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 長期以來,處于國際社會邊緣地區的全球南方成為大國競相爭奪的關鍵“中間地帶”。這一方面導致全球南方在歷史上淪為大國的政治經濟附庸,另一方面又不斷促使全球南方實現政治覺醒。進入新時代,全球南方群體性崛起。作為新時代經濟增速的主要貢獻者、不結盟政策的重要執行者以及多邊外交的真正踐行者,全球南方正在成為抑制大國競爭、重塑國際秩序的“中間地帶”。與此同時,作為“中間地帶”的全球南方,在國際秩序重構中的角色也從被動參與者逐漸轉變為主動塑造者。面向未來,中國應將全球南方置于頂層設計的戰略高度,明確自身全球南方的身份特征,與這些國家一道積極爭取國際話語權;凝聚全球南方的內部共識,推動建立更加公正合理的國際經濟結構;探索全球南方的發展路徑,聚焦南方國家國際治理議程中的核心議題,從而打造反對霸權、擺脫依附、共同發展的南南合作新模式。
【關鍵詞】" 全球南方" 中間地帶" 南南合作" 戰略研究
【作者簡介】 "門洪華,教育部長江學者特聘教授,同濟大學政治與國際關系學院/中國戰略研究院院長、研究員(上海" 郵編:200092);王文琦,同濟大學政治與國際關系學院2021級博士研究生(上海" 郵編:200092)
【中圖分類號】 D81" F114.43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6-1568-(2025)04-0001-23
【DOI編號】 10.13851/j.cnki.gjzw.202504001
“中間地帶”是指除決定國際體系結構性變化的主要大國及其盟友之外的中立性國際力量。[①] 歷史上,各大國為了贏得競爭、獲取國際支持,都將爭取“中間地帶”視為國家外交戰略的核心議題,而長久以來處于國際社會邊緣地區的全球南方,因其重要的地緣政治經濟價值,成為大國競相爭奪的關鍵“中間地帶”。
自全球化時代以來,全球北方憑借先發優勢牢牢占據國際體系的領導地位,[②] 并通過多種手段將全球南方納入其中,全球南方逐漸淪為大國競爭的關鍵地緣區。這一方面迫使全球南方處于國際體系的邊緣地位,另一方面又促使全球南方持續政治覺醒。進入新時代,全球南方實現群體性崛起,2024年,習近平主席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發表70周年紀念大會上發表講話,強調全球南方聲勢卓然壯大,為推動人類進步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③] 概言之,新時代,作為“中間地帶”的全球南方不再是被大國爭取的政治經濟附庸,而是成為抑制大國競爭、重塑國際秩序的政治經濟新力量。
當前關于全球南方的研究已汗牛充棟,學者們從反殖性、發展性、合作性等不同視角出發,對全球南方的概念、特征、實踐進行全面梳理,[④] 但鮮有學者基于“中間地帶”視角對全球南方加以分析。從殖民地到全球南方,這些國家一直是大國爭奪的關鍵“中間地帶”。但進入新時代,作為“中間地帶”的全球南方實現了從國際秩序被動承受者到主動塑造者的角色轉換。兼具全球南方一員與發展中大國雙重身份的中國,在百年變局深化演進、美國對華戰略競爭日益加劇的背景下,如何系統性地運籌與南方國家的戰略伙伴關系,將其打造為拓展戰略空間、抑制大國博弈、推動國際秩序變革的關鍵“中間地帶”,已成為新時代中國外交一項重要的戰略議程。
有鑒于此,本文以“中間地帶”視角為切入點,系統分析作為“中間地帶”的全球南方在國際秩序重構中的角色變遷與戰略價值。文章首先追溯“中間地帶”視角下全球南方的理論淵源與歷史進程,進而探討百年變局背景下全球南方戰略價值的提升,最后聚焦于中國如何以“中間地帶”為指向運籌與廣大南方國家的伙伴關系,并提出具有針對性的學理性建議。
一、理論溯源:作為“中間地帶”的全球南方
自大航海時代以來,歐美帝國為了贏得戰略博弈,竭力爭取處于國際社會邊緣地區的全球南方,全球南方天然地成了大國競爭爭奪的“中間地帶”,但隨著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加速演進,“中間地帶”視角下全球南方的政治意涵不再是被動承受大國戰略壓力的政治經濟附庸,而是轉變為抑制大國競爭、重塑國際秩序的政治經濟新力量。
(一)概念溯源:從殖民地到全球南方
全球化進程使國際體系邊緣地區成為大國競相爭奪的“中間地帶”,這些區域的政治標簽經歷了從殖民地到“第三世界”再到全球南方的演變。
自15世紀地理大發現以來,全球生產分工體系促使南北方分野,由此形成歐洲帝國與被殖民地區之間的關系。[⑤] 在這一時期,歐洲帝國對爭取“中間地帶”進行積極探索,其戰略目標便是瓜分世界、將被殖民地區納入自己的勢力范圍之內以護持霸權,因此在二戰之前,殖民地被用來指代國際體系的邊緣地區。其中,亞當·斯密(Adam Smith)將殖民地分為兩種類型:一種是將母國的生產關系、政治法律等遷移至海外的無主荒地,另一種則是征服并統治土著居民的地區。[⑥] 馬克思認為工業革命使得工業國工人不斷“過?!保龠M了海外移民和殖民地的建立,農業國被迫淪為殖民地,成為工業國的原料產地。[⑦] 列寧則強調資本主義大國主張瓜分世界并推行國際政策,使其他國家喪失了國家獨立與政治主權,由此形成了殖民地。[⑧] 概言之,前冷戰時期,殖民地通常指代國際體系的邊緣地區,它是大國護持霸權的重要“中間地帶”,其缺乏政治獨立性,一直處于大國的附屬地位。
