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記》：古代神魔小說的巔峰之作

“你挑著擔，我牽著馬…”每當聽到這熟悉的旋律，我們的眼前就會浮現出電視劇《西游記》中，唐僧師徒四人跋山涉水前往西天取經的畫面?！段饔斡洝返墓适?，早已深入人心。

「文化講壇」

說說《西游記》

《西游記》又名《西游釋厄傳》，是我國第一部浪漫主義章回體長篇神魔小說?！段饔斡洝纷髡邽槊鞒?，字汝忠，號射陽山人，籍貫山陽（今江蘇淮安）。除《西游記》，后人還輯錄了他的詩文集，其中包括《射陽先生存稿》四卷及《續稿》一卷。自幼聰慧，博覽群書，尤其喜歡描寫神靈精怪題材的作品

《西游記》是晚年創作的一部巨著，全書共一百回，內容主要可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第一回至第七回，講述了孫悟空的傳奇身世及其成長歷程，交代了這位西天取經的核心人物的背景材料；第二部分是第八回至第十二回，介紹了唐僧的出身及背景，交代了其取經的緣由；第三部分是第十三回至第一百回，這部分詳細地講述了唐僧師徒四人赴西天取經的歷程，包括唐僧相繼收孫悟空、豬八戒、沙僧為徒，一路相伴，騎小白龍所變化的白馬，共同歷經了九九八十一難，戰勝各路妖魔鬼怪，最終取得真經，成就了各自的“正果”。

和《三國演義》《水滸傳》一樣，《西游記》也屬于傳統累積型小說，它是基于民間傳說和在前人創作的基礎上，經過整理加工而成的。不過，《西游記》中的集體創作痕跡已不再明顯，反而更具有鮮明的個人創作風格，其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性格豐富，人物立體?！段饔斡洝啡宋锟坍嫹浅３晒Γ渲饕娜宋镄蜗笫嵌嗑S的、飽滿的，充滿了立體感。唐僧，俗姓陳，法號“玄奘”，被尊為“三藏法師”。他慈悲、善良，但時常是非不分；他意志堅定，為求取真經不遠萬里，卻也有昏庸懦弱之時。孫悟空作為唐僧的大徒弟，活潑好動，疾惡如仇。他由仙石孕育而生，被水簾洞的群猴尊為“美猴王”；后拜須菩提祖師為師，得名“孫悟空”；學成歸來后，他大鬧龍宮、地府、天宮，自封為“齊天大圣”；后被壓于五行山下五百年，經觀音菩薩點化，保護唐僧西天取經，被賜名“行者”；最后他們取回真經，孫悟空被封為“斗戰勝佛”。然而，即便是這樣的一位英雄人物，也有桀驁不馴、急躁魯莽、貪慕虛名等不足之處。豬八戒，又名“豬悟能”，是唐僧的二徒弟，他貪財好色、好吃懶做，但也能知錯就改，忠誠且勇敢。沙僧，即沙和尚，法名“悟凈”，是唐僧的三徒弟。他忠心耿耿、任勞任怨、穩重善良，但也有逆來順受、缺乏自信的一面。

亦真亦幻，高度統一。《西游記》描寫的雖是虛幻世界和神話人物，卻符合事理，有著深厚的生活基礎。以孫悟空為例，他既能駕筋斗云，有火眼金晴，精通七十二變，展現出超凡的本領；又喜歡吃果子，靈巧好動，保留了猴子的特點。作家巧妙地將超自然的神性與現實的動物特性相互融合，創造出了藝術上的真實效果。

亦莊亦諧，別有深意。對《西游記》這部小說主題的解讀，可謂見仁見智：有人認為小說表現了儒、釋、道“三教合一”的理念，有人認為小說蘊含了揭露現實黑暗、歌頌人民反抗的政治內涵，有人認為小說闡釋了修身養性的古代思想，而今，更多人則看重小說表現的戰勝艱難險阻終獲成功的哲理。這些莊重的主題，作者卻能通過幽默詼諧的文風得以展現出來。例如：孫悟空是小說第一主人公，作者將他描繪成了滑稽可笑的面貌，即“圓眼睛，查耳朵，滿面毛，雷公嘴”，但這并不妨礙讀者對他的喜愛。又如：唐僧借宿寶林寺遭拒，而悟空前去，則順利借得。

