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博物館
他們?nèi)鄙倭钭约簼M意的臉
——肉質(zhì)的軟臉,
于是他們戴上了
金屬或者木質(zhì)的
堅硬面具,
為自己帶來彩色的斑紋。
遮蔽,在晦暗中
原來的臉很快變得模糊,
消失——
一個記憶從那里呈現(xiàn):
在博物館,我看見一塊銅面具
有著清晰的獸紋。
死亡使它的主人最終卸下了它,
如今,在玻璃柜里,
它被靜置于觀眾的驚訝中:
它發(fā)著綠色的光,
將那些前來俯身圍觀的臉
再次照亮——
猶如野蠻時代的篝火。
1665年,戴珍珠耳環(huán)的少女
在光芒還能照進心靈的年代,
維米爾走進畫室,
趁影子消失之前。
一位少女,被永遠留在了
黑色的畫布上——
不,不是顏料,而是我們的眼睛,
饑餓的視力被禁閉其中。
已有三百五十九年,
已足夠一位畫家在貧窮和疾病中死去,
足夠那無名的少女消逝
在德爾夫特的小街上。
那里,曾有一頁裝滿黑暗的深窗
通往人類的過去。
現(xiàn)在,她戴著鵝黃色的頭巾出現(xiàn)了,
在窗前轉(zhuǎn)身,回眸的瞬間——
當珍珠與黑夜在眼中對峙,
我們將再次獲得流淚的權(quán)利。
警 察
一位穿著制服的警察
斜倚在摩托車旁,
銀色排氣管停止了振動,
在下班時的公園路邊。
從上衣最嚴謹?shù)膬闪?圩雍竺?/p>
他伸長了脖子,
聽著陣陣鳥鳴
來自頭頂?shù)臉淞帧?/p>
他的臉發(fā)暗,
朝著樹與樹之間傾瀉下來的
那塊明亮的天空
——像一張藍色地圖!
樹梢在微風中晃動,
天空的邊界擴大又縮小。
他在投影里徘徊,
他不知鳥鳴聲如何越出了界限。
魔 山
沒想到山頂很快就起霧了,
遮蔽了來時的路——
猶如你年輕時寫過的一個長句,最后
一個詞被紙上的水漬洇散了
詞義,已無法辨認。
嚴重的事態(tài)向我們聚攏,
啞光的真理降低了像素。
從山巒到深谷,半透明玻璃罩
正在快速加固。某個巨大的靈魂
撞擊它——少許鳥鳴的碎片脫落下來,
從空中跌進了一片虛無。
當深草叢中傳來風,
一陣陣魔音撥動著枝葉的琴弦,
自我們年代的深處,
籠罩我們的交談。
迷惑,還是美,讓我們跟著唱一支歌,
或者保持天性的沉默?
事實會隨著形象和聲音而變幻,
善良人也會改變他們的面目。
擱淺在海妖的視線里,
霧,考驗著我們的修辭。
你站在那里,下山已不是來時的路。
回聲漫漫
喧嘩與喧嘩在大廳里
下著彼此的雨,整日的雨
池水高漲的人群,燈光給他們光明
他們交出自己的影子
毫不猶豫地扔在了地板上——
他們跳水,他們跳舞,他們跳
水底胳膊連著胳膊,水中腦袋疊著腦袋
他們跳煙頭紙幣鞋跟的舞
他們大聲交談,詞語交合著詞語
咬著彼此的嘴像回聲回答著回聲
他們繼續(xù)跳舞,跳鞋跟紙幣煙頭的舞
他們跳舞,他們跳水,他們跳
一個溺水者從地板下面浮上來
他們指著地上的影子大喊:
是誰,沒有眼睛和嘴唇,
他的耳朵在哪里?
他們頓時停住,他們凝視
——一陣人群目光的雨
不存在的德累斯頓
一個無所事事的晚上
播放著老電影,
外面下著永不停息的雨。
在它第一次播放的
十四年后:劇作家德累斯頓再次出現(xiàn)
在一艘破舊的游輪,
東南亞的風光令人艷羨,
海風翻卷著女主角的金發(fā),幾乎
吹拂到我的臉上。
但是迷失,一場冒險的航行,
他們闖入荒島與野獸為伍,
如此輕易,卻有足夠的幸運得以生還。
不像觀眾們的人生,
滿是平靜的不安。
在這個周五,洞穴似的深夜,
外面下著永不停息的雨。
當困倦來襲,按下關(guān)機鍵
是一個不錯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