，生命的價值無限大，是無法用金錢或福利效用衡量的，因此功利主義的思維方式本質上也是失效的；一個人的生命價值無限大，五個人的生命價值也是無限大。因此，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就不能認為因為五個人的生命價值高于一個人的生命價值，甚至可以損害一個人的價值。就好比用一個好人的五個器官，通過移植去救活五個人，由于涉及生命價值無限大，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無法判斷救或不救的價值哪個更大。再如，用犧牲一個人的生命去堵失控的電車挽救多個無辜的生命，還是不用犧牲這個人的生命去堵失控的電車從而喪失多個無辜的生命，到底哪個更符合正義原則，是無法比較的選擇。在這種情況下，應采取當事人自主自愿的原則。也就是說，若當事人愿意用自己的器官通過移植去救活五個人，或者站在高橋上的人自愿跳下去堵失控的電車，這時就不存在價值選擇的問題。在自主自愿原則下，個人的選擇就具有了正義性。對這種正義行為，社會應給予回報或獎勵。在非自主自愿的情況下，政府決不能去強制；若政府強制讓一個人或另一個人這樣做，其行為本質上都是違背正義原則的，也是不應提倡的。

（二）第二個維度：秩序運行維度

秩序運行維度，主要涉及對社會已經確立的各種權利和資源的分配法則如何有效運行的問題。秩序運行維度是正義的基礎維度，若沒有秩序運行正義，任何正義的權利和資源的分配理念都無法有效實現，正義就成為“水中月”“鏡中花”，可望而不可即，只具有理論價值，而無實踐價值。保障秩序運行維度的正義，最核心是社會人文品格要富含誠信精神。誠信是社會秩序的靈魂。誠信本質是一種守諾精神；有守諾精神，社會規則就容易得到遵守，因為規則本質上也是眾人互相之間的一種游戲承諾。在秩序運行維度的正義品格追求方面，從法治社會角度看，其核心就是要大力建設法治社會，最終實現社會有法可依、有法必依、違法必究、執法必嚴。

（三）第三個維度：政府管理維度

政府管理維度，是對權利分配維度和秩序運行維度中可能存在的問題提供一些補救和調控的維度。由于人類理性的有限性和社會問題復雜多變性，社會的權利分配維度和秩序運行維度不可能包括所有的可能性，總會遺漏一些正義的空間，這客觀需要社會有一個補救和調控機制。政府管理維度為正義的實現和正義力量的發揮提供一種主導作用。第一，政府要把救助社會弱勢群體和窮人作為自己的一項天然職能。尼古拉·亞歷山德羅維奇·柏提耶夫說，政府存在的目的不是把人類生活變成天堂，而是防止其淪為地獄。亞當·斯密認為，幫助窮人是政府的一項必要職能，并認為這并不僅僅屬于收入分配的范疇，而是為了消除各種潛在社會危機的需要。在早期的英格蘭，這一職能主要是由社區而不是政府來擔任的。阿道夫·瓦格拉也認為，政府應致力于富裕人群和較低收入人群之間收入和財產的再分配工作。這一觀點也得到了約翰·斯圖亞特·穆勒的支持。為了實現這一目標，政府應從較富裕的人群那里征收更多的稅款，用于為較低收人群體提供公共服務。政府把扶助弱勢群體和窮人作為一項天然職責，一是因為市場本身具有嫌貧愛富的特性，缺乏有效調節貧富差距的內在機制；二是在市場競爭激烈的情況下，一旦貧困者陷入貧困，依靠自身擺脫貧困需要付出更大努力，客觀需要政府提供支援；三是貧困對社會的危害是全局性的不是局部性的。從政治方面看，貧困人口多對政治合理化建設十分不利。在一個貧富差距大的社會，政治行為會更多被壟斷集團左右，會更多被金錢綁架。從經濟增長方面看，貧困對長期經濟增長十分不利。貧困人口多不利于社會人力資本建設；另外，貧困人口多，經濟增長必然缺乏有效需求。從人文精神方面看，貧困人口多對社會人文精神建設也十分不利。“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物質文明是建設精神文明的重要物質基礎。因此，政府的任何政策措施都要優先考慮社會最弱勢群體的利益，應首先使弱勢群體和窮人獲利，或至少不能使弱勢群體和窮人利益受損。第二，政府應成為社會公共產品的主要提供者。這里的公共產品，主要是指滿足消費的非排他性和非競爭性的產品，如國防、教育、醫療、環境保護等。第三，政府應大力促進社會公共精神建設。公共精神本身也是一種公共產品。政府應把社會公共精神建設作為一項長期任務。在公共精神建設方面，尤其要加大社會誠信建設的力度。要把誠信建設作為公共精神建設的靈魂任務常抓不懈。第四，政府要著力促進社會公共秩序建設。政府要保持中立公正原則，當好裁判員，更不能自己帶頭違法亂紀。第五，政府要著力促進社會第三部門發展。所謂第三部門，主要是基于同情心原則或道德原則而建立的志愿者組織，是對政府不足和市場不足的有益補充。

