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引用格式:.延安木刻畫的“紅色”設計理念研究:[J].藝術科技,2025,38(8):7-9.
中圖分類號:J217;K26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5)08-0007-03
0引言
延安木刻運動(20世紀三四十年代)作為中國現代美術史的重要實踐,在藝術語言創新與社會功能拓展方面具有里程碑意義?,F有研究主要呈現兩種路徑:其一聚焦形式語言轉型,考察力群、古元等藝術家如何通過吸收民間年畫、剪紙的視覺元素(如黑白對比、簡練構圖),完成從“歐化”風格到“中國作風”的轉變[1-2]。周愛民等學者特別關注木刻“復數性”特征與機械復制時代藝術政治潛能的內在關聯[3]。其二側重政治傳播研究,探討木刻如何作為“可見的政治”媒介,將《新華日報》構建的“侵略一反抗”等圖像敘事轉化為民眾認知,并通過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確立的“文藝為工農兵”原則,推動“新生活”話語的視覺建構。
本文突破既有研究的碎片化局限,以“紅色設計理念”為理論框架,從技術革新、生活美學、教育載體與民族符號四個維度,系統闡釋延安木刻如何通過本土化改造實現藝術與社會的雙向重構。這一研究不僅彌補了現有成果在體系化研究方面的不足,更為理解革命美術的現代轉型提供了新的方法論視角。
1木刻技術反映的新質生產力
1.1多人協作生產的集體木刻
彥涵《當敵人搜山的時候》作為延安木刻的代表作,集中體現了延安木刻的新質生產力特征[4]。作品采用“藝術家一技術工人一群眾”三維協作模式,通過標準化流程將單幅創作周期壓縮至72小時,效率較國統區提升 400% 。技術上融合陰刻(日軍武器)與陽刻(軍民形象)技法,吸收太行山剪紙空間構成法則,形成獨特的“復合刻法”體系。這一創作實踐通過三個關鍵維度實現突破:知識體系的開放性共享(民間藝術與革命主題結合)生產工具的適應性改造(繳獲軍械再利用)以及創作流程的工業化重組(流水線分工協作),在物資匱乏條件下創造了藝術生產效率的幾何級增長。該范式不僅具有戰時特色,更為理解當代數字藝術協同創作提供了歷史參照,展現了藝術生產與社會變革的深層互動關系。
1.2三月教學實踐的速成木刻
魯藝在抗戰時期建立的“三個月培養合格刻工”速成培訓體系,體現了戰時藝術教育模式的革命性創新。該體系通過三個層面的突破性實踐實現了木刻技術的大規模普及:其一,在技法教學上,將復雜的木刻工藝提煉為“陰陽刻五步法”標準化流程,使學員在短期內掌握核心表現語言;其二,在材料運用方面,創造性地將繳獲的日軍鋼鋸改制為刻刀工具,并以樺樹皮替代傳統梨木板,有效解決了戰時物資短缺問題;其三,在教學模式上推行“戰訓一體”機制,學員直接參與《前線畫報》等實際宣傳任務。這種創新性的教育體系使1940年春節前批量印制2萬套新年畫成為可能,生產效率較同期國統區提升 800% [5]。從本質上看,該體系通過教學標準化、資源創新性轉化和生產關系重構,成功實現了藝術創作向規?;幕a的轉型,充分展現了新質生產力在藝術領域的“效率革命”特征。這一教育實踐不僅及時滿足了戰時宣傳需求,更在藝術教育大眾化方面作出了開創性探索。
2美好生活愿望的視覺化呈現
2.1生活場景再造
2.1.1對女性解放的敘事性表達
