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縷炊煙(外三首)

霞光每天叩醒黎明，秸稈燃燒的聲音

勾勒著人世間的脈象

每吃飽一餐，我就完成一次涅槃

天地過于遼闊，萬物像微塵般忽略不計

一直與時間撕扯，母親最后一次

燒火做飯的炊煙是什么樣子，我記不清

它的來龍去脈

隱忍的秉性像母親，勞苦一生而回歸塵王

刻入骨髓的疼痛，究竟有多疼，多痛

沒有一根肋骨發出呻吟

月光敷衍我，秋風象征性地撫摸了一下

只有村口的水井把我放入鏡子

且不含一點水分

一生的村莊

躬身進入村莊，總會左顧右盼

房屋、樹木及花朵發出不同的光芒

一片莊稼滋養著新生嬰兒

鄉親們干農活兒的架勢，像浪花，像閃電

思想的枝條超越群山的高度

山梁上，斜草漫過墳瑩的每一寸肌膚

向東向西，或者向北向南

遠逝的人在大地內部安居樂業吧

一些田間地頭灌滿母親養育我的汗水

如今的四季，已沒有童年的麥穗

無非是一些沉默的草木和昆蟲

這個人世間，何其多的人行至路窮處

我想替他們卸下一生的重量

不老的杏樹

一絲鳥鳴打破寧靜的晨曦

千萬朵杏花讓人產生天馬行空的想象

花瓣落地，如同跳躍的音符支撐起一個

春天的整座江山，風一吹，起起落落

夏風入境，杏樹站在院落后閉口不言

月光灑到葉片有了成熟的色彩

摘一枚果實吃進胃，天空增加一顆星星

故鄉的光芒格外多起

枝空、葉靜、干輕，杏樹瞬間如釋重負

杏樹體內流淌著五代與十六國的盛宴

盛放我的村莊，喂養我的日月

我用膜拜的虔誠堵住大雪肆虐的入口

在它的王座上，讀到一種長生不老

坐在黃昏下

當倒背如流的回憶再度打開天空

而我，還是土地的王者，不用誰質疑

風的翅膀馱起花草蟲魚與星辰大海

讓愛落到荒無的九霄云外

獨坐在黃昏下，影子里有壯闊的人生

十萬里山河沒有這樣盛大的場景

遇到雨天，在一縷炊煙中打坐

濕漉漉的飛鳥直擊命運的藩籬

不知多少次，我坐成滿懷秋水的人

望盡天涯路，靈魂和光如影隨形

不必談高遠與陡峭

如果黃昏能留得住人間的朝陽

我的心愿是，云朵騰出另一個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