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繪本英譯;翻譯美學;《洛神賦》;審美再現【中圖分類號】H315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6-8264(2025)24-0100-04【D0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24.031
基金項目:2024年度省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項目“基于小學英語繪本教學的孝親教育研究”(20212034007);2021年度省哲學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冰心翻譯倫理取向及其哲學溯源研究”(21YBA239);省教育廳科學研究重點項目“翻譯倫理視域下冰心翻譯思想及其當代意義研究”(20A100)。
一、引言
“繪本,即圖畫書,是將一系列連貫的圖畫和相對較少的文字(或無字)結合在一起來傳達信息和敘事的兒童書。” [1]20 世紀70年代以來,我國大量引進國外兒童繪本,同時國內本土原創繪本也日漸繁榮,2018年出版的《洛神賦》英譯繪本(TheOdetotheGoddessoftheLuoRiver)便是經典再創的佳作,它構建了一個極具中國傳統韻味的綺麗世界,讓讀者品味圖畫美學的同時領略中國古代文學的魅力。《洛神賦》兼具音美與詞美,蘊含眾多中國古典意象,英譯過程中如何再現原文的美,其語言信息的轉換勢必成為翻譯的難點。
關于繪本英譯的探討,國內相關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三個方面:1.探討不同的翻譯策略及方法,如戴婧雅[2]、吳、牟宜武[3]等;2.從多模態視角探究“兒童本位”的等效翻譯,如周俐[4]、王洪林[5等;3.從譯介角度談如何助推兒童繪本的內外傳播,如張一穎[、袁宏、王海鵬等。翻譯美學作為我國譯學理論體系的重要構成,其形成與發展根植于本土翻譯學與美學跨學科融合的歷史傳統,其中譯本審美再現研究構成該領域的核心議題。通過CNKI數據庫對“繪本翻譯美學”主題進行系統檢索,發現2015—2021年間相關文獻僅5篇,研究熱度顯著偏低。針對“洛神賦英譯”的專項檢索更顯示該領域尚存學術空白。鑒于此,本文試從翻譯美學角度出發,綜合考慮圖畫與文字兩大因素,對葉露盈、余治瑩的《洛神賦》英譯繪本(TheOdetotheGoddessoftheLuoRiver)進行審美再現分析。
二、翻譯美學理論概要
方夢之在《譯學辭典》中將翻譯美學定義為“揭示譯學的美學淵源,探討美學對譯學的特殊意義,用美學的觀點來認識翻譯的科學性和藝術性,并運用美學的基本原理,提出翻譯不同文體的審美標準,分析、闡釋和解決語際轉換中的美學問題。”[8]
縱觀中西譯史,翻譯學理論與美學密切相關。從支謙借老子之言提出“美言不信,信言不美”的哲學命題,到近代嚴復“信達雅”、傅雷“神似說”、錢鐘書“化境論”、許淵沖“三美論”等理論提出,中國經典譯論中蘊含了豐富的美學思想。古羅馬著名哲學家西塞羅主張翻譯保留原文自然美;美學大師賀拉斯提出用“審美標準”來衡量翻譯實踐活動;《荷馬史詩》翻譯家查普曼指出原文“神”與“韻”的傳達是成功譯作的必備因素,西方譯學同樣具有美學傾向。到了當代,翻譯美學迎來新一輪發展。國外ShirleyChew與AlistairStead合著Translating Life:Studies in Translational Aesthetics[9],該書較早以“翻譯美學”命名,并從理論上對該學科進行了系統描述。國內研究則井噴式增長,其中傅仲選的《實用翻譯美學》[10]、奚永吉的《文學翻譯比較美學》[11]、劉宓慶的《翻譯美學導論》[12]、毛榮貴的《翻譯美學》[13]等研究著作極大地推動了翻譯美學理論的構建與發展。其中《翻譯美學》以美學的基本理論為指導,將翻譯的機制和功能進行詳盡地闡釋,并論述了審美主體、審美客體和翻譯表征的一般原則,構建現代翻譯美學的基本框架,也被作為本文寫作的主要指導理論。
