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旬老漢的“操作失誤”

七旬老漢在其住處停車場內倒車，將一物業人員撞致重傷二級，老人一口咬定自己是操作失誤，檢察官翻看監控錄像卻發現蹊蹺，并最終以故意傷害罪對其提起公訴。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這還要從2023年3月說起。

執意倒車致人重傷

這是一起因停車沖突引發的刑事案件。2023年3月的一天上午，年過七旬的馬某來到其住處二樓的停車場內，將兩輛電動自行車停放在緊鄰物業辦公室的第20號車位旁邊充電。后來，物業經理袁某見充電插座冒火星，便拔掉了電動自行車的充電插頭。當天下午，馬某來到車輛停放處，看到兩輛電動自行車的充電插頭被拔，想要去物業辦公室找經理交涉，卻發現袁某不在，于是便離開了。

下午4時許，馬某再次來到二樓停車場的物業辦公室尋找物業人員。此時他駕駛著他的法拉利跑車，車上還坐著女友范某。起初，馬某想車頭向內駛入緊鄰物業辦公室的第20號車位，但嘗試多次都沒有成功，于是他便想換個方式，把車倒進車位，就讓女友范某下車幫忙查看車輛前后空間并指揮倒車。在回憶當時的場景時，馬某說道：“我當時看見物業辦公室左側有一個停車位，想直接開進去，但發現左側距離太窄，進不去，所以我就準備倒車進去。”

正在此時，物業工作人員陳某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從辦公室里走了出來。過了一會兒，其同事張某也出來查看。陳某站在車位前方，張某則站在陳某側后方的位置。二人一同告知馬某，第20號車位是物業專用的，建議馬某另找其他車位停車。此時，馬某的女友范某也過來與物業人員陳某進行交談。

然而，馬某聽到物業人員的建議后不為所動，仍想將車停在緊鄰物業辦公室的第20號車位，并執意要倒車。隨后，他駕駛車輛在經過連續多次停頓、多次啟動后，突然徑直倒車，不僅把物業人員陳某撞倒在地，還將站在車后方的另一名物業人員張某撞至墻壁，造成張某骨盆不穩定性骨折、后尿道破裂、失血性休克（中度）等，綜合評定為重傷二級（經鑒定構成人體損傷六級、七級、八級、九級、十級五處殘疾）。

“當時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怎么操作，大概誤踩了油門后才停車了。”公安機關前往事故現場初查時，馬某堅稱自己年歲已大，是因為在慌亂中踩錯了剎車和油門，失誤操控車輛才撞傷了人。

2024年3月，公安機關以過失致人重傷罪將該案移送至上海市長寧區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

監控視頻顯示蹊蹺

被害人張某是物業公司員工，因車禍后手術費用較高，且家中有兩個小孩需要撫養，其家庭面臨很大的經濟壓力。接手案件后，承辦檢察官一方面督促保險公司對被害人進行理賠，另一方面也積極組織雙方就民事賠償部分進行調解。經調解，馬某起初愿意對被害人進行賠償，可后來，他卻表示不愿履行達成的賠償協議，這使得調解不得不終止。

然而，在案件審查的過程中，檢察官卻從證據視頻中發現了一些疑點。檢察官通過監控視頻發現，馬某撞人后神情自若、不慌不忙，下車后并未看向張某所在的方向，也沒有撥打110報警或120急救電話。種種跡象顯示，這不像一個過失撞人的駕駛員應有的表現，且馬某作為一名有二十多年駕齡的老司機，在倒車時卻幾乎未打方向盤。多年的辦案經驗和直覺讓檢察官懷疑，這起案件并不是表面上的過失傷人。

隨后，經過反復觀看監控視頻，檢察官終于在細節處找到了本案的突破口——車輛在倒車時一直亮著剎車燈。監控視頻中，馬某所駕駛的車輛在倒車時，連續多次停頓、多次啟動，剎車燈一直亮著，車輛輪胎高速旋轉但是位移很小。而回看之前，馬某在嘗試車頭向內駛入停車位失敗后，也有倒車的行為。那時，馬某的車輛剎車燈一直是沒有亮的。這前后的對比，體現出了馬某在案發時倒車的狀態并不正常。而且，證人和被害人在接受詢問時也都表示，曾聽到涉案車輛發出巨大的轟鳴聲。由此可見，案發時馬某駕駛的車輛，與車輛正常倒車和剎車時的狀態并不一致。