八戒不解，唐僧感嘆說：“鬼也怕惡人哩！”表面上他是在調侃悟空長相嚇人，實際上是諷刺世人的欺軟怕硬。

《西游記》是兒童眼中的歷險記，成人眼中的童話書。千百年來，以其獨特的魅力，讓人們為之沉醉。

「精彩片段」

好大圣，下了轎子，抖抖衣服，把那四根毫毛收在身上。那把門的小妖，把空轎抬入門里。他卻隨后徐行，那般嬌嬌啻啻，扭扭捏捏，就像那老怪的行動，徑自進去。又只見大小群妖，都來跪接，鼓樂簫韶，一派響亮，博山爐里，靄靄香煙。他到正廳中，南面坐下。兩個魔頭雙膝跪倒，朝上叩頭，叫道：“母親，孩兒拜揖。”行者道：“我兒起來?！?/p>

卻說豬八戒吊在梁上，哈哈的笑了一聲。沙僧道：“二哥，好??！吊出笑來也！”八戒道：“兄弟，我笑中有故?！鄙成溃骸吧豕?？”八戒道：“我們只怕是奶奶來了就要蒸吃，原來不是奶奶，是舊話來了?！鄙成溃骸吧趺磁f話？”八戒笑道：“弼馬溫來了?！鄙成溃骸澳阍趺凑J得是他？”八戒道：“彎倒腰，叫‘我兒起來’，那后面就掬起猴尾巴子。我比你吊得高，所以看得明也?！鄙成溃骸扒也灰哉Z，聽他說甚么話。”八戒道：“正是，正是?！?/p>

那孫大圣坐在中間，問道：“我兒，請我來有何事干？”魔頭道：“母親啊，連日兒等少禮，不曾孝順得。今早愚兄弟拿到東土唐僧，不敢擅吃，請母親來獻獻生，好蒸與母親吃了延壽?！毙姓叩溃骸拔覂?，唐僧的肉，我倒不吃，聽見有個豬八戒的耳朵甚可，可割將下來整治整治我下酒?！蹦前私渎犚娀帕说溃骸霸馕恋?！你來為割我耳朵的！我喊出來不好聽呵！”

噫！只為呆子一句通情話，走了猴王變化的風。那里有幾個巡山的小怪，把門的眾妖，都撞將進來，報道：“大王，禍事了！孫行者打殺奶奶，他妝來耶！”魔頭聞此言，那容分說，掣七星寶劍，望行者劈臉砍來。好大圣，將身一幌，只見滿洞紅光，預先走了。似這般手段，著實好耍子，正是那聚則成形，散則成氣。唬得個老魔頭魂飛魄散，眾群精噬指搖頭。老魔道：“兄弟，把唐僧與沙僧、八戒、白馬、行李都送還那孫行者，閉了是非之門罷?！倍У溃骸案绺纾阏f那里話？我不知費了多少辛勤，施這計策，將那和尚都攝將來。如今似你這等怕懼孫行者的詭謫，就俱送去還他，真所謂畏刀避劍之人，豈大丈夫之所為也？你且請坐勿懼。我聞你說孫行者神通廣大，我雖與他相會一場，卻不曾與他比試。取披掛來，等我尋他交戰三合。假若他三戰勝我不過，唐僧還是我們之食；如三戰我不能勝他，那時再送唐僧與他未遲。”老魔道：“賢弟說得是。”教：“取披掛?！?/p>