二戰結束后,亞非拉國家逐漸走上了爭取國家獨立的道路,因此“第三世界”逐漸取代殖民地成為冷戰時期邊緣地區的代名詞。這一時期,美蘇兩個超級大國積極爭奪“第三世界”,其戰略目標便是獲得戰略優勢,最終贏得冷戰勝利。1952年阿爾弗雷德·索維(Alfred Sauvy)首次提出“第三世界”概念,他將其定義為兩大陣營之外的被忽略與剝削的欠發達地區。[⑨] 彼得·沃斯利(Peter Worsley)則將“第三世界”視為“第三種力量”,是由前殖民地國家組成的不結盟運動的主體,并對兩極秩序實施“積極中立主義”的外交政策。[⑩] 1974年,毛澤東提出劃分“三個世界”的戰略思想。他認為,美國、蘇聯是第一世界,日本、歐洲、澳大利亞、加拿大是第二世界,其他國家是第三世界。[11] 由此可見,人們都將亞非拉發展中國家視為“第三世界”的主體,這些國家有著相似的歷史遭遇,并對美蘇實施不結盟的外交政策。概言之,冷戰時期,“第三世界”成為國際體系邊緣地區的代名詞,它是美蘇兩極對抗的重要“中間地帶”,堅持不結盟的外交政策,但由于巨大的實力差距,其在國際社會中仍處于極為弱勢的地位。
與此同時,全球南方概念在冷戰期間開始出現,這一詞語最早由卡爾·奧格爾斯比(Carl Oglesby)于1969年提出,他指出,“幾個世紀以來北方對‘全球南方’的統治已經逐漸產生了一種無法容忍的社會秩序”。[12] 相較于“第三世界”所強調的兩極結構下的第三方力量,全球南方更加突出南北關系。1980年聯邦德國前總理維利·勃蘭特(Willy Brandt)提出劃分富裕北方與貧窮南方的“勃蘭特線”,以此呼吁減少北方保護主義,[13] 這使“南方”概念在國際社會備受關注。1987年,南方委員會(South Commission)成立,其任務是分析南方國家面臨的特殊挑戰,1990年南方委員會發布《南方的挑戰:南方委員會的報告》。報告強調,世界經濟的緊張局勢使發展中國家處于十分脆弱的境地,因此南方國家要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14]
隨著冷戰結束,世界多極化趨勢加強,“第三世界”的政治屬性遭遇挑戰,其隱含的不平等色彩使其價值屬性受到質疑。在這一背景下,全球南方逐漸取代“第三世界”成為后冷戰時期國際體系邊緣地區的政治標簽。
相較于強調經濟發展屬性的“發展中國家”和政治等級屬性的“第三世界”,全球南方具有更多元的內涵?;诘乩砜臻g維度,全球南方被視為西方主導的國際體系下的弱勢國家,涵蓋“非西方國家”的全部地緣空間,[15] 其地理空間甚至被拓展到了許多發達國家內部的貧困地區。[16] 基于發展水平維度,全球南方被視作欠發達國家與地區的集合體,[17] 其中絕大部分國家并未實現完全的現代化,存在產業結構不合理、失業率較高等經濟發展問題。[18] 基于價值訴求維度,全球南方是指新自由主義世界體系下的邊緣地區,這些地區有相似的歷史進程,[19] 并對改革不平等的國際秩序有共同的政治訴求。[20] 基于時代背景維度,全球南方更加突出全球化的時代背景,[21] 它凸顯了全球化背景下各國不斷增強的相互聯系以及發展中國家的整體性。[22] 總體而言,后冷戰時期,全球南方成為國際體系邊緣地區的代名詞,同時也是全球化時代出現的一股主張重塑國際秩序的政治經濟新力量。
綜上所述,國際體系邊緣地區的政治標簽歷經殖民地、“第三世界”、全球南方等不同概念的變化。全球南方脫胎于殖民地,是“第三世界”的發展與延伸,[23] 其包含地緣層面的非西方地區,發展層面的欠發達地區,價值層面的反抗不平等地區。
(二)理論探索:不同視角下的全球南方
自地理大發現時代以來,全球南方就被迫卷入大國博弈的進程之中,成為關鍵的“中間地帶”。在既往理論中,眾多學者基于不同的理論視角探討全球南方作為“中間地帶”的多元價值。
基于現實主義理論,全球南方被視作大國地緣競爭的前沿地區,是大國權力博弈的關鍵,對大國崛起與霸權護持具有重要意義。19世紀末,弗里德里希·拉采爾(Friedrich Ratzel)深受社會達爾文主義影響,將國家比作生命有機體,認為向鄰國擴張領土是其生存的基本法則,這為國家擴張主義奠定了理論基礎,[24] 也反映了統一的德意志對于帝國秩序的戰略設計。隨后,阿爾弗雷德·馬漢(Alfred T. Mahan)、哈爾福德·麥金德(Halford J. Mackinder)、卡爾·豪斯霍弗(Karl Haushofer)、尼古拉斯·斯皮克曼(Nicholas J. Spykman)等地緣戰略家受到民族主義與擴張主義的影響,紛紛對世界進行區域劃分,并為各自所在的帝國獲得世界霸權進行戰略規劃,其中爭取關鍵的邊緣地帶成為各國的戰略重點。[25] 進入冷戰時期,美國竭力爭取“第三世界”以謀求美蘇爭霸的競爭優勢。茲比格涅夫·布熱津斯基(Zbigniew Brzezinski)強調美國控制關鍵國家的意義,他指出,德國、波蘭、伊朗等國對于反擊蘇聯的擴張至關重要。[26] 美國積極將上述理論應用于實踐之中,極力阻止共產主義向“第三世界”擴張,并積極扶植右翼政權或結成戰略同盟以爭奪關鍵地緣區并最終獲得冷戰的勝利。概言之,在不平等的國際權力體系中,全球南方作為大國地緣競爭的“中間地帶”被競相爭奪以擴展大國的勢力范圍。
