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印報刊資料“以文評文” 的學術評價模式

2016年5月17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明確指出：“我們的哲學社會科學有沒有中國特色，歸根到底要看有沒有主體性、原創性。”學術評價是哲學社會科學學科建設、科研管理、資源配置、期刊發展以及智庫建設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環節。建立以質量和原創為導向的學術成果評價體系，是加強學術規范及科研人才隊伍建設、提高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創新能力和社會服務水平的迫切需要。建構中國自主的知識體系，必然要求學術評價能夠真正發揮好診斷、引領、激勵、保障等重要作用。然而，傳統的“以刊評文”學術評價模式，簡單采用論文發表期刊的級別和數量來判斷被評價對象的研究水平和貢獻，根本不注重論文研究內容和質量，導致一些真正有價值的成果未能得到篩選和推廣。學術評價是一項復雜的工作，如果僅用“核心期刊”來評價學術論文質量，勢必會出現評價結果偏差。因此，突破“以刊評文”的樊籬，構建“以文評文”的學術評價模式，把學術成果的內容質量尤其是創新水平作為主要評價標準，是提升中國哲學社會科學主體性、原創性，建構中國自主知識體系的必然選擇。

一、復印報刊資料“以文評文”的形成與發展

始于1958年的復印報刊資料由中國人民大學書報資料中心（以下簡稱“書報資料中心”）編輯出版，目前已發展為115種期刊，覆蓋我國哲學社會科學所有一級學科和主要二級學科，是我國唯一完整對應學科體系、規模化出版的大型專業學術期刊集群。來自全國的3000多名各學科權威專家擔任復印報刊資料編委，與書報資料中心的專業編輯共同開展評文選文活動，依據標準化、體系化、規范化的流程，每年從中文報刊公開發表的哲學社會科學學術論文中精選出約 3% 的優秀論文予以全文轉載、專題出版。

在選文過程中，無論是核心期刊還是非核心期刊，無論是名家大家之作還是青年學者之作，所有公開發表的論文都一視同仁，進入同一流程經受多輪的學科領域專家評審遴選。至少 15% 的論文轉自非核心期刊，至少 15% 的論文轉自青年學者甚至在校研究生。真正做到“以文評文”，不看出身，只看論文質量來判斷成果優劣。

復印報刊資料薈萃中國哲學社會科學最前沿、最經典、最具代表性的學術論文，較為完整地呈現了學術思想的發展脈絡。復印報刊資料始終堅持原創導向，注重評價學術論文的創新程度。2010年，書報資料中心研制了《人文社會科學論文質量評估指標體系實施方案》，進一步將哲學社會科學論文質量的創新性、價值性等關鍵屬性作為“以文評文”的主要衡量標準，構建了一套更加科學的哲學社會科學論文質量評估指標體系。該指標體系強調同行評議主體地位，在堅持政治標準的前提下，重點評估論文的學術創新程度（衡量論文提供的新知識對學術發展的促進程度）、論證完備程度（衡量論文的研究規范程度和嚴謹程度）、社會價值（衡量論文對社會發展進步可能產生的推動作用的大小）和難易程度（衡量論文研究投入勞動的多少）等主要指標，并區分論文所屬學科、體裁差異，分類評估、同類比較，強調質量、創新導向，彰顯了“以文評文”理念的先進性。

基于“以文評文”的學術評價體系，圍繞復印報刊資料學術論文評價和轉載數據，書報資料中心陸續研制發布了“年度復印報刊資料轉載指數研究報告”“復印報刊資料重要轉載來源期刊/機構/作者”“年度中國十大學術熱點”“哲學社會科學主文獻”“原創學術概念、學術理論、研究方法”（簡稱原創導向學術評價“三部曲”）等重要評價成果，逐步形成覆蓋期刊、機構、作者、論文、學科、知識六類評價對象的學術評價體系，較為科學客觀地呈現了中國哲學社會科學的發展現狀、影響力和發展趨勢，彰顯了復印報刊資料“以文評文”的理念與優勢，開辟了哲學社會科學學術評價的新視野，受到學界廣泛關注與一致好評。

二、復印報刊資料“以文評文”的流程與方式

復印報刊資料的“以文評文”模式遵循“好文精評、差文粗評”的原則，依托書報資料中心內部的數字化評文選文系統進行“層層精選”，并對采集、分類、初選、復選、終選及定稿等多個同行評議環節（如圖1所示）進行全過程記錄，確保評文選文過程科學公正、評價數據可追溯。

1．初審階段：論文采集、分類與初步篩選。第一，采集。此階段旨在全面收集中國公開出版的哲學社會科學報刊資源，共4000余種。除收集紙質報刊外，近年來主要收集電子版報刊。隨后，通過數字化評文選文系統，將這些報刊內容拆分為單篇文章獨立的數字格式。在采集過程中，會剔除明顯學術性不強的文章（如只有一兩個版面的短文、工作宣傳性的文章），最終約40萬篇論文進入后續評審環節。