眾妖抬出披掛，二魔結束齊整，執寶劍出門外，叫聲：“孫行者！你往那里走了？”此時大圣已在云端里，聞得叫他名字，急回頭觀看，原來是那二魔。你看他怎生打扮：頭戴鳳盔欺臘雪，身披戰甲幌鑌鐵。腰間帶是蟒龍筋，粉皮靴勒梅花折。顏如灌口活真君，貌比巨靈無二別。七星寶劍手中擎，怒氣沖霄威烈烈。二魔高叫道：“孫行者！快還我寶貝與我母親來，我饒你唐僧取經去！”大圣忍不住罵道：“這潑怪物，錯認了你孫外公！趕早兒送還我師父、師弟、白馬、行囊，仍打發我些盤纏，往西走路。若牙縫里道半個‘不’字，就自家搓根繩兒去罷，也免得你外公動手?！倍勓?，急縱云跳在空中，搶寶劍來刺。行者掣鐵棒劈手相迎。

（選自人民文學出版社《西游記》第三十四回，內容有刪改）

「閱讀指津」

唐僧師徒四人一路西行至平頂山，蓮花洞銀角大王（即文中的“二魔”）先擒去了八戒，又用移山倒海的法術困住了孫悟空，抓走了唐僧和沙僧。孫悟空脫困后，用假葫蘆換了小妖怪準備拿來收他的寶貝一—紫金紅葫蘆和羊脂玉凈瓶，又打死了壓龍洞老妖怪。后者是金角大王、銀角大王所認的“母親”，她拿著幌金繩想要幫忙捆縛孫悟空，結果不但白白送死，連寶貝都落在了孫悟空手中。選段描寫的就是孫悟空化成老妖怪的樣子，前去蓮花洞救唐僧三人的情景。

孫悟空雖然爭強好斗，卻不是一介莽夫。他講究斗爭藝術，注重斗智，其次才是斗勇。他巧妙奪取了妖怪的三件寶貝，還變成老妖怪的樣子，大搖大擺前去妖怪洞府“南面坐下”。要知道，在古時的中國，坐北朝南被視為尊貴的方位。孫悟空還接受了兩個魔頭的跪拜叩頭，并呼他們為“我兒”。讀到此處，不覺大快人心，比起直接殺上門去，這樣的描寫更為精彩，更為過癮。被妖怪識破后，孫悟空從容退至云端，又斷然拒絕了妖怪的交易，選擇與銀角大王正面戰斗。

孫悟空智勇雙全，威震敵膽。見識了孫悟空變幻無窮的手段，老魔（金角大王）嚇了一大跳，要“把唐僧與沙僧、八戒、白馬、行李都送還那孫行者”，不想再惹是生非。二魔嘴巴上說著“真所謂畏刀避劍之人，豈大丈夫之所為也”，結果見了孫悟空他馬上改口，“快還我寶貝與我母親來，我饒你唐僧取經去！”嘴巴上雖不服輸，實際上卻是在講和。孫悟空的本領，讓兩個手段通天的魔王都感到害怕。

當然，孫悟空并不是高高在上的英雄，他也有頑皮淘氣的一面。他混進妖怪洞府，本來有著救人的嚴肅任務，他卻開起了玩笑：“聽見有個豬八戒的耳朵甚可，可割將下來整治整治我下酒。”誰知八戒早已認出他來，不由一陣呼喊，讓孫悟空原形畢露。在《西游記》中，孫悟空和豬八戒像這樣互相捉弄的情節很多。這些有趣的描寫，是樂觀精神的最好體現，也是作者童心的自然流露，讓人讀來既忍俊不禁，又若有所思。

「古今漫談」

讀到《西游記》中“三打白骨精”這一章節時，讀者無不為唐僧的是非不分而憤憤不平，對孫悟空無辜被逐而深感同情?？墒?，你想過嗎？如果沒有了唐僧的約束，這支取經團隊將會變成什么模樣？

