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章通過實地調查,查閱長城普查資料和地方史料,研究明長城天祝段的修筑背景、構筑特征、周邊軍事聚落及其分布現狀,進一步厘清甘肅境內明長城天祝段在明代河西邊防體系中的歷史發展脈絡和內在作用,以期加深對明長城整體性認識,進一步增強保護長城文化遺產的緊迫性和責任感。
關鍵詞:明長城;軍事聚落;防御體系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5.11.028
0 引言
明長城防御體系是一個龐大的系統,由長城本體、軍事防御性聚落、信息傳遞系統等軍事工程和其他防御工事組成,各系統之間互相關聯,構成一個整體的防御體系。近年來,明長城的研究領域廣泛、成果豐碩,但以往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墻體及重要關口遺址,未能充分考慮其局部重要段落在防御布局中的深遠價值。本文選取位于甘肅省的明長城天祝段作為例證,探討其在這一廣泛的邊界防護體系中獨特且重要的作用。
1 甘肅省境內明長城天祝段概況
1.1 地理位置與走向
天祝境內明長城除正德年間補修加固漢長城外,大多新筑于萬歷年間,一道蜿蜒于莊浪河谷,一道置于松山東北。
天祝境內現存明長城墻體自西南向西北依次有華藏寺長城、水泉長城、三里墩長城、深溝長城、打柴溝長城、安門長城、石洞溝梁長城、烏鞘嶺長城、烏鞘嶺東長城、安遠長城等18段,墻體全長55899米,實存22321米。長城墻體以土墻為主,夯土版筑而成,墻體土質以黃土和黑褐土為主,夾雜少量碎石,夯層厚0.18~0.30米,底殘寬0.9~3.2米,頂殘寬0.3~1.4米。天祝境內還有從烏鞘嶺起沿毛毛山麓至松山黑馬圈河河口止和從烏鞘嶺北坡起經南泥灣至青沙埡豁止的壕溝遺址。
位于松山東北側的這段長城建設始于明萬歷二十七年(1599),整條路線達90千米;河西的線路則是從泗水和土門一直到小松山的雙墩分界,整條線路達110千米①。長城內部修建了多個防御工事,如土門堡、大靖營、裴家營、紅水堡、三眼井和蘆塘營,這一段長城被稱為“松山邊界”。現在松山東北長城墻體已不復存在,僅存墩臺。
天祝縣境內的一縱一橫兩道邊墻,是不同時期明王朝與蒙古部落勢力分界線,也是農牧分界線。隨著松山“新邊”(長城)的落成,甘肅境內的長城布局煥發出一種全新的分布重心。古浪所泗水堡的“舊邊”(長城)逐漸被淡化,其防御重心轉向松山“新邊”線路,具體來說,這條線路自西北的泗水堡開始,向東南延伸至阿壩嶺堡的雙墩段,與固原鎮的三眼井堡防線相連。泗水要塞成了新舊長城的交匯處。
1.2 長城墻體、烽火臺建筑特點
華藏寺鎮至安門段全系夯土版筑。莊浪河谷的明長城是在前代長城的基礎之上加以沿用和增筑形成的,夯筑的墻體大多修筑于漢代塞垣的壕壁旁邊或者之上,借助“因地制宜,以險筑塞”的科學防御理念,同時結合各個區域的地理優勢,靈活利用本地資源,采納了多樣的建筑材料,構建出形式各異的城墻結構。長城的主要部分,通過各種類型的墻體(如土墻、石墻、山體防御墻和水域防御)以及壕溝合理組合,緊密相連形成一個統一的整體,以此來實現戰略防御的目標。
在地勢較為平坦的低山丘陵、開闊平原、干旱沙漠以及溝壑等地段,由于土壤獲取方便,主要以本地的黃土為基礎,同時摻入少量礫石或小石頭進行夯實,這種結構的墻體在總墻體數量中占據了相當大的比例。在以巖石為主的山脊和峽谷地帶,采用了不同規格的毛石進行干砌,內部填充了土砂,形成結構相對松散的墻體。在極為陡峭的山勢中,通過人工削山、鑿巖的方式形成險峻的巖壁,從而利用自然的地形和巖石構建起保護屏障。