第二，分類。此過程是實現“分類評價”的前提，亦是確保將論文精準推送至相應學科的專業編輯和權威專家的關鍵環節。依據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及教育部最新發布的《研究生教育學科專業目錄（2022年）》，并結合復印報刊資料的實際情況，對所有論文進行細致的學科領域分類，并劃歸至對應的學科。

第三，初選。專業編輯收到備選論文后，按前文所述的“以文評文”標準和指標，對各個主題的論文進行“同類比較”，初步分為A、B、C、D四級，其中A、B兩級論文（每年約15萬篇）按主題發給專家編委進行評審。

2.復審階段：專家編委遴選出優質論文。專業編輯將每一篇通過初審的論文，發給5＼～6名專家編委進行復選。復選專家依據同樣的選文標準，在自身最熟悉的學科領域，對同類備選論文進行再次分級判斷。復選專家也可以建議增補初選論文以外的論文進入復選，但需要給予詳細的評語和說明。

3．終審階段：確定優質論文與轉載論文。第一，終選。終選專家以書報資料中心的學科執行主編、編輯室主任、總編輯等崗位人員組成的學科組為主體，依據同樣的選文標準，對復選論文再次分級判斷。若發現多位專家對某篇論文的評級出現較大爭議，再送交本領域1＼～2位權威專家評判。

第二，定稿。綜合初選、復選、終選的評級結果，由系統進行賦分并歸一計算，選取各環節評選專家認同度較高的論文作為最終轉載篇目。

三、復印報刊資料“以文評文”的特色與優勢

復印報刊資料自辦刊伊始，便始終貫徹“以文評文”的學術評價理念和模式，相對于“以刊評文”，“以文評文”

在評價對象、評價指標、評價方式、評價影響等重要方面展現出諸多特點及優勢（見表1）。

北京大學《中文核心期刊要目總覽》則主要采用被摘量（全文、摘要）、被摘率（全文、摘要）、論文影響分值、論文被引指數、互引指數等指標來評價論文，目的是從我國正式出版的中文期刊中評選出核心期刊。復印報刊資料“以文評文”將論文的知識創新性和學術貢獻力作為首要評價指標，力圖更加精準地評價一篇學術論文的質量。在此基礎上，復印報刊資料堅持原創導向，注重對論文的原創性貢獻進行評價，重視論文提出的學術概念、理論和方法的原創性，從新術語、新內涵、新結論、新優勢、新拓展五個方面評估學術概念的原創性，從新視角、新解釋、新結論、新體系、新應用、新突破、新引領七個方面評估學術理論的原創性，使得學術評價更具創新引領性，有利于全面提升中國哲學社會科學的創新水平和能力。

3.在評價方式上，依托學術共同體進行全量動態同行評議，更加符合哲學社會科學的研究特點和發展規律。“以刊評文”通常基于引文等間接量化指標進行評價，因此基本不受主觀因素的影響，但由于這些量化指標通常需要3至5年的數據積累，周期較長，因此評價結果時效性較差。復印報刊資料“以文評文”的周期則相對較短，一般在論文正式發表3個月后便進行評價，因此評價結果時效性較強，更有助于相關部門及時了解科研動態、調整優化資源配置。此外，復印報刊資料“以文評文”采用同行評議的全量動態定性評價方式，由學者和編輯構成的學術共同體，對所有論文開展全面、動態、及時的“小同行”評議。誠然，這種評價方式具有主觀性，并且存在工作量大、工作難度大等問題，但是總的來說，這種評價方式更符合哲學社會科學的發展規律和特點，也能夠更加準確地挖掘出學術論文的核心價值與貢獻，為“破五唯、立新標”學術評價改革提供了有效路徑。

1.在評價對象上，注重對論文本身的質量進行評價，使學術成果獲得更客觀公正的評價。“以刊評文”顯然是張冠李戴、以偏概全。例如，若以C刊為判斷論文質量的標準，就意味著C刊發表的所有論文都是同等質量。復印報刊資料“以文評文”則回歸論文評價的本源和初衷，注重對能夠真正反映論文質量的學術創新程度、論證完備程度、社會價值和難易程度四個主要指標進行重點考察，每一篇文章都會得到一個有針對性的評價結果。

2．在評價指標上，將論文的創新性、貢獻力作為首要評價指標，科學評估學術論文的知識創新與學術貢獻。CSSCI和北京大學《中文核心期刊要目總覽》對于論文的評價主要以定量指標為主。CSSCI是基于學者的引用行為和引文著錄內容研發的一個引文數據庫，其基本功能是檢索，而不是評價，CSSCI只是為內容評價提供了輔助的數據工具。