政府在維護社會公平正義方面發揮主導作用的同時也要加強自身建設。由于政府提供的產品更多是公共產品，無法從產出方面進行準確有效衡量，這需要更多從投入角度進行有效約束。政府需要設立預算紅線，通過硬預算投人約束機制，盡可能防止預算無效擴張。另外，政府的運行過程應更加透明和公開。政府還應建立廣泛的協商制度，就一些重大政策問題舉行更廣泛的協商和討論，通過討論協商、凝聚共識，形成發展合力。

（四）第四個維度：時間維度

正義的時間維度，主要是指上述正義問題，包括權利分配、秩序運行、政府調控等，都需要考慮時間區間的長短問題。有些問題在短時間區間范圍內，可能符合正義原則，但在較長時間范圍內未必符合正義原則。比如，在不考慮后代人需要，而僅考慮當代人需要來分配資源，在當代人看來符合正義原則；但從長遠看，這種正義性就大打折扣。堅持可持續發展更符合正義原則，因為這種發展模式在時間維度上不僅考慮了當代人的發展需要，也考慮了后代人的發展需要，其所考慮的時間區間更長。一般而言，正義涉及的問題考慮的時間越長久，其正義性越高。堅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符合更長時間區間正義原則，而且其正義性要高于可持續發展所體現的正義性。因為堅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內含可持續發展理念，而可持續發展并不能涵蓋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所有屬性。

（五）第五個維度：空間維度

正義的空間維度，主要是指各種正義問題，包括權利分配、秩序運行、政府調控等，都需要考慮其滿足空間大小的問題。一般情況下，滿足一個地區的正義要求，不一定滿足全球的正義要求。正義滿足的空間越大，正義性越高。比如，在一個村子范圍內，或在一個鄉鎮范圍內、一個縣范圍內、一個省范圍內、一個國家范圍內甚至全球范圍內分配從天而降的一噸黃金。由于這一噸黃金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任何人對其形成沒有任何貢獻，顯然，在全球范圍內分配這一噸黃金，使得人人有份的分配更為公正，而不是僅僅為少數人所占有，尤其不能為極個別人所占有。在這種情況下，分配黃金所考慮的空間范圍越大，分配越滿足正義原則，分配越具有正義性。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是立足全球空間來考慮正義問題的，因此，從空間維度看，堅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體現了更高層次的正義性。

一個社會最終的正義，取決于上述五個維度的不同組合。正義問題的復雜性與正義的多維度是密切相關的。在現實中，一個具體的正義可以看成是五維空間中的一個點，不同的點決定了不同的正義屬性。從理論分析角度看，我們討論正義問題應立足五個維度綜合考慮；考慮的維度越多，分析越全面越深入，得到的結論必然越具有正義性。這里需要注意的是，從理論角度分析正義問題與從現實角度分析解決正義問題還是有區別的。在現實中，追求正義往往是尋求次優解，因為現實尋求最優解一般很難，甚至有時候尋求次優解都很難。