基于自由主義理論,全球南方被視作自由主義國際秩序下的“野蠻地區”,是大國價值觀博弈的關鍵,對維護自由主義國際秩序穩定具有關鍵作用。自由主義對世界政治的探討發端于伊曼努爾·康德(Immanuel Kant),[27] 康德在1795年提出“永久和平”思想,主張共和制國家應締結國際條約進入法治狀態,最終形成多民族共同體。[28] 該思想推動了國聯、聯合國以及歐盟等國際組織的建立,奠定了自由主義國際秩序的基本框架并成為“民主和平論”的思想源頭。進入冷戰時期,美國為了對抗蘇聯,將管制性多邊制度理念訴諸世界秩序設計,在資本主義陣營內推行新自由主義國際秩序。[29] 約翰·魯杰(John Ruggie)將其定義為“內嵌式自由主義”(embedded liberalism),他強調國家既要重視資本自由,又要兼顧社會公正。[30] 這在國內反映為國家對市場的干預,在國際上則反映為本國對其他國家的改造?!暗谌澜纭庇纱顺蔀槊捞K秩序競爭的主要戰場,美國通過經濟援助、武力脅迫等方式推動“第三世界”國家進行代議制民主體制改革。美國在冷戰中獲勝更是被部分西方學者視為“歷史的終結”,“自由民主制度”被視作所有國家唯一而且是最后的形式。[31] 概言之,在不平等的國際價值體系中,全球南方作為大國價值觀競爭的“中間地帶”成為被爭奪的對象,以便于大國尋求規范認同與秩序建構。
基于馬克思主義理論,全球南方被視作資本主義體系的經濟附庸,是大國經濟博弈的關鍵,對資本主義經濟體系的運轉具有重要作用。資本主義大國通過全球殖民體系將殖民地國家變為帝國列強的原料產地與商品傾銷地,從而壟斷世界市場。這引發了殖民地國家的反抗,從而催生了相關理論的出現。20世紀50年代,勞爾·普雷維什(Raul Prebisch)提出著名的依附理論,他以拉丁美洲的經濟發展作為論據,認為世界經濟體系正處于一種“中心—外圍”格局,發達國家擁有先進的生產技術,處于世界經濟體系的中心支配地位,而發展中國家僅僅為各大工業中心生產糧食和提供原材料,處于世界經濟體系的外圍附屬地位,因此國際生產分工一直處于不平等狀態。[32] 在20世紀70年代,以伊曼紐爾·沃勒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為代表的學者們在依附理論基礎之上提出世界體系理論,該理論強調世界體系自16世紀建立以來,就根據勞動分工形成核心、半邊緣與邊緣三大地區,地區間與階級間的“不平等交換”與“資本積累”推動著世界體系的運轉。[33] 概言之,在不平等的國際經濟體系中,全球南方作為大國經濟競爭的“中間地帶”被競相爭奪以榨取其經濟價值。
綜上所述,既往研究更多強調全球南方對于大國博弈的戰略價值,但忽視了其主體性與能動作用,作為“中間地帶”的全球南方被簡單化約為大國博弈的附屬區域。
(三)理論創新:從被動承受者到主動塑造者
既往理論更多探討作為“中間地帶”的全球南方之于大國的戰略價值。然而,隨著全球南方的群體性崛起,其內涵正在不斷豐富,作為“中間地帶”的全球南方正在從大國競爭的政治經濟附庸轉化為重塑國際秩序的政治經濟新力量,其角色從國際秩序的被動承受者逐漸轉變為主動塑造者。
在既往研究中,現實主義理論將作為“中間地帶”的全球南方視為國際權力格局中的邊緣地帶,認為其是大國權力競爭的前沿地帶,大國為了在博弈中獲得優勢,將其視為可以吞并的勢力范圍。從歐美帝國對殖民地的瓜分到冷戰時期美蘇對“第三世界”的爭奪,再到冷戰后伊拉克戰爭、海灣戰爭、兩次烏克蘭危機等事件都反映出大國對關鍵南方國家的地緣爭奪;自由主義理論將作為“中間地帶”的全球南方視為自由主義國際秩序下的“野蠻地區”,認為全球南方是大國價值觀競爭的關鍵對象,大國為了尋求規范認同,將其視為可以進行意識形態改造的對象。冷戰時期,“第三世界”被美國視作秩序建構的基礎,冷戰結束后,美國力圖將新自由主義秩序擴展至全球。[34] “民主和平論”成為美西方推行新干涉主義的指導思想,它們將不同發展模式的南方國家視為改造對象,從而引發了一系列“顏色革命”;馬克思主義理論將作為“中間地帶”的全球南方視為國際生產貿易體系的外圍地區,認為外圍地區是中心地區的能源與初級商品供應商,大國為了擴大世界市場,將其視為從事生產初級產品的經濟附庸。從商業資本主義體系到壟斷資本主義體系,資本主義國家通過高新技術,憑借自由競爭、壟斷組織等手段一直占據國際生產體系的核心環節,不平等的生產分工使南北國家間的貧富差距愈發明顯,從而固化了階級差距。
