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支書轉型，都江堰社區治理有“高招”

這個占地1000多平方米的中心，位于四川省都江堰市青城山鎮泊江社區，里面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盆景。作為泊江社區“第一書記”、青城微型盆景藝術研究中心主任，王學忠介紹，自己從社區黨委書記退下來后，就創辦了這個中心，幫助村民們發展壯大小微盆景產業。

“我從2006年就開始當村主任，在一線干了近20年。剛開始退出書記崗位時還有點不習慣。后面鎮上跟我說，讓我來當‘第一書記’，我感覺又找到了新的使命。”王學忠說，如今，自己已經“轉型”成為盆景產業的致富帶頭人，去年帶動村民增收致富超千萬元。

在青城山鎮，像王學忠這樣發揮余熱的“第一書記”還有很多。四川省都江堰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青城山鎮黨委書記張顯虎介紹，通過每個社區設置一名“第一書記”的方式，讓社區在上一輪換屆選舉中實現了新老班子的平穩交接。

“基層是改革發展穩定的第一線。從加強黨的基層組織建設和創新基層治理的角度來看，都江堰市出臺的該項制度對今年底的村（社區）‘兩委’換屆具有參考意義。”都江堰市委黨校高級講師邢永亮評價。

年輕干部來了，老干部何去何從？

在上一屆的村（社區）“兩委”換屆選舉工作中，青城山鎮一批社區黨組織書記由于年齡結構優化需要退出一線，年輕干部走上重要崗位，實現新老交替。可新干部上來了，老干部何去何從？

“要穩定大局，人是關鍵因素。”張顯虎介紹，青城山鎮歷經多輪合并，目前戶籍人口12萬多，常住人口達到25萬，基層治理任務繁重。在其看來，多年在基層摸爬滾打的村支書，是基層治理的重要力量。尤其是面對征地拆遷等重大攻堅克難任務，新任社區黨組織書記往往還未較好地熟悉工作，就面臨各種突發狀況，“第一書記”的“傳幫帶”能夠前者實現“無縫”對接。為此，該鎮制定社區“第一書記”制度，讓老同志發揮余熱。“在社區黨組織書記手握‘方向盤’的時候，‘第一書記’就要時刻提醒，踩好‘剎車’。”

根據制度規定，在青城山鎮原42個社區合并為26個社區后，一共有7名年齡較大的社區黨組織書記被聘為社區“第一書記”，工資待遇標準參照前者。剩余19名社區“第一書記”由鎮政府班子成員、科室負責人等擔任，不重復領取薪資。

55歲的戴仕宣目前在大觀社區擔任“第一書記”。2019年，大觀鎮和安龍鎮合并到青城山鎮。作為原大觀鎮副鎮長，戴仕宣便發揮其“屬地”優勢，當起了大觀社區的“第一書記”。

“我更多的是協調工作。從原來的崗位退下來之后，便于站在另外的角度來協調整個社區各方面的關系。包括協調班子成員內部的關系，消除合村之后班子成員之間的分歧，讓社區形成合力，推進工作。”戴仕宣說。

此外，在群眾工作這塊，戴仕宣也沒少做。說著，戴仕宣翻出手機，向記者展示一條在2023年9月7日，他回復大觀社區黨委書記程建華的信息：“這件事很有意義，充分發揮了群眾的積極性，實現了自我管理。基層治理考驗的就是干部的凝聚力和群眾的向心力。”

原來，大觀社區有兩個大型的安置小區，以前小區的物業費用全靠社區的公共服務資金維持。后來隨著這筆費用的減少，物業費用需要群眾自籌。在社區引入物業信托制服務最難的時候，程建華做起了群眾工作。

“按理說，自住小區自己交物業管理費是正常的事，但群眾的依賴性比較重，要說服他們轉變觀念還是有難度。”戴仕宣說。

“大夏天的，小區的垃圾堆得不成樣子。這怎么行？工作又推進不了，我感覺一些社區干部還是存在畏難情緒。幸虧有戴書記在，他給群眾講政策、講感情，最后我們挨家挨戶才把物業費用收起來，建立物業信托制服務。”程建華說。

“扶上馬再送一程”

“說實話，就算是政策允許，可以繼續連任這個社區黨委書記，我也不想當了，所以退下來當‘第一書記’。”青城山鎮退休機關干部、芒城社區“第一書記”劉波說。

在2021年村（社區）“兩委”換屆時，劉波雖然已經到退休年齡，但作為兩屆成都市基層組織先進個人，他還可以繼續連任芒城社區黨委書記。“我繼續當下去，年輕的同志怎么發展？再說，我在社區這7年，已經把班子帶得比較成熟，是時候交出擔子，讓他們發展。”

今年65歲的劉波除了社區“第一書記”的身份外，也是鎮上的退休機關干部。由于對基層工作和政策的熟悉，在2013年社區“兩委”換屆中，作為征地拆遷辦主任的他，臨危受命兼任芒城社區黨委書記。

“當時我們讓社區的157名黨員投票，他的得票率最高。也只有他，才能在這樣的‘大拆遷’社區干得下來。”劉波的老同事坦言。

劉波沒想到的是，這一干就是7年，“把社區穩定了，遺留問題基本解決了。”2021年，隨著劉波的退出，其副手、社區黨委原副書記李格被選舉為芒城社區黨委書記。

“本來以為退出后就可以專心當社區‘兩委’的‘軍師’，哪知道工作還不輕松。”劉波說，就在今天一大早，自己還在社區大會上發言，協助社區黨委書記為社區黨員答疑解惑。“我跟他們講，‘征地拆遷的社保問題，到齡一個就解決一個。’把政策給大家講透，群眾才不會慌。”