三、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為指引全面推進正義建設

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為全面推進高水平正義建設提供了根本的思想指引。只有基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正義的五個維度屬性才會得到最大限度滿足，社會運行才最有可能接近最優發展路徑。推進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客觀需要大力提升全球社會的德性水平，為此，世界需要進行第三次啟蒙。從人類啟蒙史看，人類社會大體經過了兩次大的啟蒙。第一次是軸心時代。“軸心時代\"或“軸心期\"（Ach-senzeit）的概念，是哲學家卡爾·雅斯貝斯在《歷史的起源及目標》（1949）一書中首先提出的。他指出公元前八世紀至公元前二世紀這六百年間，印度、中國、古希臘、伊朗和以色列等地區不約而同出現了一大批偉大的哲學家或宗教家，他們的思想為人類第一次開啟了智慧之光，也為以后的人類文明奠定了基本根基。第二次啟蒙是發生在十七八世紀繼文藝復興后的又一次思想解放運動。這次啟蒙運動，覆蓋了各個知識領域，如自然科學、哲學、倫理學、政治學、經濟學、歷史學、文學、教育學等。這次啟蒙運動也為資本主義的發展和工業革命的擴張奠定了思想和科學基礎。第一次啟蒙，體現的是人類神圣和理性水平的提升；第二次啟蒙，體現的是科學精神和世俗精神的崛起。

而第三次啟蒙，應重點建設人類的精神家園，其中最重要的是全面提升人類的道德水平，要把道德原則滲透到經濟社會發展的各個環節。

（一）道德邊界層面：進一步拓展人類的道德邊界

人不負青山，青山定不負人。人類只有道德地對待自然，自然才能道德地對待人類；人類對自然的傷害，最終也是對人類自己的傷害。在道德體系建設上，要求人類不應高高在上，而應把自己看成是自然界中平等的一員。人類不僅要對人類講道德，還應對自然界中的一切講道德。堅持道德范圍的進一步擴展，也是生態倫理文化發展的一種趨勢。阿爾伯特·史懷澤將道德范圍拓展到一切生命，提倡“敬畏生命\"倫理。阿爾伯特·史懷澤認為：“善是保持生命、促進生命，使可發展的生命實現其最高的價值。惡是毀滅生命、傷害生命、壓制生命的發展。\"4奧爾多·利奧波德提出大地倫理學。在《沙鄉年鑒》一書中，奧爾多·利奧波德認為，人只是大地共同體的一個普通成員，人不是世界的中心，也不是統治者。

（二）生產層面：大力建設生產正義

建設生產正義，核心是要改變基于人類征服自然為目的的生產方式，建設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產方式。如何在生產方式上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生態化是靈魂。生產方式如何生態化，關鍵是要把人類生產體系中的投入產出建立在與自然形成良性循環的基礎上。生產體系的循環要更多尊重自然規律和體現自然循環特點，而不是更多體現人工規律或人工循環特點。

（三）消費層面：大力建設消費正義

建設消費正義，核心是要堅持生活方式的節儉化。消費節儉的意義是多方面的。從經濟層面看，消費節儉有利于經濟穩定可持續發展。凱恩斯經濟學有一個“節儉的悖論”。其實有“浪費的悖論”，并無“節儉的悖論”。一個人的錢總是要花出去的，若今天不花，明天或將來有一天肯定要花出去。所以，消費節儉只是代表當下時間段需求減少，而未來時間段需求是增加的，最終在時間維度上總需求并沒有減少，只是需求在不同時間段實現了更均勻穩定的重新配置而已。由于節儉讓經濟需求更穩定均勻，必然會促進經濟供給更穩定均勻，最終經濟系統運行必然更穩定可持續。從環境層面看，消費節儉有利于環保保護。因為消費節儉會大大減少人們對資源的索取程度，這會大大減輕環境被破壞的壓力。從人文層面看，消費節儉有利于提升社會的道德水平。靜以修身，儉以養德。消費節儉有利于形成一種自律人格。從社會層面看，消費節儉有利于建設和諧社會。因為注重消費節儉，有利于家庭生活更穩定和諧；而家庭穩定和諧，社會就穩定和諧。實現消費節儉，一是要大力建設消費節儉文化。讓炫耀性消費成為一種社會不受歡迎的行為。二是要大力提倡簡易包裝。從消費實質看，豪華過度包裝是一種典型的消費浪費和消費形式主義，且危害是多方面的，我們應堅決反對。三是要以法治手段促進消費節儉行為。國家在立法中也應把消費節儉作為重要的考慮因素。對消費中的奢侈浪費行為要通過法律手段予以規范。四是消費應盡可能堅持邊際原則。邊際原則是經濟資源配置均衡需要堅持的一種原則。所謂邊際消費原則，是指人類的消費數量應與大自然的供給數量匹配，即應先多消費大自然供給數量比較充裕的，對大自然供給數量比較稀少的要少消費，對特別稀缺的產品，應盡可能少消費或禁止消費。比如，對珍稀野生動植物，就應嚴禁消費。消費堅持邊際原則，有利于實現人類的消費與動植物及自然界供給的動態均衡。