總體而言,西方翻譯美學的發展強調翻譯的藝術性和創造性,注重通過語言的轉換再現原作的美學價值;中國翻譯學與傳統美學一脈相承,強調翻譯過程中的審美主體性和審美客體性,為文學翻譯和應用文體翻譯提供了美學原則和方法,推動了翻譯實踐的創新。因此,翻譯美學不僅豐富了翻譯理論的內涵,還為翻譯實踐提供了美學視角的指導,在翻譯學發展中具有重要意義和功能。
三、《洛神賦》原文賞析
《洛神賦》是三國時期魏國著名文學家曹植創作的浪漫主義名篇,原名《感甄賦》。全文情節完整,情感曲折,造詞用語精致秀麗,尤其是從人物的形容舉止及心理狀態等方面成功塑造了一個動人的洛神形象,具有極強的藝術感染力[14]。
《洛神賦》全文辭采瑰麗且音韻和諧,如“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以動態意象凸顯洛神飄逸之姿,平仄相協的“ong”韻賦予文字音樂性;句式靈活,多用排比對仗,如“余情悅其淑美兮托微波而通辭”以復沓節奏展現人物的內心波瀾,“披羅衣之璀粲兮”的服飾描寫,運用鋪陳排比強化了視覺張力。此外,全文意象選取精妙,意境營造到位,如“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將洛神超凡脫俗的氣質具象化,“飛鳧”“流風回雪”等喻體形成虛實相生的詩意空間。
綜上來看,《洛神賦》的語言藝術成就與情感深度對譯者構成雙重挑戰,因此如何成功再現原文的語言美,更有效地傳達原文所蘊含的文化內涵與情感意義,是譯者面臨的一大挑戰。
四、《洛神賦》英譯繪本的審美再現
繪本翻譯的審美再現離不開圖文關系的分析構建,以該繪本為例,其審美再現可具體從兩個層面展開分析:圖文視覺的形式層面和文本語言的內涵層面。
(一)圖文視覺的形式美
在繪本中,一段文字對應一幅甚至是幾幅畫,順應著圖像的敘述節奏,圖畫分割了文字文本,而其本身也需要由文字連在一起;同時,文字本身也構成了其相對獨特的敘述[15]。繪本翻譯不同于純文本的文學翻譯,除了語言的準確性外,更需考慮圖像與文字間的互動。下文將從視覺呈現和圖文共建兩方面分析圖像對表達的作用。
1.視覺呈現美
繪本文學的一項特殊審美特征為視覺性,其呈現方式多樣。字體的設計、標點符號的排版、圖畫的色彩、人物的造型搭配等都為視覺美學的呈現元素,其綜合的運用有助于讀者更好地欣賞經典改編繪本。《洛神賦》英譯繪本圖畫精美,整體設計彰顯傳統美學取向,美的視覺表達對于文字理解功不可沒。
繪本如樂章,多數繪本都有敘述節奏,除了韻腳會給繪本帶來朗讀的節奏感,繪本的節奏感還主要體現在情節和畫面的重復、遞進和環環相扣[4]11。繪本中多次運用連續繪圖的敘述方式,將時間性敘述話語轉換成圖像的空間轉場,此時一維且封閉的空間就可以變為立體、多元、開放的空間。
例如繪本中有描繪眾神同時趕往一方的情景,其文字交代了系列生物的先后出場順序,如dragons/whales/salamanders/birds,同時搭配系列動詞捕捉眾生靈的活動姿態。連續繪制的圖畫方式前后相扣構成更為宏大的畫面,如此便營造出無形的節奏感,讓讀者更加身臨其境地體味眾神同時出擊的浩大聲勢。
2.圖文和諧美
在繪本中,文字表達常常缺乏直觀性,對于場景及人物外貌的描繪來說,圖像更具表達的高效性;但同時文字又是必不可少的,故事發生的主脈絡需要文字的大致敘述,人物情感的抽象概念也需要文字的簡要說明,故圖文互補的和諧表達極為重要。
