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歸(組詩)

大馬士革的玫瑰

已是仲夏，它潮濕的香氣

仿佛喜歡之人從晚風中一步步走來

將落日和余暉都披在身上

再將這薄薄的、甜酒般的靈魂

重新祭奠。我愛著它的兩個部分

一部分是大馬士革，一部分是玫瑰

仿佛前世今生都在這些芬芳里

為自己畫著圈。我的母親

也曾在鄉下的院子種植過類似的花朵

那時候，它叫刺梅

像極了村里任何一個女孩的名字

像極了夏夜的一場雨

落在寬闊的街道上

留給我最美的，那片葉子

三 月

愛過的事物如一條遠古的河流

它曾消失在藍色的天際，像一枚沒有人

提及的鳥巢，任三月鳥鳴

打磨過風的元音，將一些雨水

提到自身堤岸，我還沒有寫出三月

確切的比喻，孩子告訴我傍晚是蒲公英色的

那時他正站在陽臺，用稚嫩的聲音

向我描述他色彩里的世界

我愿意待在這樣的時刻

他帶我重新認識三月，認識黃昏

雨水和竹林邊細細的風聲

仿佛時節中最初的愛與憐憫

讓一枚鳥巢，回到最近的鳥鳴中

冬 日

我們去追一只兔子

在很久之前的早晨或午后

未消融的雪和麥子相處融洽

像塵間最開闊的畫卷

現在，我的孩子也向一只野兔跑去

白色運動鞋上全是泥巴

仿佛在和我的童年相遇

只有兔子，麥田和站在地頭的父親

一直未變過。父親逐漸老去

兔子也不是我追過的那只

我不知道，我們離開故鄉的日子

麥田如何守護它的兔子，父親

如何守護自己的麥田

在許多個冬日午后，有沒有一個小孩

跑過雪后的田野，在暖陽里

像一匹馬那樣歡快。雖然風還未起

也未曾帶走我記憶里茫茫的

群山的輪廓

晚 歸

因為晚歸，我聞到了夜半的槐花香

月光下，淡雅的香氣撲面而來

如甜蜜的吻，讓人一時想不到

比這更美的東西，明月，微風

在高處，高處住著我看不見的神明

我一定在這樣的夜晚向他們

祈禱過什么

讓此刻看起來靜謐而圓滿

我生活在低處

時常在春夏交替之時

尋找時節里白白的夢境

如此刻，被一場落花深深愛著

我美麗的姐妹，純凈的孩子

在蒼老的夜沉沉睡去

我希望他們也會夢見這樣的情景

平靜，沒有太多孤獨

我 們

我喜歡慢下來。晨曦和晚霞

越過你時，流水之上站著數只鳥兒

芭蕉和白云是交錯的安寧間最樸素的

比喻，仿佛樹影停在哪里

哪里便落滿時間的腳印，任我在尋找你的

路途

帶著薄薄的潮汐。五月是個狡猾的數字

好多人的眼淚和我的眼淚一樣晶瑩

好多雨滴從我頭頂的葉片中逃離

而我看過的背影，都不是你

當我帶著五月的雨水和暮晚時的你相遇

我們“在一扇敞開的窗戶邊閱讀米沃什”

水霧里滿是風的腳印，在屬于我們的時間里

沒有人經過

花與花瓶

給一個瘦小的花瓶配上蝴蝶結

嬌弱間有了幾分可愛，再配上兩支桔梗

便有了生的氣息，這是午后

我們在花店的搭配，我們感謝老板的熱情

也感謝花朵的美好，但我們忘記感謝瓶子

感謝小小瓷器帶來的驚喜與愉悅

屋內和門口臺階上擺著許多花

供我們的眼睛隨意享用，賣花姑娘

安靜的修剪花枝，我們也慢下來

像六月的一只蜜蜂，任眼睛在花朵間

肆意忙碌，時間已交出更多的美

在我們看見和反復臨摹之際

鐵梗海棠和白瓷瓶完美融合

離我們最近的向日葵，在高筒瓶中

打著瞌睡

傍晚站在遠處

傍晚帶來橘色的天空和寧靜

如我愛過的無數個時刻

沒有雨滴和風聲的時刻

白鷺占領了樹的高處

河岸上泛青的草叢

被時節安排的清晰明朗

我的孩子坐在游船上

指著四處給我看，他那么小

世界于他新鮮而有趣

他分不清鳥的種類

也不知道一棵開花的樹的名稱

但雙眼急切的尋找著喜歡的事物

如年少時的我

我也曾隔著水面在某個春日的傍晚

消磨時光，夕光帶著同樣新鮮的氣息

走近我。兩個春天在那一瞬重疊

像我們去過的很多個傍晚

在后來，在春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