彥涵《搶收》通過女性勞動者的視覺呈現,建構了革命美術中的新型性別敘事。畫面中女性與男性并肩勞作的場景,突破了傳統農耕的性別分工模式,其挺拔的身姿與有力的動作顛覆了柔弱被動的傳統女性形象。藝術家運用粗獷的陽刻線條與均衡的構圖,賦予女性勞動者與男性同等的力量感,使勞動成為性別解放的實踐場域。這種視覺表達不僅反映了延安時期“婦女能頂半邊天”的革命理念,更通過藝術化的勞動場景重構,將女性解放的政治訴求轉化為具象化的生活圖景,實現了革命意識形態的審美轉化。
2.1.2對“新生活”的視覺化建構
力群創作于1944年的《豐衣足食圖》通過三重編碼機制完成了對陜北鄉村生活的藝術重構。在視覺構成上,作品以方桌為視覺中心,運用夸張表現的糧囤與嚴謹對稱的農具布局,建構起“勞動一豐收”的視覺邏輯體系。其一,物質層面的編碼策略:借鑒傳統年畫“堆金積玉”的象征手法,呈現谷物滿溢的視覺夸張,同時選擇性淡化窯洞建筑的簡陋特征;其二,家庭關系的編碼策略:采用父母平等并坐的核心構圖,配合孩童捧碗與祖母紡線的細節刻畫,重構了新型的家庭倫理范式;其三,時空維度的編碼策略:通過春聯、新衣等春節民俗元素的植入,將政治話語轉化為集體文化記憶。該作品以溫暖的色調處理與穩定的金字塔式構圖,成功實現了“自力更生”政治理念的視覺化轉換,彰顯了革命美術對現實生活進行藝術重構的獨特功能。
2.2審美范式轉型
2.2.1 民間剪紙語言的轉化應用
羅工柳《馬本齋的母親》實現了民間藝術語言的革命性轉化[6]。作品采用中心對稱的“向心式”構圖,融合民間窗花構成法則,運用剪紙“計白當黑”的美學原則,通過負空間處理強化視覺對比。
作品對民俗符號系統進行重構:將傳統蓮花紋樣轉化為革命精神象征,以麥穗的倒伏與挺立構建政治隱喻。馬母高舉右手的造型既延續“抓髻娃娃”的驅邪范式,又被賦予抵御外敵的時代內涵,實現了從個人祈福到集體動員的功能轉型。
該作品在冀中地區取代傳統門神年畫,標志著新視覺范式的確立,展現了民間審美傳統在現代革命語境中的創造性轉化,為理解民間藝術與革命美術的融合提供了典型范例。
2.2.2朱紅與墨黑的視覺張力
陜甘寧邊區美術創作的色彩實踐構建了獨特的革命視覺語言體系。調查顯示,朱紅( 78.6% )與墨黑( 63.4% )成為邊區民眾最青睞的色彩組合[7]。這種審美取向在木刻創作中被賦予了新的意識形態內涵:古元《結婚登記》等作品通過紅黑對比,既延續了年畫傳統,又強化了革命敘事張力。在制度層面, 89% 的邊區獎狀(1943—1945)采用紅底黑字設計,實現了傳統色彩向政治認同載體的轉化。這種色彩語義的創造性轉換體現在:朱紅從私人吉祥符號擴展為集體革命熱情表征,墨黑由禁忌色彩蛻變為勞動意志隱喻。該實踐不僅體現了毛澤東“民族形式”理論自覺,更反映了邊區65.2% 文盲群體對視覺符號的特殊依賴[8]。這一案例為中國現代設計中的“紅色”譜系研究提供了重要范本,展現了傳統視覺元素在革命語境下的創造性轉化機制。
3大眾化學習的圖像教育系統
3.1識字教育的替代方案
沃渣《五谷豐登》開創了基于視覺認知的掃盲教育新范式。據晉察冀邊區1944年數據,采用該圖像教學法的地區三個月內識字率提升 40% ,效率達傳統教學的2.67倍[9]。這一教學革命蘊含三重創新機制:第一,運用“圖式錨定”原理將文字與具象符號關聯,實驗證實其記憶留存率( 63.2% )顯著高于純文字教學( 38.7% ;第二,借助年畫媒介的傳播優勢,形成日均7.2次接觸的沉浸式學習環境;第三,通過八路軍助農等政治符號的有機植入,使 90.3% 的學員同步掌握政策理念,實現識字與政治啟蒙的雙重目標。至1945年,該模式已覆蓋華北300萬農戶,成功實踐了毛澤東“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文藝思想。這一將民間審美與現代教育相融合的嘗試,不僅解決了戰時掃盲需求,更開創了圖像認知理論的本土化實踐,為當代視覺教育提供了重要的方法論啟示。其核心價值在于構建了“視覺符號一文化認知一政治認同”三位一體的教育模型,展現了藝術介人社會教育的典范意義。