繪本的末尾部分羅列了中國古代神話故事中神或獸的畫像及介紹,為外國讀者了解中國神話中“神”的形象提供了途徑。例如女,對其介紹為人首蛇身的古神,英譯為“the ancientgoddessandempress,hasahuman’sfaceandasnakes’sbody”,顏色上大體采用黃色,上身黃色綢袍,下身黃色蛇尾,整體給人以威嚴感,符合goddessandempress的形象。例如雷鳥,對其介紹為《山海經》中的神鳥,英譯進一步補充為“a magpie,but with red feathers,three heads,and fourfeet”,而繪畫的形象則采用紅色,其中附有女神像,突出神秘感,符合mythicalbird的形象。由于文化信息差,讀者難以想象這些神的形象及其象征意義,而圖文互補能讓原文信息清晰傳達。
對于洛神“采湍瀨之玄芝”的描寫,繪本中單獨畫出洛神采摘靈芝的姿態,靈芝不僅是一種珍貴藥材,而且文化寓意也非同一般,代表了高潔、純真,符合文中洛神的形象。為了讓國外讀者了解該意象,譯者添加了注釋性文字,即ReshimushroomswereusedformedicinalpurposesinancientChina,更多采用釋譯法解釋目標語文化中缺失的信息,既有利于為讀者減少閱讀障礙,又形成和諧的圖文關系增強表達的嚴謹性。
(二)文本語言的內涵美
《洛神賦》作為辭賦名篇,語言藝術極具研究價值。作為經典作品的再創,由余治瑩翻譯的TheOdetotheGoddessoftheLuoRiver英譯繪本,雖是根據《洛神賦》中文改編版繪本英譯,但仍盡可能地在語言層面再現了曹植筆下原文的美。以劉宓慶的翻譯美學理論為指導,選取《洛神賦》古文與繪本英譯本進行分析,其英譯文本可體現以下三種形式的美。
1.語音美
賦作為中國古代特有的中國有韻文體,是一種介于詩歌和散文之間的文學體裁,兼具兩者的性質,故賦的翻譯與詩歌、散文翻譯在語音層面上會有互通之處。“由于漢英文字一語音系統迥異,要在譯詩中保留原詩(SL)的音步節奏是不可能的,譯者力求做到的是顯現譯詩(TL)的節奏。\"[12]92同時劉宓慶也提到“節奏在散文中也是一種具有傳感效果的音美,這時,節奏往往采取‘疊動浪式'(thewavemovement)\"。這種節奏特點在英譯中就有所體現,還原古文語音美。
例1.
原文:于是屏翳收風,川后靜波。馮夷鳴鼓,女媧清歌。
譯文:Then,at once,the god of wind cleared away thefog.Thegodof riverscalmeddownedthewaves.The godoftheYellow Riverplayed hisholydrum,and the mother goddess Nuiwa began to sing her entrancing song.
原文描繪眾神來臨時的舉措,結構工整,極具動態。顯然,譯者已在審美體驗中感受到了原文中那種疊浪式的動勢感,譯文則連用三次“thegodof”,描述了三個神:風神、河神、黃河神,且句式結構與原文保持一致,均為主動態的簡單句,形成節奏,造就一浪推一浪的動勢,將眾神紛至的壓迫感與緊張感很好地還原了出來。
例2.
原文:或戲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
譯文:Some played in the water,others soared throughthesky.Somepicked pearlsfromtheriver, others collected flowers along the banks.
原文以“或”為節奏標記,舉例神靈玩鬧的多幅場景。為避免重復用詞造成的繁冗單調,譯者則選詞some與others形成兩組對等結構,從而代替原文的四個“或”,如此句式形成合理節奏,最終與原文相統一,同樣具有音美特征。
2.簡潔美
《洛神賦》結構工整、句式多樣、省略得當,其美學內涵的傳達需要譯者對原文的模糊內容進行理解補充,符合英文表達習慣。在此過程中保留源語的簡潔而不失其原意,選詞的精準生動是首要目標。
例3.
原文:容與乎陽林,流眄平洛川。
譯文:Leaving the horses enjoy their meal,I wanderedthroughthetreesandspiedthemajorofthe Luo Riverbeforeme.