唐僧約束的重要性

押沙龍

我們覺得唐僧好壞不辨，人妖不分，讓孫悟空受了很多委屈。比如，“三打白骨精”的時候，明明孫悟空打的是妖精，唐僧非要說那是人，把孫悟空回了花果山。

雖然我們知道唐僧確實是冤枉了孫悟空，但我們知道這一點，是因為我們作為讀者開啟了“上帝視角”。如果我們站在唐僧的角度看，一家老小被活生生打死在眼前，他不該憤怒嗎？當然，我們會說，唐僧既然知道孫悟空有火眼金睛，就應該信任孫悟空。

但是，孫悟空真的值得完全信任嗎？紅孩兒變化成受難孩童，唐僧讓孫悟空背他。孫悟空的心理活動是這樣的：“這廝莫說他是妖怪，就是好人，他沒了父母，不知將他馱與何人，倒不如攢殺他罷。”看！就是好人，也“不如慣殺”了。

唐僧知道孫悟空的能力，但也了解他的殺戮本能，所以每次孫悟空誅殺人形妖怪之后，他總是在信與不信中搖擺。最終，他往往選擇不信。

【甲】假如唐僧對孫悟空抱有無限的信任，又會怎樣呢？那樣的話，某天孫悟空明知對方是好人，但“不如攢殺他罷”，唐僧也會毫不懷疑，任由他去殺戮。火眼金晴就會變為孫悟空的“殺人執照”

事實上，如果沒有了唐僧的強力約束，這支取經隊伍可能會變得血腥和嗜殺。在他們路過寶象國的時候，百花羞公主和黃袍怪生下兩個孩子。豬八戒和沙僧把這兩個孩子從洞里搶來，帶到寶象國，“往那白玉階前下，可憐都攢做個肉餅相似”。自豬八戒和沙僧加入取經隊伍以來，這是他們最殘暴的一個舉動。他們為什么會這么做呢？

因為唐僧缺席了，他當時被黃袍怪變成老虎，關進了籠子。如果唐僧在場，豬八戒和沙僧還會這么做嗎？這兩個孩子還會死嗎？一定不會的。

在《西游記》中，孫悟空象征著心魔，豬八戒象征著欲望，沙僧象征著無明。如果沒有唐僧作為善的統攝，他們都會變成魔鬼。觀音知道這一點，唐僧知道這一點，孫悟空自己恐怕多少也知道這一點。不管孫悟空怎么冷嘲熱諷、憤憤不平，但在內心深處，吸引他的就是這種善良。

所以到后來，他還是與唐僧和解了。唐僧在黑松林再去救人的時候，孫悟空明明知道那是妖怪，也沒有阻攔。因為他知道，自己無法改變唐僧的善良。

唐僧始終是執拗的，在效率上始終是拖后腿的，【乙】但是如果沒有他，這支取經隊伍走著走著，就會走出一身血污。最終，他們也許會停留在去西天的路上，占據一個山頭，統治一條河流，變成獅駝嶺里那樣的妖怪

（摘自《青年文摘》2022年第14期，內容有刪改）

快樂演練」

1．文章第二段“唐僧確實是冤枉了孫悟空”一句可否刪掉，為什么？

2．文中畫線的兩段運用的論證方法是否相同？為什么？

3．試用自己的話概括本文的觀點。

「參考答案」

1．不能刪掉。這是先肯定事實，再通過轉折提出自己的觀點，讓論證更加嚴密。2．不相同?！炯住慷蜗仍O定“唐僧對孫悟空抱有無限的信任”這一觀點正確，然后引出一個荒謬的結果，是歸謬論證；【乙】段通過假設唐僧不存在，推導出可能出現的嚴重后果，是假設論證。3．唐僧的約束對取經團隊來說至關重要，他的善良和堅持，是保證取經成功的關鍵。

「趣味筆記」

神魔小說

“神魔小說”這一概念由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史略》中最先提出。它是以描寫神、仙、魔、怪等超自然元素為主要內容的小說，是中國古典小說的一種重要類型。除《西游記》，較為著名的作品還有《封神演義》《鏡花緣》等。

編輯：欒雨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