墩臺通常是在漢代烽火臺的基礎上進行增建的。這種營造方式體現了延續前代長城的傳統,同時根據天祝地區的自然條件進行技術上的創新與形態上的調整,將壕塹與墻垣結合在一起,形成防御性墻壁,與周圍的河谷與山脈等天然屏蔽結合,并配備關隘、營堡和煙墩等輔助附屬設備②,不僅體現了其構筑的方式,也展現了防御的特點,從而形成了點、線、面的有機整合,構建出一個完整的軍事防護網絡。
2 明代河西邊防體系概述
2.1 河西邊防面臨的威脅
明代,西北邊防遭受的軍事挑戰主要源于北方游牧群體,韃靼族在此時期勢力頗為強勁。為了獲取糧食和布匹等生活必需品,他們頻繁侵犯明朝的西北邊境。依靠騎兵的靈活性,他們常常對邊界的村落發動攻擊,導致當地居民的生活和生產受到嚴重影響。韃靼試圖通過加強軍事壓力,促使明朝解除邊境貿易限制,并爭取擴大自己的勢力影響。例如,韃靼軍隊不斷侵入明朝邊界地區,威脅著甘肅和寧夏的安寧,其目標是在這些地域中掌控重要的交通路線與資源。
瓦剌在明朝時期也逐漸崛起,勢力范圍不斷擴大。在也先執政期間,瓦剌的力量達到了巔峰,對明朝西北邊疆造成了嚴重的軍事挑戰。瓦剌進行了多次大規模的軍事侵擾,其中最為顯著的事件便是“土木堡之變”。盡管土木堡位于北方,但此事件后,明朝西北地區的防范壓力隨即加劇。瓦剌的侵擾使明朝在西北邊境的軍事防線始終處于緊繃的狀態。
除了韃靼和瓦剌勢力以外,還有一些較小規模的游牧部落常常在邊疆地區進行掠奪活動。雖然這些部落的人數不多,但是他們的機動性很強,在明軍沒有防備的時候,他們會偷襲并迅速掠走邊境的牲畜和財物,然后立即撤離。由于部落的流動性和分散性,明朝的軍事力量很難有效防止這些小規模的掠奪,這一情況也長期困擾著明代的西北邊防。
2.2 河西邊防體系的構成
明洪武時期初期,陜西都指揮使司開始對河西各個衛所實施管理。明洪武十二年(1379),在莊浪設置陜西行都指揮使司,統籌管理甘州的各個衛所。隨后,北方韃靼和瓦剌頻繁騷擾邊疆地區,為了防止他們的侵襲,明朝在北方建立了多個防御重鎮,其中固原鎮和甘肅鎮分別負責看守隴東與河西地區,并同時構筑長城,依據險要地形設置防御工事,用城墻阻擋騎兵的侵襲,以北防御蒙古,向南保護各族群,確保邊疆安全。
明代甘肅鎮下轄的哨所村和關卡很多。根據《邊政考》的記載,明嘉靖三十年(1551)時,甘肅鎮的關口、寨子、營地和堡壘的數量達509座,所管轄的長城東南始于現在的蘭州黃河南岸,西北延伸至嘉峪關以南的祁連山,分為五條線路進行防御:①莊浪路,將沙井堡(今蘭州市黃河北沙井驛)、固原鎮安寧堡的交界與鎮羌堡莊浪河南岸(今甘肅天祝縣金強驛)連接,起點是沙井堡(今蘭州市黃河北沙井驛)固原鎮安寧堡的交界,終點是鎮羌堡莊浪河南岸(今甘肅天祝縣金強驛)。②涼州路,東南由安遠站堡的南界(今天祝縣)開始,并延續至定羌墩堡古城(今甘肅永昌西北方向)位置。③甘州路,東起山丹石峽口堡與涼州路相連,西到高臺的九壩堡邊界。④肅州路,東邊起始于鎮夷所胭脂堡,連接九壩堡的西側,西端則到達嘉峪關南紅泉墩(今甘肅肅南裕固族自治縣祁文鄉卯來泉村西南方)。⑤大靖路,東起阿壩嶺堡雙墩子,向西延伸至固原鎮蘆塘路的邊界,在西端與泗水堡交接,并連接昔日的涼州路③。
明代的河西邊防體系呈現出相當復雜且多層次的防御結構,主要由以下幾部分構成。
2.2.1 軍事力量部署
明朝在河西邊境地區部署了大量的邊軍。這些邊軍以衛所制度為基礎,分散駐守在各個重要的據點,如甘肅鎮、寧夏鎮等。不同的衛所負責不同區域的防御,他們長期駐扎在邊境,進行日常的巡邏、瞭望等任務。針對北方游牧民族騎兵的優勢,明朝也注重自身騎兵隊伍的建設。這些騎兵在裝備和訓練上力求精良,以便在遭遇敵軍騎兵時能夠與之對抗,同時也用于追擊和偵察敵軍行動。
2.2.2 防御工事系統
