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陪女兒寫英語作業,有幾個單詞她總是發音不準。我幫她糾正了幾遍,又反復放錄音讓她聽,可她像失了魂兒一般,什么也聽不進。她執拗地按照自己理解的音來讀,怎么也改不過來,到最后甚至僵在那里一言不發。
女兒顯然生氣了,或者說對發音喪失了信心。我有點著急,但默默告訴自己要“溫柔而堅定”,于是輕聲說:“寶貝,剛開始學習英語,發音一定要準確,不然后面會很難改正。其實你大部分都讀得挺好的,就是這幾個單詞沒讀對,改過來就好了。”然而,我的鼓勵絲毫不起作用。女兒依然不說話,拒絕和我對視,倔強地保持沉默,對我的輕聲催促置之不理。時間一點點地溜走,我快壓不住怒火了,但我依然不能放棄“溫柔而堅定”,于是在爆發的前一刻輕聲說:“你先自己聽幾遍,媽媽過一會兒再回來。”
從女兒房間退出來,我輕輕拍了拍胸口,長舒了一口氣,心想:為什么我的溫柔絲毫不起作用?在路過穿衣鏡的一剎那,我忽然有了答案。
鏡子里的我雙眉緊蹙、目光犀利,臉部的肌肉也因刻意壓制怒火而變得十分緊繃——這跟溫柔絲毫不沾邊!我再想想自己的聲音,雖然音量不大,但陰沉、冰冷。這哪里是溫柔和善,分明是不怒自威。還有我說的話:“一定要……不然就……”這樣充滿強制的語言,分明透露出一種壓迫感,沒有半分溫柔可言!這時候,后面那句肯定的話,就像打一巴掌給了個甜棗一樣,不但不能安慰鼓勵孩子,反而像一句不痛不癢的找補。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我忽然有些心疼女兒。她一定沒有從我“溫柔”的語氣里捕捉到愛和理解,而是感到媽媽故作包容,其實很強勢。可她又不敢明著反抗,只能選擇沉默僵持。不配合,只是對抗的方式之一。
我重新檢討自己所謂的“溫柔而堅定”。其實,“溫柔”絕非只是語氣輕緩溫柔,“堅定”也并非與強制專斷相去甚遠。它們的重要性都在于尊重,前者是尊重接納孩子,后者是尊重我們自己、尊重當下情形的需要。
平心而論,面對女兒總是讀錯音,我表現出了急躁和焦慮。而焦慮又致使我用強制的語言和女兒對話,讓自己陷于與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對峙的境地。但值得慶幸的是,我在最后一刻控制住了情緒,選擇先走開冷靜幾分鐘。
想到這里,我再次舒了一口氣,揉了揉僵硬的臉頰,沖鏡子里做出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因為,我想到女兒的“不容易”:英語發音不準,她沒有糊弄過關,而是一遍遍模仿;遭受媽媽的壓力,也沒有憤然走開……
鏡子里,我的微笑越來越燦爛,眉頭也早已舒展開。我轉身回到書房,摟了摟女兒的肩膀,親了親她,柔聲鼓勵道:“媽媽回來啦,寶貝讀得怎么樣?這幾個單詞確實拗口,我小時候也是練習了很久呢,咱們一起再來試試,你一定行的!”我還沒讀出口,女兒已經大聲說:“媽媽,我已經會讀了。你聽——”隨著女兒清脆的聲音,我知道她已經接收到我的愛和鼓勵,也努力調整好情緒。至于讀得是否標準,這沒那么重要。未來的路還很長,她自信的小馬達在發動,就一定會做得越來越好!
摘自《家庭百事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