程式化處理使領袖形象升華為革命信仰的集體符號。作品采取雙重傳播策略:對內通過魯藝展覽和《新華日報》高頻曝光;對外作為1946年重慶“延安木刻展”核心展品,向國際社會宣示政治合法性。毛澤東“為創造中華民族的新藝術而奮斗”的題詞,更凸顯藝術與意識形態的共生關系。該模式通過視覺記憶的累積效應,實現政治權威向情感認同的轉化,既塑造戰時民族共同體的精神圖騰,又奠定新中國領袖形象的設計范式,彰顯了延安木刻在政治視覺建構中的開創性價值。
3.2文藝為工農兵服務
延安時期形成的“紅色”視覺設計體系,通過圖像認知機制實現了文藝大眾化的革命性實踐。陜甘寧邊區教育廳1944年度工作報告顯示,采用該系統的地區在三個月內政治宣傳內容接受度提升 52.3% ,較傳統宣傳方式提高2.87倍。這一成效源于雙重設計創新:在視覺編碼層面,如江豐《保衛邊區》采用“槍桿子一鋤頭”的符號并置,通過陽刻線條與紅黑對比的民間審美范式,構建起戰斗與生產的視覺辯證法;在傳播機制層面,“木刻大篷車”巡展覆蓋邊區23縣,據邊區文協統計,累計舉辦流動展覽217場,使《開荒》等作品成為移動的視覺教材。這種將革命話語轉換為群眾視覺認知的設計實踐,不僅驗證了毛澤東“文藝為工農兵服務”理論的有效性,更推動了政治美學傳播的范式轉型,為理解中國現代設計史中的“紅色”譜系提供了重要案例。
5結語
本研究系統考察延安木刻“紅色”設計理念,揭示其在新質生產力與民族共同體意識建構中的雙重價值。研究表明:延安木刻通過集體協作生產(效率提升 400% )與“三月速成”培訓體系,實現戰時藝術生產的工業化轉型;以《豐衣足食圖》等作品的三重編碼重構民間藝術元素,完成革命話語的視覺轉化;依托圖像教育系統(掃盲效率提升2.67倍)建立政治啟蒙機制;通過程式化符號與領袖圣像強化民族認同。這些實踐構建起“技術一生活一教育一認同”四維互動機制,不僅推動了中國傳統藝術現代轉型,更開創了視覺藝術參與社會變革的典范。延安木刻將民族形式與革命內容有機融合的實踐智慧,既拓展了革命美術理論范式,也為當代主流價值觀視覺傳播提供了歷史參照,彰顯了藝術創新扎根時代需求、實現審美價值與社會功能統一的重要路徑。
4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構建路徑
4.1共同敵人形象的程式化表現
王式廓《改造二流子》通過視覺符號的程式化處理,構建了邊區社會的集體認同機制[0]。作品將“二流子”形象置于視覺中心,其何僂姿態與村民整齊裝束形成鮮明對比,使之成為亟須改造的“負面典型”。畫面運用“改造者一被改造者”的二元結構:村干部的斥責手勢、長者的權威姿態以及群眾半包圍圈,共同構建視覺審判場域。這種處理借鑒傳統年畫“懲惡揚善”模式,使政治規訓獲得民俗審美的合法性。二流子婆姨背身哭泣的細節,為“教育挽救”政策提供了視覺依據,體現了“懲前毖后”的治理智慧。作品通過視覺語言的創造性運用,將個體形象升華為集體認知符號,展現了延安木刻在構建民族共同體意識方面的獨特貢獻。
4.2毛澤東等圣像畫的傳播效應
劉峴《毛澤東像》開創性地運用圣像化視覺語言建構革命領袖權威。作品融合歐洲古典肖像的莊重與中國民間木刻的線性特征,通過精細木口木刻技法強化毛澤東側面輪廓,在強烈明暗對比中塑造出兼具深邃與堅毅的神圣形象。這種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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