概言之,長久以來全球南方雖然處于國際社會邊緣地位,但卻是不可或缺的關鍵一環。大國努力拉攏作為“中間地帶”的全球南方以獲得戰略優勢。因此,全球南方一直受到全球北方的打壓,其國際權益無法得到充分的保證,這催生了全球南方的理論覺醒。相較于冷戰時期,人們更多將全球南方視作遭受殖民主義統治或被超級大國邊緣化的地區和人民。[35] 這一時期,作為“中間地帶”的全球南方是國際秩序的被動承受者,它受到大國的競相爭奪,成為謀求大國博弈勝利的工具。進入新時代,全球南方逐漸實現經濟崛起與政治自主,其反殖性與發展性特征愈發明顯,作為“中間地帶”的全球南方轉變為國際秩序的主動塑造者,其政治意涵日漸豐富,相關研究也逐漸興起。
其中,沃爾特·米尼奧洛(Walter D. Mignolo)強調,全球南方是非殖民化的重要推動者,其要求擺脫西方的殖民權力矩陣控制,突破全球線性的劃分思維并推動全球正義斗爭;[36] 塞巴斯蒂安·豪格(Sebastian Haug)等人認為,全球南方不僅被描述為一個抵抗全球北方主導地位的地區,它更普遍性地反對新自由主義、資本主義和其他形式的全球霸權;[37] 安娜瑪麗亞·阿特納(Annamária Artner)和殷之光指出,全球南方旨在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世界想象,從而擺脫霸權中心主義的世界觀;[38] 王健認為,全球南方代表著20世紀反殖民浪潮中實現民族解放和獨立的國家,因此它帶有反帝、反殖、反霸的政治意涵;[39] 崔守軍指出,全球南方具有三層意涵,即地理上的區位意涵、經濟上的發展意涵以及地緣政治上的聯合自強意涵;[40] 徐秀軍則強調,隨著代表性與話語權的提升,全球南方日益成為推動全球治理朝著更加公正、合理、有效的方向演變的重要力量。[41]
綜上所述,在百年變局的時代背景下,全球南方逐步實現群體性崛起,其政治意涵逐漸豐富,從國際秩序的被動承受者逐漸轉化為主動塑造者,成為推動權力格局重組與國際秩序變革的關鍵力量。因此,聯合廣大南方國家共同應對美西方發起的大國戰略博弈,抑制大國競爭,重塑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已成為新時代中國外交一項重要的戰略議程。
二、歷史進程:“中間地帶”視角下全球南方的政治覺醒
由于重要的戰略價值,全球南方[42] 在歷史上一直被視為關鍵“中間地帶”,受到列強們的爭奪,這催生了全球南方的覺醒與反抗。
(一)殖民壓迫與全球南方的政治獨立(15世紀—1945年)
自地理大發現至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是全球南方政治覺醒的第一階段。在這一階段,西方列強為了實現資本帝國擴張,將全球南方視為國際生產與殖民體系的“中間地帶”,因此采用武力壓迫手段將全球南方納入西方主導的世界體系之中,這阻礙了南方國家的發展進程,也推動其政治反抗。
15世紀地理大發現將世界連為一體,伴隨西歐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興起,其經濟迅速增長。[43] 這一經濟體系不斷擴張,最終在19世紀形成全球資本主義經濟體系。在這一過程中,西方列強借助殖民主義推動資本主義從商業到工業再到壟斷形態演變,并將南方國家轉化為原料產地、初級商品制造地和廉價勞動力來源地,以擴大生產和貿易。因此,資本主義“中心—邊緣”結構下占支配地位的宗主國與處于依附地位的欠發達地區之間形成了一種不平等關系,[44] 而這種不平等關系又因列強的殖民主義政策而被不斷固化。
全球殖民擴張歷經三個主要階段,在15世紀至18世紀中期的商業資本主義階段,葡萄牙、西班牙、荷蘭、英國等國遵循經濟重商主義對殖民地進行政治控制、資源掠奪,以此擴大商品市場;在18世紀中期至19世紀后期的工業資本主義階段,英國、法國等國先后完成第一次工業革命,它們以自由貿易為旗幟,憑借技術優勢并以武力開路,強制與殖民地國家進行不平等貿易,以此傾銷其商品;在19世紀后期至冷戰前夕的壟斷資本主義階段,歐洲列強和美國、日本等國相繼完成第二次工業革命,生產的高度社會化推動資本主義進入壟斷階段,帝國主義列強對全球殖民地進行瓜分,全球殖民體系至此形成,南方國家徹底淪為西方列強的附庸。
伴隨西方列強的殖民壓迫,南方國家開始政治覺醒。18世紀末由海地革命引發美洲獨立運動,19世紀初菲律賓發起反帝運動,19世紀下半葉日本進行明治維新,中國則相繼發生農民階級領導的太平天國運動和義和團運動、地主階級領導的洋務運動、資產階級領導的戊戌變法與辛亥革命等救亡圖存運動,非洲蘇丹、埃塞俄比亞等國相繼發生起義。[45] 全球南方國家的抵抗運動雖然一定程度上抵抗了帝國主義的侵略擴張,部分全球南方國家甚至發生了身份的轉換,如美國、日本等國憑借戰爭與改革由殖民地、半殖民地轉變為新興帝國并旋即與其他列強共同瓜分世界,但絕大部分國家淪為列強瓜分世界的犧牲品,未能完全擺脫被殖民的困境。
