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對“卡點”有種近乎癡狂的迷戀。
尤其在睡眠時間逐漸收緊的高中時期,“卡點”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當精確計算好的紅燈恰好變成綠燈可以通行,當急促的上課鈴聲在我平穩落座后適時響起,當前一秒補完的作業下一秒被課代表收上去,我的心底會升騰起一種異常的感覺,它應該叫僥幸心理下的刺激和滿足。
我能夠控制一切外在因素,甚至能夠允許小范圍的變量存在。如果賴了一會兒床,那么我所有的程序都會以2 倍速的方式往前推進。哪怕早起了一會兒,有著余裕的我也會選擇浪費掉它,直至我設定好的時間再出發。這時候,時間已經不再是時間了,它更像是我設定好的游戲對手,而我可以任意將它掌控。
這場游戲,我本以為會一直進行下去,可似乎程序出現了異常無法進行,而導致程序異常的原因,我想可以追溯到老劉的身上。
老劉30 多歲,是我的第一任班主任,也是當時的數學老師。不同于枯燥的學科,他人很隨和且風趣幽默,說話也輕聲細語的。
早讀的鈴聲響起,他的身影就會慢悠悠地在走廊處出現,以往這個時候,我通常是坐在里頭觀望的,可那天是個意外。
我只記得那天很冷,前一晚下的雨在路上結成了薄薄的冰,滑得很,我摔了好幾次。當我趕到教室門口的時候,早讀已經開始,走廊處站著幾個和我一樣遲到的同學。像刀子一樣的風在我的臉上肆虐,我卻裝作毫不在意。
直到那道熟悉的黑影停留在我面前,我抬頭對上他的目光。他看著我,一句話都沒有說,可我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感受。有時候, 眼神比話語更加凌厲,他的溫和反而讓我沉默到無地自容。
莫名地, 我低下了頭。我一直是班里的前幾名,一向是他眼中的“好學生”,可現在沾上泥污的褲腿,似乎宣告了我與時間賽跑游戲的失敗,也徹底打破了我在老師心中的美好印象。
“要不是結冰,咱就都不會遲到,回家我就把鬧鐘往前調十分鐘。”他站在我的身旁,像是在自罰。語氣也異常輕松,不帶有絲毫諷刺的意味。
我沉默著,身旁的同學們也都沉默著。
我開始思索起老師說的那句話:調快十分鐘。
如果我的計劃調快十分鐘會有什么變化?
我想我會有充足的時間應對馬路結冰給我帶來的不便,也不會因為匆匆趕路而摔倒,更不會站在走廊處忍受凜冽的寒風和內心的煎熬。我不必急急忙忙,反而可以放慢腳步,去聆聽生活的聲音, 去觀察形形色色的人,去感受季節的變換。
生活充滿了未知的變數,不會完全按照我設定好的程序往下進行。今天是道路結冰,下一次又會是什么呢?我會不會因為這短暫的十分鐘錯過更多的事物呢?游走在隨時會“ 濕鞋” 的邊緣,怎么就能確保自己一直不出錯呢?我腦海中的疑問越來越多,可怕的是,我竟想不出對自己有利的一條。
想到這里,我的背后一涼,我甚至覺得自己愚蠢至極。
更讓我沒想到的是,除了最開始說了一句話,班主任再也沒吭聲,就這樣頂著寒風硬生生地陪我們站了一節早讀課,整整40 分鐘。
從那天起,我的鬧鐘永遠比正常的要快十分鐘。這十分鐘幫助我躲過了多個有著變數的意外,我不再執著于“卡點”游戲,也再沒有遲到過,改變了焦慮的狀態,也有了更加充足的時間去感受生活。
那一節課,我的手里沒有書,可我的心里已寫滿了文字。我想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一個真正的榜樣為我上了最生動的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