（四）科學技術研究層面：大力建設科學技術正義

建設科學技術正義，核心是要把科學技術進步嚴格控制在人與人、人與自然和諧的軌道上，控制在生態化的軌道上。目前，隨著科學技術進步速率的不斷加快，科學技術所顯示的能量也越來越大。若對這種巨大的能量不謹慎控制，則是十分危險的。為此，一是要進一步完善科學技術變革的制度約束體系。加強科學技術研究方面的立法建設，規范科學家和技術創新者的研究行為；進一步加大對科研方面的不道德行為或危險行為的法律制裁力度。二是對一些涉及人類重大敏感問題和發展的全局和長遠問題的科學技術研究，應進一步加大國家層面的管理力度，不能完全放任市場調節。三是要謹防技術對人類權利的過度侵蝕。

（五）區域發展層面：大力建設區域正義

建設區域正義關鍵是要構建和諧城鄉關系。城鄉關系是經濟社會關系中最重要的關系，也是馬克思主義的一個基本觀點。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指出，“消滅城鄉之間的對立，是社會統一的首要條件之一。\"[5]57只要“城鄉關系的面貌一改變，整個社會的面貌也跟著改變\"[5]123。構建和諧城鄉經濟關系，需要努力推進城鄉一體化。城鄉一體化不應理解為城鄉一樣化發展，而是要推進城鄉形成有機聯系一體化模式，最終形成城鄉互利發展，而不是互害發展；也就是說，城市的發展不能以損害鄉村為代價，鄉村的發展不能以損害城市為代價。發展中人口大國推進城鄉一體化，有效預防“城市病\"和“農村病\"并發，可探索建設城鄉適度二元經濟社會一體化模式。所謂適度二元經濟社會一體化模式，是指總體城鄉發展水平還是有差別，但城鄉發展關系上本質是互養，而不是互害。比如，在收入水平方面，可能城市要高一些，鄉村要低一些，但二者差距不應太大，應盡可能控制在2：1以內；若超過3：1，就是差距偏大。在生活方式上，可能城市人更忙碌，鄉村人相對休閑一些。由于休閑也是一種福利，這樣城市和鄉村總體福利持平。另外，在教育、醫療等制度設計方面，城市和鄉村之間也存在適度差別。比如在醫療方面，鄉村可多一些中醫方面的考慮；在教育方面，鄉村可多一些職業技能方面的考慮等。進行適度城鄉二元設計，主要是基于生產力水平和生產關系要相適應考慮。正義總是建立在現實的經濟基礎上。超越現實生產力水平的城鄉關系制度設計，不僅對城市發展不利，對鄉村發展也不利，最終城市和鄉村都會得“病”，社會總福利水平總體下降。目前，許多發展中國家在發展過程中存在的“城市病\"和“農村病\"并發情況，也與缺乏正確有效的城鄉制度設計有關。中國是一個發展中人口大國，如何處理好城鄉關系，應引以為戒。

（六）內容選擇層面：堅持短板原則

推進社會正義建設，還需要堅持短板原則，對五個維度或某一維度中的短板內容進行重點建設。堅持短板原則，實質就是抓準抓牢主要矛盾。抓準抓牢主要矛盾，是解決問題的有效捷徑，往往會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若社會能在每一個發展階段都能抓準抓牢主要矛盾，能及時解決好一些突出重點問題，則社會正義建設總體就會沿著最優路徑前進。

四、基于正義原則的一些案例分析

（一）醫療資源有效配置的正義原則

國家發展要高度重視醫療資源配置。因為醫療資源關乎國民生命健康安全，關乎以人為本，關乎社會穩定。醫療資源的分配存在嚴重信息不對稱，公正有效配置醫療資源存在諸多困境。筆者認為，醫療資源有效配置應堅持如下原則。