除了處理轄區內征地拆遷的歷史遺留問題，劉波去年還在為社區跑腿監督管理轄區內的養老機構。“當時天很熱，我們社區成立了一個監督委員會，去蹲點5個月。”劉波記得，當時為確保轄區內的養老機構正常運營，劉波帶著委員會的同事對其資金進行監管，找第三方審計機構進行審計，確保資金的正確使用。同時，邀請民政部門的同事到養老機構宣講相關政策。

類似機構如果經營不善，容易引起一些連鎖反應。“比如，社區居民的土地租金收不回來，對物業費的繳納就缺乏積極性。為了做好居民安置點的衛生管理，我們找到社區引進的物業公司談，讓他們增加工作量，兼顧著把安置點的衛生一起搞。”劉波說，但這始終不是長久之計，重點還是要積極進行招商引資，把社區的資源盤活。

為招引項目，劉波與李格經常參加各類轄區內的活動，尋找商機。比如，為推動轄區內的國家芒城遺址公園建設，劉波多次積極邀請感興趣的企業家來考察項目，參與打造鄉村振興典范。

“他是我們的指路人。老書記在，我們心里就踏實。”李格說，像劉波這樣的“第一書記”，由于工作經驗豐富，對專項工作熟悉，對政策的把握到位，所以會想辦法，善于解決群眾問題。另一方面，劉波是鎮上的干部，向領導請示匯報也更容易。“退下來之后，幫了我們不少忙。”

不缺位、不越位

“每名‘第一書記’都有自己的專長，有些是致富帶頭人，有些是業務能力強，有些是群眾基礎好。”青城山鎮黨委委員、紀委書記王芳說。

提到群眾基礎好，從1998年就開始任村支書的清江社區“第一書記”楊軍，就是其中的典型。“當了20多年的支書，風風雨雨都過來了。即使在2021年退下來了，也沒有缺位。”說話間，這名頭發有些花白的老書記露出笑容。

在楊軍看來，合并之后的清江社區所承接的日常事務更多了，由于社區內還有一個較大的園區，經常是“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作為退下來的老同志，雖然已經不再參與社區的日常事務管理，但卻是攻堅克難、解決“疑難雜癥”的主力軍。

每周，楊軍都會一如既往到社區內的園區“打卡”，查看情況。此前，園區內有一家占地165畝的農業公司，曾經還是市里面的龍頭企業，后來因為資金鏈斷裂而破產。破產之后，群眾收不到土地租金。

“怎么辦呢？群眾就到社區辦公室門口拉橫幅，要錢。因為土地是社區統一出租的。”楊軍說，新班子不是很清楚，就算弄清楚了也沒辦法解決。

憑借多年的工作經驗，楊軍想到了解決辦法。他一邊安撫好群眾，一邊牽頭成立資產管理小組。管理小組由五方代表組成，包括債權人方代表、工人方代表和社區方代表。作為社區代表，楊軍一邊找上級政府支持，一邊利用自己的人脈，通過各種方式招租盤活了這一社區資產，如今一年收益130多萬元。

“老書記發揮余熱，又是跑腿又是協調關系，很辛苦。最終群眾滿意地拿到了土地租金。”清江社區黨委書記李良昌說。

與上述“第一書記”不同的是，1964年出生的葉秀群是一名女書記，也是成都市原人大代表。她個子很小，頭發花白，從1998年開始就在基層工作，目前是成青社區“第一書記”。

“沒有退下來之前，工作壓力很大。當時整個鎮只有我一個女書記。”葉秀群說，自己所在的成青社區，有幾個小區的地勢較底，又在河邊，一到夏季容易漲水，自己經常整夜失眠，提心吊膽。

在退出社區黨委書記的崗位后，葉秀群感覺松了一口氣。她表示，自己目前就是給社區黨委書記“打輔助”，有事情需要自己出面協調時，一般先征求書記的意見，做到不缺位、不越位。“有時候不在那個位置，換一個角度，反而能更好地做群眾工作。特別是在協調鄰里矛盾糾紛方面。”

前兩年，成青社區發生一起持刀傷人案件，原告和被告都同住在一個小區。“葉書記常常兩頭跑，安撫完這個，又安撫那個，甚至還常常到受害者家里幫忙做飯，照顧小孩。后來這案子判了，又過了幾年，這兩家的矛盾才基本緩和。”成青社區黨委書記吳守忠說。

“目前，該項基層干部人才隊伍建設的改革已初見成效，此類做法正在全市范圍內逐步推廣。”在都江堰市委組織部相關負責人看來，青城山鎮這一舉措不僅有效彌補了換屆后社區班子“新手多”的短板，而且通過老書記“傳幫帶”，新班子能快速掌握如何做群眾工作、如何應急處突等基層實操能力，縮短成長周期，還有效化解了換屆敏感期及新班子上任初期的潛在風險，保障換屆穩定。

在北京大學公共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莊德水看來，放眼全國來看，其他縣（市）甚至鄉鎮也不乏類似的制度，只不過一些地方還有待進一步普及。青城山鎮的“第一書記”制度具有可取性，它一方面讓老干部繼續發揮作用，保持干部隊伍的相對穩定，另一方面，也有利于讓更多優秀的年輕干部走上重要的領導崗位。這不僅是對基層干部的關愛，也有助于黨的事業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