長城防線包括甘肅境內的天祝段長城等眾多長城段落,它們是河西邊防體系的骨干。長城的墻體高大厚實,設有敵樓、烽火臺等設施,能有效阻擋敵軍的大規模入侵,并且為明軍提供防御依托。
城堡和關隘分布在長城沿線以及交通要道上,城堡是士兵駐守和物資儲備的重要場所,在天祝境內就有岔口堡、鎮羌堡、松山堡等,內部設施完備。關隘則設立在山脈、河流等戰略要地,控制著敵軍的進軍路線,起到咽喉要道的作用。
2.2.3 烽火通信體系
烽火臺體系在西北邊境廣泛分布,按照一定的距離和布局相互連接。一旦發現敵軍,烽火臺可以通過點燃烽火,以不同的信號方式(如晝煙夜火),快速將敵情傳遞給后方的軍事指揮中心和周邊的駐軍,使軍隊能夠及時做出反應。除了烽火信號外,還配備了專門的通信兵,他們可以騎馬傳遞更為詳細的情報,保證信息在各軍事單位之間的有效溝通。
2.2.4 屯田與后勤保障
為了減少對內地物資供應的依賴,明代在河西邊境推行屯田。軍隊士兵平時進行耕種,收獲的糧食用于軍隊自身的補給,這不僅能保障糧食供應的穩定性,還能使士兵在和平時期有事可做,增強對邊境地區的控制。同時強化物資儲備與運輸,在邊境的城堡和重要據點建立物資倉庫,儲備武器、糧草等物資。構建了運輸網絡,通過驛站、車馬等方式,將內地的物資運往邊境,確保邊境地區戰時的物資供應。
3 天祝段明長城在軍事防御中的關鍵作用
天祝段明長城在軍事防御中有關鍵作用,主要體現在以下幾方面。
3.1 前沿屏障功能
天祝段明長城位于戰略要地,烏鞘嶺和松山“新邊”的修筑巧妙地利用了自然地形的優勢,同時其附屬的壕溝、塹壕等設施進一步限制了敵軍的行軍路線,有效抵御北方游牧民族入侵。北方游牧民族多以騎兵為主,機動性強,但長城的墻體能夠直接阻擋騎兵的沖擊,使其難以長驅直入內地。
3.2 預警與信息傳遞機制
長城沿線設有眾多烽火臺,天祝段也不例外。一旦敵軍來襲,烽火臺上的士兵可迅速點燃烽火,將敵情以最快速度傳遞至后方軍事據點和指揮中心,使明軍能及時了解敵軍的大致方向、規模等信息,以做出應對策略,有效提高了軍事防御的主動性和及時性。
3.3 兵力調配樞紐
天祝段明長城沿線的城堡、關隘等設施,不僅是屯兵之所,還可作為兵力調配的重要樞紐。明軍可依據長城傳遞的情報,快速從城堡、關隘等據點調配兵力至敵軍可能進攻的方向,實現兵力的靈活調度和集中優勢兵力抵御外敵,增強了軍事防御的機動性和有效性。
3.4 限制敵軍行動
長城的存在限制了游牧民族騎兵的活動范圍和機動性,使其難以自由地深入明朝內地進行襲擾和掠奪。敵軍若想繞過長城,需耗費大量時間和精力尋找合適的通道,且在繞行過程中易暴露行蹤,增加了被明軍發現和攻擊的風險。
4 天祝段明長城在戰略布局中的意義
萬歷二十六年(1598)九月,三邊總督李汶采納了甘肅巡撫田樂提出的建議,“約會兩河之眾,大集七路之師,分道出兵,四面進剿,夷乃奔遁,悉平松山”④。平息松山的戰亂后,如何加強這一地區的防御力量,已成為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萬歷二十七年(1599)二月,李汶與甘肅省巡撫徐三畏以及陜西省巡撫賈侍共同前往松山進行實地勘察,并研究建設新的防線路線。據李汶奏疏:“今會官踏看松山東西一帶,線路為四百余里,堪修長邊一道。河東自永安索橋至小松山雙墩分界,共一百八十里,河西自泗水土門至小松山雙墩分界,共二百二十里。”
永安索橋位于靖遠縣西北處,其作用是將河東河西連接在一起,河東是固原鎮,河西則是甘肅鎮。同時,此橋處于黃河之上,在當時是非常重要的交通線路。小松山雙墩是甘肅與固原鎮聯合建造的新長城的結合部,位置位于當時的小松山,約為現景泰縣城西北方向。泗水則指泗水堡,即現黃羊鎮,隸屬于武威市。繼而,兩地召集勞工,迅速啟動了長城的建設工作,經過兩年的努力最終完成。甘肅鎮負責雙墩子與泗水堡的建設任務,同時在長城線路上建立土門堡、扒沙營城(后來的大靖營)、裴家營及阿壩嶺堡。將分守參將安排在大靖營,負責對其他三座堡壘的管理,確保長城以西二百二十里長城的安全。固原鎮則是負責修建索橋渡口和小松山雙墩的東側長城。
