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何以走得驚心動魄

張愛玲在《對照記》中寫道：“悠長得像永生的童年，相當愉快地度日如年，我想許多人都有同感。然后崎嶇的成長期，也漫漫長途，看不見盡頭。…然后時間加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繁弦急管轉入急管哀弦，急景凋年倒已經遙遙在望。一連串的蒙太奇，下接淡出。”這樣的描述讓人感同身受，也讓人感到困惑和不解：為什么隨著年齡的增長，時間似乎過得越來越快呢？

時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加速的？有人說是25歲。一旦過了這個歲數，人生就像按了快進鍵。天學畢業以后，時間都是飛著走的，也就是所謂的飛逝。一出校園，我們就再難有那種無憂無慮的時光了；每天的時間被雜事俗務填滿，現實問題排山倒海而來，各種壓力接踵而至，讓我們不得不分秒必爭。隨著年齡的增長，肩上的責任越來越重，我們每天在快節奏的生活里與時間賽跑。

小時候，生命歷程剛剛開始，時間彈藥的儲備那么充實，似乎可以無窮無盡地揮霍，所以孩子感覺時間過得較慢。成人以后，時間開始跳躍前進，一天天倏忽而逝。到了老年，生命接近尾聲，沙漏即將漏盡，時間更是快得驚心動魄。正如張愛玲所說：“人老了大都是時間的俘虜，被圈禁禁足。它待我還好一一當然隨時可以撕票。”面對時日將盡的現實，就是這種無奈、無力的狀況。人啊，都渴望不死，只要有機會，沒有人不想“向天再借五百年”。

不禁想起羅大佑的《童年》。從前慢，童年歲月在池塘邊，在榕樹下。孩子的世界里，只有粉筆、黑板、課桌，知了、蝴蝶、秋千，以及嘴里的零食、手里的漫畫。每當熟悉的旋律響起，輕松、快樂、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活就會浮現在眼前。在童年的慢時光里，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我們擁有的是“盼望長大的童年”。小孩子總抱怨：“時間過得實在是太慢了，我要多久才能長大啊？”但等真正長大后，這種感覺一下就翻轉了，我們只覺得時間快得跟一支離弦箭似的。

人類對時間的感知，跟大腦吸收、處理、儲存的信息量相關。如果一件事是未知的、新奇的，是激動人心的、刻骨銘心的，大腦就會高頻運轉，吸收、處理和儲存很多信息，所以我們感覺這段時間很長。如果一件事情是熟悉的、常見的、趨同的，天腦就會低頻運轉或待機，吸收、處理和儲存的信息少，甚至不會儲存信息（信息高度趨同，會被大腦整合刪并），所以我們感覺這段時間很短

小時候，我們是一張白紙，每天都是新鮮的。第一口蛋糕的滋味，第一件玩具帶來的安慰，對我們來說都是天崩地裂、鴻蒙初開。人生悲喜的人心人肺，只在第一次。我們每天都能發現不同的東西，獲得不同的感受大腦高頻運轉，吸收、儲存大量信息所以我們感覺時間慢。而后來，我們對生活的熟悉程度越來越高，做的事情越來越趨于重復，每天似乎都是昨天的復制粘貼…因為接觸的信息高度趨同，大腦會大段大段地整合刪并，所以我們感覺時間過得更快了。

還有一種理論認為，不同體形的生物有著不同的時間尺度。為什么我們常常打不中飯桌上的蒼蠅？也許在蒼蠅的時間尺度中，看似迅雷不及掩耳的流星拍，不過是個慢動作罷了。昆蟲或小鳥這類小動物，在一秒鐘之內接收的信息量，可能比人類等體形更大的生物要多得多。如果好好觀察一只小鳥，你會發現，當它掃視四周時，其實是在微微抽搐的，看上去好像體內有另外一個鐘表，走得比我們的快好幾倍。對很多小動物來說，人類看上去笨重又遲鈍，就像我們看大象那樣，

生活中，小貓小狗甚至是小孩子，顯得比相應的成年個體更為好動、更急躁一一其實對他們來說，這不過是很悠然的速度而已。等到他們逐漸長大，代謝速率變慢，時間感知就會相應發生變化。小孩子總覺得時間過得慢，是小小的他們太敏捷了，于是眼前的世界就顯得慢吞吞了

時間仿佛擁有無限的彈性，但它不會因為我們厭倦而匆匆逝去，也不會因為我們期望而稍作停留。當我們回首時，會發現每段時間都走得驚心動魄。在有限的時間做無限的事，深刻體驗生命中的每一個瞬間，這才是時間給我們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