原文以第一人稱視角描寫主人公遠眺洛川美景,為后文見到洛神做鋪墊,其中“容與”表示“安閑自得”,“流眄”表示“流轉目光觀看”。而在英譯選詞中,不同于副詞修飾動詞表狀態的譯法,譯者直接選用兩個詞精準囊括,“wander”本身是“漫步”的意思,包含著原文中“容”所對應的從容心態;“spy”是“突然發現”的意思,這里與“流眄”相對應,準確描述男主人公快速縱覽的場面。
例4.
原文:鯨鯢踴而夾轂,水禽翔而為衛。
譯文:Whalesand salamanderschased behind,while birdssoared inalldirections.
原文展現洛神隨眾神離開時自然生靈的動態場景,原文結構規整,分別運用“踴”與“翔”兩個動詞描寫不同生物的動作姿態,使得文字極具動態感與畫面美。而英譯采用“chase”與“soar”兩個動詞,同時搭配“chasedbehind”和“soaredinalldirections”,還原車架后魚躍鯨騰,鳥兒從四面八方歡快翱翔的壯觀場面,如此一來省譯“夾轂”和“為衛”部分,處理可謂簡潔而又形象。
3.意境美
意境是“情”與“景”的交織融合,如同承載著作家情感的所有意象所組成的一個空間,只有懂的人才能進入。“象”與“意”之間的距離也難以捉摸,常給人以無限遐想。
例5.
原文:轉眄流精,光潤玉顏。含辭未吐,氣若幽蘭。
譯文:There were starstwinklingin hereyes,and herfacewasassmoothasjade.Herveryvoicecarried the fragrance of roses.
原文精準捕捉到洛神眼神的靈動與容顏的細膩,將洛神欲語還休的嬌羞神態和淡雅清幽的氣質神韻展現得淋漓盡致,營造出一種朦朧、含蓄且充滿詩意的氛圍。譯者則連用三個意象stars/jade/roses完美在英語語境下復刻了洛神的美。并且注意到了意象的替換,用rose替代“幽蘭”的意象來幫助文化溝通,玫瑰在西方文化中象征著美麗、優雅與浪漫,如此處理便還原了原文如夢如幻、優雅迷人的意境。
例6.
原文: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譯文:She skipped on the river’s ripples,and fog emanated fromherfeet.
原文描繪洛神在水面上輕盈行走的姿態,短短八個字便讓讀者看到了一位身姿輕盈,在水面上翩翩起舞的絕美佳人形象,充滿了詩意與浪漫色彩。為還原這種縹緲虛幻的意境,譯者選用了fog(霧氣)來對應“生塵”這一意象,在西方文化語境中,霧氣常常帶有一種神秘、縹緲的意味,與原文想要營造的空靈、虛幻的意境相契合,使得西方讀者也可以深切感受到洛神的超凡與神秘。
五、結語
葉露盈、余治瑩合作的《洛神賦》英譯繪本(TheOdetotheGoddessoftheLuoRiver)綜合考慮圖畫與文字的互動因素,成功再現了原文的美學內涵。在視覺形式層面,通過敘事連續性建構與圖文互補機制,實現了傳統卷軸美學的現代轉譯;在文本語言層面,通過節奏還原、選詞精準、意境轉換傳遞古文的詩畫意境。這不僅深化了人們對本國優秀傳統文化的認同感,也進一步推動了經典國風的對外傳播。需要注意的是,由于繪本受眾的特殊性和漢英語言的差異性,譯者很難將原文中所有審美信息還原,故此繪本的英譯在聲韻轉化、語法重構、意象選取等方面,仍有值得探索的空間,這提示未來國風繪本譯創可探索多模態協同策略,在保持文化本真性與提升目標語接受度之間尋求更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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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航宇,外國語學院英語翻譯專業本科生。
劉祥清,通訊作者,第一師范外國語學院教授,研究方向:音譯研究、翻譯理論與實踐。
羅心梓,外國語學院英語翻譯專業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