修建松山“新邊”是為了進一步豐富沃地,修補周圍屏障,“而邊以外悉是西破沙灘,虜即數十騎不能來,來不能牧,牧不能久”⑤。這一舉動的意義在于以大松山和小松山為范圍設立防線,從而確保莊浪、靖遠、蘭州、涼州等地不會受到外部侵略影響。
通過修建這一段長城來將泗水堡、土門堡、莊浪衛和古浪所與固原鎮黃河東岸的裴家川有效聯系在一起,從而將吐蕃和韃靼分離開來,避免相互勾結,確保黃河渡口的安全。六盤通過涼州大路正常通行。此外,因為增加邊防設備,所以甘肅鎮的防御力量不斷擴張,并連接周圍的固原鎮,松山被包護于其中,駐扎重兵于松山城以防御西海、松山及河套蒙古的相互往來。自此以后,明與蒙古之間戰爭逐年減少。
5 天祝段明長城對穩定邊疆的積極影響
5.1 保障邊境地區安全與穩定
天祝段明長城與其他長城段相互連接,形成了一個完整的軍事戰略布局,明確了明朝的邊境范圍,便于對邊境地區進行有效的管控。長城沿線的關隘、烽火臺等設施,可作為軍事據點和觀察哨所,對邊境線上的人員和物資流動進行監控和管理,這種布局使明朝邊境地區的軍事力量能夠相互支援、協同作戰,確保邊境整體防御的穩固,減少局部地區因孤立無援而被敵軍攻破的風險。
5.2 促進民族融合與交流
明長城天祝段沿線的關隘和馬市在促進明朝與邊疆少數民族經濟文化交流、民族融合方面發揮了關鍵作用。關隘是明朝與邊疆少數民族進行貿易的重要通道。在和平時期,邊境相對穩定,這些關隘允許雙方的商人通過,開展商品交換活動,不斷促進各民族開展交易,將他們的牧畜產品,如馬、牛、羊以及皮毛等運送至市場。明代的內地商人則運送了茶葉、絲綢、瓷器和鐵制品等貨物。這種經濟互動增加了物資的多樣性,有效地滿足了雙方在生活和生產中的需求。這一進程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不同文化之間的互動,隨著商業活動的不斷增加,各類民族的民眾聚集于此,帶來了他們獨特的風俗與傳統。通過關隘的文化展示與互動,少數民族的民族舞蹈、獨特的服飾風格逐漸為明朝人民所熟知并接受。與此同時,明代的建筑風格和禮儀習俗等方面也對少數民族產生了影響。這種文化的交互往來促進了彼此之間的了解與認同。
6 結語
明長城天祝段對于促進邊疆地區的經濟交流與民族融合也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它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絲綢之路的暢通,使中原地區與西域各國的貿易往來得以順利進行,促進了經濟的繁榮發展。同時,長城沿線的軍事駐守和人員往來,也為不同民族之間的交流與融合提供了契機,推動了多元文化的交流與傳播,對于維護明朝河西邊疆的穩定和統一發揮了積極的作用。
注釋
①龍小峰.明代陜西行都司市場研究[D].西安:陜西師范大學,2011.
②邢永民.甘肅境內黃河以西地區明長城研究[D].西安:西北大學,2013.
③劉建軍.明長城甘肅鎮防御體系及其空間研究[D].天津:天津大學,2013.
④鐘賡起.乾隆甘州府志:卷二:世紀下[M].[出版信息不詳].
⑤昇允,長庚.甘肅新通志:卷八六:蕩空松山虜碑記[M].刻本.1909(清宣統元年);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卷六三[M].北京:中華書局,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