歐洲列強圍繞殖民地歸屬與世界霸權發生激烈沖突,最終于1914年爆發第一次世界大戰。俄國在一戰的加速推動下于1917年爆發社會主義革命,最終建立了俄羅斯蘇維埃聯邦社會主義共和國,1919年共產國際在莫斯科成立,從而掀起了南方國家無產階級革命的浪潮。與此同時,由凱末爾領導的土耳其政治改革、甘地領導印度進行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也推動著民族資產階級革命的進程。[46]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部分全球南方國家更是團結起來與美、英、蘇等國合作建立國際反法西斯聯盟,共同抵御法西斯國家的侵略,并最終獲得了戰爭的勝利,從而維護了國家的主權與獨立。
綜上所述,地理大發現至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是全球南方政治覺醒的第一階段,西方列強為了推廣資本主義經濟、建立全球性帝國,將全球南方視為國際生產與殖民體系的“中間地帶”,將爭奪全球南方作為開拓世界市場、打造帝國霸權的資源供給區,此時的全球南方完全淪為列強的附屬地區,不具備政治獨立性。長期的殖民壓迫引發了全球南方的政治覺醒,其覺醒目標對內在于爭取民族獨立,對外在于抵抗殖民壓迫,但這種反抗最初是一種邊緣性抵抗,國家間并未形成國際合作,并受到來自外部帝國勢力與內部保守勢力的雙重沖擊,因此絕大部分的政治反抗以失敗告終。最終在兩次世界大戰的推動下,南方國家終于開始進行系統性、群體性的政治反抗,并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贏得反法西斯戰爭的勝利,從而贏得了國家的獨立地位,推動去殖民化進程加速演進。
(二)大國競爭與全球南方的政治自主(1945—2008年)
自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至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是全球南方政治覺醒的第二階段。在這一階段,大國為了贏得戰略競爭、爭奪世界霸權,將全球南方視為國際權力體系的“中間地帶”,因此采用武力脅迫、經濟援助等手段將全球南方拉攏至自己主導的聯盟體系之中,全球南方國家無法獨自應對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這使得全球南方以共同的身份聯合發聲并逐步實現政治自主、經濟崛起。
第二次世界大戰使全球南方意識到團結合作的重要性,1945年《聯合國憲章》確定了各成員國主權平等、和平解決國際爭端、互不干涉內政的基本原則,有力地推動了二戰后全球南方的去殖民化進程。而在二戰結束后,美蘇迅速崛起并于1947年進入冷戰兩極格局。為了共同抵制美蘇霸權,全球南方開始聯合抗爭,[47] 作為第三種力量登上政治舞臺。1955年,29個南方國家在萬隆召開第一次亞非會議(即萬隆會議),會議就民族獨立、反帝反殖斗爭、世界和平等問題展開討論,并最終通過了《亞非會議最后公報》,提出了以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為基礎的處理國際關系的十項原則,該會議也被視作全球南方政治覺醒中的一次里程碑事件,為不結盟運動奠定基礎。[48] 1961年9月,由埃及、南斯拉夫、印度、印度尼西亞、阿富汗五國發起的第一屆不結盟運動首腦會議在貝爾格萊德召開,會議譴責美蘇的霸權主義行徑,并呼吁發展中國家團結合作,建立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作為第三股力量,不結盟運動對美蘇的領導地位開始產生影響。[49]
南方國家在爭取政治自主權的同時,也在積極尋求經濟合作,探索南南合作的新模式。1949年,聯合國經濟及社會理事會設立首個聯合國技術援助項目,從此開啟了南南合作的進程。1964年,77個發展中國家在第一屆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上共同發表《七十七國聯合宣言》,以增強發展中國家的談判能力,推動建立更加公正合理的國際分工與經濟秩序。1965年,聯合國開發計劃署成立,致力于為發展中國家提供技術培訓,推動可持續發展。1974年,聯合國大會批準在開發署內設立一個特別股,以促進發展中國家之間的技術合作,這一特別股便是聯合國南南合作辦公室的前身。1978年,全球南南技術合作會議通過了《促進和實施發展中國家間技術合作的布宜諾斯艾利斯行動計劃》,該計劃旨在為南南合作建立各級法律框架和融資機制。1991年,在聯合國環境與發展大會籌備會上,中國與七十七國集團首次以共同立場提出政策文件,開創了南南合作的新模式。[50]