4.對于青年學者和科研機構，針對論文質量開展“不問出身”的評價，能夠激發青年學者和科研機構的創新活力與研究熱情。在“以刊評文”的傳統模式下，如果作者本人或所在研究機構的知名度較低，那么論文發表的成功率也相應較低。目前，核心期刊上，中、初級職稱作者占比不足19% ，博士生獨立署名的論文占比不足 4% 。復印報刊資料的評文選文則著力針對論文本身的質量，不問作者的年齡、單位或職稱，一定程度上解決了知名度較低的青年學者和科研機構論文發表難問題，激發了青年學者和科研機構學術研究的熱情與活力。復印報刊資料致力于扶持青年學者和初創機構的成長，為青年學者搭建了展現自我、平等追求學術理想的平臺，據統計，超過 15% 的轉載論文是青年學者甚至研究生的學術研究成果。2015年，書報資料中心發起“2015年度中國人文社科最具影響力青年學者”評選活動，2024年，在對這些青年學者的10年學術生涯進行分析梳理后發現，很多都已成為名師大家。

5．對于學術期刊，能夠打破期刊發展的“馬太效應”，推動學術期刊的特色化與多元化發展。“以刊評文”長期發展下去，勢必會導致期刊發展的“馬太效應”，即好的期刊會獲得更優質的稿源，會具有更大的知名度等，同時也會導致期刊級別的固化和同質化。復印報刊資料“以文評文”不問論文發表在何種期刊上，只要是符合復印報刊資料評價標準的優質論文都會被轉載，據統計，復印報刊資料來自非核心期刊的轉載論文數量占轉載論文總量的 15% 以上。這為非核心期刊提供了較好的成長空間和展現平臺，有利于緩解“以刊評文”帶來的“非核心期刊”發展困難的局面，同時也為學術期刊整體的特色化、多元化發展提供了重要保障。

6.對于管理部門，能夠直接通過評價結果識別出真正優秀的學術成果。當前，管理部門對發表SCI論文、國際頂刊論文實行獎勵的做法比較普遍，也將此作為科研考核的重要抓手。雖然我國國際頂刊發文數量已排在世界首位，但是原始創新能力并沒有得到相應的提高，學術國際話語權與學術論文產出規模并不匹配，原創導向的研究與評價還沒有真正形成。與“以刊評文”相比，復印報刊資料“以文評文”不僅能夠為管理部門提供直接的評價結果，使管理部門更加精準地識別出學術精品，為人才評定、績效管理等相關工作提供更有價值、更加科學的判斷依據，還有助于扭轉論文發表論“量”不論“質”的趨勢，引導學者做真正有價值的科研，提出更多原創概念、理論、方法，不斷增加中國學術國際話語權。

7.對于學科建設與學術發展，能夠關注中國特色學科建設與學術發展，推動中國自主知識體系建構。在“以刊評文”模式下，小學科、交叉學科、冷門絕學和特色學科領域的建設與發展得不到重視，因為被引數量不佳，導致期刊發表意愿不足。與之相反，復印報刊資料“以文評文”以其全面性和規范性特征，為匯集、精選小學科、交叉學科、冷門絕學和特色學科領域的高質量論文提供了便利，使這些論文的價值不因學科壁壘而被學界忽視。以人文學科為例，人文學科論文普遍被引率較低，因此無法得到期刊的重視，進而導致人文學科論文發表難問題。復印報刊資料則更加注重人文學科論文本身的質量，轉載了很多被引率低但內容優質的論文，調動了人文學科研究者的積極性和創造性，為人文學科的學科建設與學術發展作出了應有貢獻。簡言之，“以文評文”的學術評價模式有助于挖掘具有中國特色的學術研究成果，為建構中國自主的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提供了重要支撐。

四、結語

隨著建構中國自主知識體系國家戰略的持續推進，以“以文評文”為核心的學術評價體系在哲學社會科學領域的重要性日益凸顯。六十余年的實踐表明，復印報刊資料的“以文評文”模式憑借其獨特優勢，贏得了期刊界、學術界及管理部門的廣泛關注和高度認可。

“以文評文”的主要優勢和特色在于，它直接針對論文本身的質量進行評價，而非僅僅依據論文發表的期刊級別或影響因子來判定。這種評價模式有助于挖掘和扶持具有創新性的學術成果，推動學科發展。未來，“以文評文”學術評價體系將繼續深化發展。書報資料中心秉持以原始創新為評價核心導向，致力于實現全樣本的同行評議目標，并借助人工智能技術，進一步優化和完善評價體系，為建構中國自主知識體系提供更加有力、更加科學的評價體系支撐。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信息資源管理學院教授，中國人民大學書報資料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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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魯艷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