為最大可能重現、還原案發現場，檢察官來到涉案車輛管理所，駕駛涉案車輛進行了現場模擬。經試驗，涉案車輛有倒車影像及倒車雷達，且涉案車輛制動性能、轉向、燈光功能均正常有效。通過模擬實驗，檢察官得到了這樣的實驗結果：涉案車輛在倒車時倒車影像會自動開啟，案發時其車輛倒車影像及倒車雷達運行正常，馬某能從倒車影像中清晰地看到車后的情況。駕駛涉案車輛時，只踩油門的情況下，車輛不會發出轟鳴聲；只踩剎車的時候，剎車燈才會亮起；同時踩油門及剎車時，車輛才會發出轟鳴聲且剎車燈常亮，在此情況下松開剎車，剎車燈便會暗下。這說明，案發時，馬某車輛在倒車、停頓時處于油門和剎車一起踩的非正常駕駛狀態。

情緒失控激情犯罪

在查明犯罪事實后，問題接著而來：馬某為什么要這樣駕駛車輛？檢察官想起，在詢問馬某時，其情緒激動、容易發怒，并自稱患狂躁癥已經二十多年。于是，檢察官立即要求公安機關調取馬某病歷，并申請進行精神病鑒定。

經鑒定，馬某的確患有焦慮障礙。焦慮障礙屬于精神疾病的一種，包括廣泛性焦慮癥、恐慌癥等。焦慮障礙可能會導致情緒波動，但未必直接影響認知能力。鑒定意見顯示，馬某雖然患有焦慮障礙，但涉案時及檢察機關審查起訴階段，其病情有所緩解，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和受審能力。當日，馬某因物業將其電動自行車充電線拔掉，想找物業經理交涉。他想車頭向內駛入緊鄰物業辦公室的第20號車位，但多次嘗試都未成功，便心懷不滿，后來想要倒車時又遭到物業人員的阻攔。于是，馬某駕駛車輛發出巨大轟鳴聲，警告車后的物業人員離開，但物業人員并未離開，馬某情緒失控導致倒車撞人，系激情犯罪。

此外，馬某在倒車時幾乎未打方向盤，導致徑直倒車將被害人撞至墻上。馬某有28年的駕齡，可以說頗有經驗。在倒車過程中，他知道車輛后站有人員，且明知不打方向盤徑直倒車是不可能倒入車位的，如此倒車一定會撞到人和墻，可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并在倒車過程中實施猛踩油門等行為，足見其主觀上具有傷害他人的故意。

長寧區人民檢察院經審查后認為，馬某駕駛機動車輛故意撞擠他人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其行為已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34條之規定，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應當以故意傷害罪追究其刑事責任。長寧區人民檢察院立即對其進行逮捕，并以故意傷害罪將其起訴至長寧區人民法院。

2025年2月，法院采納了檢察機關的公訴意見和量刑建議，以故意傷害罪判處馬某有期徒刑9年。馬某未提出上訴，一審判決已生效。

案件辦結以后，檢察機關重新審視該起案件，認為這起案件的圓滿解決，得益于一個重要因素：檢察官貫徹落實親歷性辦案要求，從案卷中走出來，走到案發現場去，靈活運用偵查實驗，盡可能模擬案發現場，最大限度還原事實真相，進而對案件事實和證據有更加準確、全面、客觀、系統的認識。這在以后的工作中值得進一步學習、落實。

另外，面對這樣本可以避免的事情，檢察機關也在此提醒，理智駕駛勿“路怒”！駕駛機動車時要管理好情緒，切勿帶有負面情緒，切記要時刻保持文明、理性、安全駕駛。只有懷著一顆對生命尊重、對法律敬畏、對家人負責的心，才能讓我們開往幸福的明天。

編輯：張鈺梅" " zhangclaire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