憑借上述舉措,全球南方擁有了更多的政治自主權,經濟的崛起更是使全球南方成為國際社會不可忽視的一環。20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亞洲四小龍”“四小虎”通過工業化進程相繼實現經濟崛起,其發展模式引領了新興經濟體的發展。東南亞國家聯盟、非洲聯盟、南美國家聯盟、南方中心等發展中國家建立的國際組織也不斷涌現,進一步推動了全球南方的身份認同與經濟發展。根據相關數據統計,新興市場和發展中國家的GDP在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之前已經占全球GDP總額的43.6%。[51] 南方國家的經濟崛起更是推動其參與到全球經濟治理的進程之中,2005年八國集團(G8)峰會邀請中國、印度、巴西、南非、墨西哥五個發展中國家領導人參加南北領導人對話會,2007年八國集團建立了與主要發展中大國的對話機制——海利根達姆進程(G8+5機制,Heiligendamm Process),這表明北方國家面臨治理能力赤字,南方國家在全球治理中的代表性與合法性日趨明顯。
綜上所述,二戰結束至國際金融危機期間是全球南方政治覺醒的第二階段。主要大國為爭奪霸權,將全球南方視為國際權力體系的重要部分,將爭奪全球南方視為贏得大國博弈的關鍵地緣依托。兩次世界大戰加速了全球南方的聯合抵抗,致使殖民體系開始瓦解。冷戰時期,美蘇將全球南方作為對峙前沿,為抵抗政治壓迫,全球南方開始以共同身份聯合發聲,并推動南南合作,其覺醒目標對內在于爭取政治自主權,對外在于抵抗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全球南方的努力在此階段取得顯著成效:殖民體系徹底瓦解,新興市場國家實現經濟崛起并參與到全球經濟治理的進程之中。然而全球南方的政治訴求并未得到充分滿足,1981年坎昆南北首腦會議后,南北對話在10余年中處于停滯狀態,1990年《南方的挑戰:南方委員會的報告》被視作具有南方特色的新自由主義產物,[52] G8+5機制的出現也并沒有改變既往的權力結構。全球治理的議程設置權仍掌握在全球北方手中,這表明全球南方仍處于較為弱勢的地位。
(三)百年變局與全球南方的政治崛起(2008年至今)
國際金融危機以來,全球南方政治覺醒進入到第三階段。在這一階段,百年變局下各大力量中心將全球南方視為重塑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的“中間地帶”,因此采用聯盟體系、伙伴關系、輿論宣傳等多元手段爭取全球南方以獲得戰略優勢。但在這一過程中,全球南方已不再是被動承受大國博弈壓力的“中間地帶”,而是主動推動全球治理體系變革,以此構建更加公正合理的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
后冷戰時代,全球南方逐步走向經濟治理的中心舞臺,2008年的國際金融危機全面暴露了北方國家的治理能力缺陷,其不得不求助于新興經濟體。2008年第一屆二十國集團領導人峰會就各國合作應對國際金融危機、維護世界經濟穩定達成重要共識。此后,G20成為全球經濟治理的主要平臺,原有以西方為主導的經濟治理模式開始發生變革,[53] 2023年非洲聯盟被正式邀請成為G20的第21個成員,進一步加速了南方國家走向全球經濟治理中心的步伐。以經濟治理為基礎,越來越多的南方國家參與到全球治理的進程之中。一方面,東南亞國家聯盟、非洲聯盟、南美洲國家聯盟等發展中國家地區組織蓬勃發展,推動著南方國家的區域合作;另一方面,全球南方通過金磚國家合作機制等開創了南南合作的新紀元。
進入新時代,金磚合作機制成為全球南方聯合發聲、共謀發展的關鍵平臺。2001年,美國高盛公司首席經濟師吉姆·奧尼爾(Jim O’Neill)首次提出“金磚四國”概念。[54] 2006年,巴西、印度、俄羅斯、中國四國外長首次舉行會晤,將金磚概念轉為現實。2009年,金磚四國吸納南非為新成員。2015年,新開發銀行作為金磚國家合作機制下的實體機構在上海開業。2017年,金磚峰會創新“金磚+”模式,埃及、幾內亞、墨西哥、塔吉克斯坦、泰國應邀參加峰會,使金磚合作更具全球代表性。2024年,金磚再次擴員,埃及、阿聯酋、伊朗、埃塞俄比亞等成為金磚新成員。到目前為止,金磚國家已建立元首峰會、部長會議、高級代表會議、協調人會議等多層次合作機制,還舉行了企業家論壇、工商論壇、金融論壇、智庫會議等多種形式的交流活動。[55]
金磚國家積極為全球南方發聲,從而保障了南方國家的權益。在2023年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十五次會晤上,輪值主席國南非指出,金磚國家的重要目標是推進全球南方議程。[56] 在經濟層面,金磚國家現已達成《金磚國家經濟伙伴戰略2025》《金磚國家數字經濟伙伴關系框架》《金磚國家能源合作路線圖》等合作倡議文件。此外,新開發銀行、應急儲備安排、新工業革命伙伴關系創新基地等金磚合作機構的建立,使金磚國家源源不斷地向全球南方提供公共產品;在安全層面,金磚國家推動以協調合作、對話協商的方式解決地區沖突與非傳統安全問題。
