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工（外一首）

一群來自鄉下的人把自己種在

鋼筋水泥的縫隙里

生成一株株野草

在腳手架上倔強地搖晃

陽光穿過安全帽

在粗糙的臉上烙下深深淺淺的線條與滄桑

時光正在縫補一張張

心事交織的網

汗珠從酸痛的經脈里滾落，砸在地面上

濺起一朵朵細微的渴望

夜晚，他們叼著十塊錢一盒的煙卷

總會透過林立的高樓向夜空眺望

銀河里生長的每一顆星星

都是一顆釘子

每顆釘子都釘在工棚一角

美夢開花的墻壁上

夢是一座尊嚴與甜美砌成的橋梁

橋的這頭

是攪拌機里轉動的紛擾喧囂

厚重的老繭和沉甸甸的堅強

橋的那頭

是孩子們奔跑時手里牽引的笑聲

還有父母頭上

被風漂白的歲月以及

被妻子日夜打理的

鮮活的想象

孩子在黎明前醒來

鐘擺以一尾銀魚的姿勢

游過時間的裂隙

在無邊的暗夜里保持警惕

男人聽見月亮

躲在云層后面的輕聲嘆息

夢被無奈一拳擊得粉碎

女人赤腳不停地徘徊

每一個尖銳的碎片

都會刺痛熱辣的神經

嬌嫩已經變得麻木

自己也變成了陌生人

她在驚奇與悲傷構筑的迷宮中

四處亂撞尋找出口

奶奶在廚房里

煮著黎明的粥

蒸汽模糊了玻璃

她看見自己的影子

在墻上慢慢拉長

直到觸碰到第一縷

微弱的光明

溫情或許是最好的風水

熱切凝結的露珠終于

站在睫毛上輕輕搖晃

他推開夜的窗欞

看見星光紛紛墜入

女人遺忘在晾曬繩上的衣裳

而窗外

一只蝴蝶停在昨夜的夢里

翅膀上沾滿

瑣碎的言語和溫暖的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