一是豐裕原則。豐裕原則是指從自然供給方面看，自然提供的資源越豐裕，越應向大眾傾斜，讓更多的人享受。堅持豐裕原則，有利于實現人的需求與自然的供給之間的均衡。二是貢獻原則。貢獻原則是指從個人對社會的貢獻方面看，越是對社會貢獻大的人，越有資格享受更好的醫療待遇，包括價格更為昂貴的醫療。堅持貢獻原則，不僅符合公正原則，也有利于促進社會效率，實現社會公正與效率的有機統一，促進社會良性持續發展。三是年齡原則。年齡原則是指越是年輕的人，國家越要注重對其生命的保護。堅持年齡原則，因為年輕人發展的路還長，不管是從社會角度看，還是從個人角度看，保護年輕人的生命更為合情合理。四是公有制主導原則。其含義是，在醫院所有制設計上，要以公有制為主導、私營為輔助。國家對醫院要進一步加強規范管理。第五，預防為主原則。其含義是指，在國家衛生戰略上，要以預防為主、治療為輔。更加注重前期的預防投入，要在治未病上多下功夫。比如，要進一步加大醫療健康知識的普及，讓醫學基本知識大眾化；要進一步加強全民體育；要進一步加強心理健康方面的輔導，防止心病引起身病；在基礎設施建設方面，要進一步提供更加健康的生活生產環境；等等。六是低成本為主原則。在治療思路上，要以低成本為主流、昂貴為輔助。由于醫療服務是大眾普遍需求產品，需要低成本；否則，大家都是受害者。比如，大夫在設計治療方案的時候，在同等療效的情況下，應優先選擇價格低廉的藥品或醫療服務。另外，國家應加大醫療技術的研發投人，但產品應實行低價策略；也就是國家出錢、社會受益。另外，由于醫療產品的需求價格彈性小，國家必須要對醫療價格嚴格管控，不能讓價格超出合理利潤區間。

（二）人與人之間的差別與正義

人與人之間的差別主要體現在自然屬性方面。人與人之間、民族與民族之間在自然屬性方面是有差別的。這個差別包括智力、體力等方面。比如，男性與女性，差別就很大。一般情況而言，在智力方面，男性可能更擅長抽象邏輯思維，女性可能更擅長感性思維等。在體力方面，男性與女性的差別也很顯著；再比如，民族之間，在智慧方面，有的民族可能更擅長抽象思維，有的民族可能更擅長經驗思維，等等。在體力方面，有的民族可能更擅長游泳項目，有的民族可能更擅長賽跑項目，等等。這種來自自然屬性方面的差別，也是被現代科學證明的。

人與人之間的正義應主要體現在社會屬性方面。我們要承認人與人之間、民族與民族之間在自然屬性方面是有差別的，但在社會屬性方面，我們要提倡平等；即人與人之間、民族與民族之間，在社會地位和人格上，應都是平等的。一部分人不能凌駕于其他一部分人之上。

我們也不能因為要求人與人之間、民族與民族之間在社會屬性方面應平等就否認人與人之間、民族與民族之間有自然屬性方面的差別，不能以社會屬性混淆或掩蓋自然屬性。總之，在社會屬性方面，人與人之間、民族與民族之間都應是平等的，但在自然屬性方面肯定是有差別的。在平等的基礎上，我們應基于自然屬性實現各要素之間的合理分工，這有利于最大化世界總福利。建設人類命運共同體，少不了基于社會屬性的平等，也少不了基于自然屬性的要素合理分工。

（三）婚姻正義

婚姻涉及基因遺傳，這是最基本的生命存在權。在最基本的生命存在權方面，平均主義分配具有正義性。一夫一妻制是最具正義原則的。因為這種婚姻制度，讓每個人都有了生命存在權；另外，一夫一妻制也符合自然選擇原則。因為自然選擇大體是男女出生比例各占一半。大自然的設計十分精巧，人類應遵循大自然的法則。所以，社會在法律層面，一定要堅守一夫一妻制原則。

經濟是婚姻的重要基礎。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不均衡的財富占有和收人分配導致婚姻市場不均衡。消除這種現象，關鍵是要大力縮小貧富差距，要讓貧困者富起來，尤其要盡可能讓貧困人口實現穩定就業。影響婚姻市場均衡的因素是多方面的。由于人口、資源、環境、傳統文化等因素的綜合影響和制約，可能不同民族或不同地區會形成不同的婚姻習俗。總之，在現實生活中，婚姻市場的均衡，最終取決于多因素合力的結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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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魏麗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