總體而言,隨著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東升西降”總體態勢愈發明顯。[57] 在此時代背景下,全球南方已經逐漸成為構建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的新興力量。2023年慕尼黑安全會議發布的報告指出,全球南方并不認同西方主導的“基于規則的國際秩序”,認為其采取雙重標準,旨在維護西方統治,并主張未來的國際秩序應由全球南方參與共同塑造。[58]
綜上所述,從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至今,是全球南方政治覺醒的第三階段。這一階段全球南方全面政治覺醒,其覺醒目標對內在于謀求更多的國家發展權益,對外在于構建更加公正、合理的國際秩序。在這一時期,全球南方逐步走向全球治理的中心舞臺,在重大國際事件中發揮越來越大的影響力。但與此同時,全球南方存在的問題也逐漸暴露,南方國家內部差異性正在不斷加劇,其內部既有中國、印度、巴西等發展中大國,又包含全球所有最不發達國家。隨著國家間差距的不斷擴大,部分南方國家將這一概念地緣政治化并積極謀取內部領導權,這與全球南方的政治愿景產生背離,也表明全球南方的未來發展仍面臨許多困難與挑戰。
自地理大發現以來,全球南方就被視作關鍵的“中間地帶”。大國爭奪“中間地帶”的手段從最初的瓜分殖民地逐漸演變為建立聯盟再到經濟合作與輿論宣傳。在這一過程中,全球南方逐漸淪為大國的政治經濟附庸,但這也催生了全球南方的政治覺醒。從爭取國家獨立地位、邊緣性反抗到謀求政治自主權、聯合發聲,再到謀求國家發展權益、重塑國際秩序,全球南方政治覺醒歷經三個階段。這表明全球南方由大國的附屬地帶逐漸轉變為國際體系中一股不可或缺的政治經濟新力量,凸顯了其在新時代的戰略價值。
三、現實價值:以“中間地帶”為指向運籌全球南方
百年變局加速演進,新時代的全球南方展現出不可或缺的戰略價值,成為關鍵的“中間地帶”。在此背景下,中國應以“中間地帶”為指向,將全球南方置于頂層設計的戰略高度。相較于全球北方仍將全球南方視為大國競爭的戰略客體,意圖通過爭奪全球南方贏得大國博弈,中國應將全球南方視為大國競爭的戰略主體,與廣大南方國家攜手共進,開創南南合作新模式,抑制大國博弈,重塑國際秩序。
(一)新時代全球南方的戰略價值
新時代全球南方正在成為大國的戰略聚焦,展現出巨大的戰略價值。
首先,全球南方是當前世界經濟增長的主要貢獻者。新時代全球南方秉持合作共贏的原則,成為世界經濟增長的主要引擎。國際金融危機使一些南方國家走向全球經濟治理的中心,通過G20等平臺,南方國家開始集體發聲改革不合理的國際經濟、金融秩序,提升其在全球經濟體系中的發言權。2010年,世界銀行通過改革方案,從而賦予發展中國家更大的影響力。發展中國家在國際復興開發銀行的投票權提高3.13個百分點,達到47.19%,在國際金融公司的投票權提高了6.07個百分點,達到39.48%。同年,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通過決議,決定將發達國家6%的配額轉移至發展中國家。經濟權力的轉移,進一步推動南方國家的經濟增長。[59] 相關數據顯示,截至2024年,發達經濟體占全球GDP的39.9%,新興市場經濟體和發展中國家占全球GDP的比重為60.1%,兩者差距正在逐漸增大。[60] 根據普華永道預測,到2050年,全球前十大經濟體中將有中國、印度、印度尼西亞、巴西、墨西哥五個南方國家。[61] 綜上所述,世界經濟重心正由大西洋地區向太平洋地區轉移,發展中國家經濟持續增長重構了南北經濟關系。[62]
其次,全球南方是新時代不結盟政策的重要執行者。全球南方秉持不選邊站隊的政治態度,不在大國競爭中進行非此即彼的戰略抉擇。在大國博弈日趨激烈的背景下,絕大部分全球南方國家采取中立的外交政策,意在平衡大國競爭的壓力。根據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的民調報告顯示,盡管當前發達國家對于中美評價差異較大,但南非、巴西、阿根廷等中等收入國家對于兩國的評價較為相近,這表明全球南方對于當今中美的態度呈現出更加開放的特征。[63] 在烏克蘭危機中,全球南方并沒有配合西方立場對俄羅斯進行制裁。在聯合國大會第十一屆緊急特別會議就烏克蘭危機議題的相關決議投票中,中國、印度、南非、古巴等南方國家均表示反對或棄權,表明了自身的政治立場。[64] 根據經濟學人智庫(EIU)的數據,烏克蘭危機發生一年后,一些新興經濟體已經轉向中立立場,中立國家數量從32個增加到35個,占全球人口的近31%。[65] 綜上所述,在大國競爭的背景下,全球南方正在掀起一場“積極的不結盟”運動,它們拒絕在大國博弈中選邊站隊,但有別于以往,全球南方并非采取完全的疏離或等距離外交,而是在不同的領域中采取最符合本國利益的獨立政治立場。[66]
再次,全球南方是新時代多邊外交的真正踐行者。當前,全球南方秉持開放包容的外交態度,踐行多邊主義,逐漸打破發達國家的制度壟斷。基于自身稟賦,新時代全球南方積極推行“利基外交”(niche diplomacy),在氣候、能源等領域發揮關鍵性作用。在氣候領域,以太平洋島國為代表的南方國家積極推動《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達成,并確定“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谶@一核心原則,全球南方努力推動《巴黎協定》的落實,通過清潔發展機制(CDM)助力發達國家獲得低成本海外減排量,并推動設立“損失和損害基金”,以補償最易受到氣候災害影響的發展中國家。[67] 這進一步推動全球氣候治理進程向公平化發展;在能源領域,為了打破西方國家石油公司的市場壟斷,1960年以沙特阿拉伯為首的產油國成立石油輸出國組織(歐佩克,OPEC),歷經兩次石油危機,其與代表西方石油消費國利益的國際能源署(IEA)形成了“雙中心”全球能源治理模式。[68] 2016年,為了進一步調節石油供應,歐佩克與以俄羅斯為首的10個非歐佩克產油國達成限產協議,“歐佩克+”由此形成。在2022年烏克蘭危機爆發后,“歐佩克+”頂住來自美西方的壓力通過減產穩定油價,[69] 這充分體現了全球南方與西方石油壟斷資本堅持斗爭所取得的重大進展。概言之,新時代全球南方高舉多邊主義旗幟,踐行多邊主義外交,從而突破北方國家的制度壟斷,發出團結協作、聯合自強的外交信號。
綜上所述,進入新時代,全球南方從大國博弈的戰略客體逐漸轉變為重塑秩序的戰略主體。在發展層面,全球南方積極引領全球經濟治理體系改革,抵制貿易保護主義和單邊制裁;在安全層面,全球南方積極協調俄烏關系、巴以沖突,推動國際爭端解決;在文明層面,全球南方倡導多元文明與文化互鑒,支持各國走符合自身國情的多元發展道路。概言之,新時代全球南方已成為抑制大國競爭、重塑國際秩序的關鍵“中間地帶”。
(二)戰略研究議程:中國以“中間地帶”為指向運籌全球南方
新時代,全球南方備受矚目,因此中國應盡早部署,將全球南方作為中國外交戰略的重要支柱來進行頂層設計和戰略經營。[70] 中國應以“中間地帶”為指向,將全球南方作為最堅定、最可靠的戰略伙伴,與廣大南方國家共創反對霸權、擺脫依附、共同發展的南南合作新模式。
首先,中國應明確全球南方的身份特征,與廣大南方國家一起積極爭取國際話語權,以打造反對全球北方霸權的南南合作新模式,突出全球南方反殖性特征。自全球化時代以來,全球北方就處于國際權力結構的主導地位,全球南方則處于邊緣地位受到壓迫。中國作為全球南方的重要成員,一直和廣大南方國家攜手推動國際秩序的變革。近些年來,隨著中國綜合實力的穩步提升,部分北方國家開始鼓吹“中國債務陷阱論”,否認中國的發展中國家地位,并通過戰略敘事將中國與其他南方國家的合作定義為“新殖民主義”與“新帝國主義”,[71] 將中國置于全球南方的對立面,以此打造制衡中國的戰略抓手。[72] 更有西方學者將世界進行地緣集團式的劃分,將中國完全排除在全球南方之外。[73] 因此,面對美西方的詆毀與話語陷阱,中國應明確發展中國家、全球南方成員的身份定位,應始終與廣大發展中國家同行并以統一身份共同發聲,表達全球南方的發展訴求,提升全球南方在全球事務中的代表性和發言權。與此同時,中國應避免“全球南方領導者”的話語敘事,積極承擔全球發展治理重要利益攸關方的大國責任,[74] 反對全球北方對國際體系的權力壟斷,堅定維護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國際體系、以國際法為基礎的國際秩序,推進世界多極化和國際關系民主化。
其次,中國應凝聚全球南方的內部共識,推動國際經濟結構改革,以打造擺脫“中心國家”資本控制的南南合作新模式,突出全球南方合作新特征。盡管殖民體系的崩潰使全球南方獲得了獨立自主的政治地位,但在資本主義經濟體系中,全球北方憑借先發優勢仍然牢牢占據中心地位,從而塑造了“中心—邊緣”的國際經濟結構。在這一結構中,全球北方把持著生產體系中最具價值的上游環節,并逐漸將下游環節淘汰至全球南方,這進一步加劇了世界經濟的失衡。然而,隨著全球南方的經濟崛起,原有的“中心—邊緣”結構開始松動。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應積極發揮自身的經濟優勢引領新興市場國家崛起,探索南南合作的新路徑。[75] 作為國際經濟結構中的關鍵樞紐,中國一方面應與北方國家繼續保持合作,從而推動新興市場國家的科技研發與產業迭代升級,另一方面中國應與廣大南方國家深化合作,并依托其豐富資源與廣闊市場建立新的經濟循環結構,從而實現全球南方的群體性崛起,并在國際貿易體系、國際貨幣金融體系和國際經濟決策與協調機制中實現去中心化,最終實現資本主義經濟體系的去壟斷化與去依附化。
最后,中國應探索全球南方的發展路徑,聚焦國際治理議程中的核心議題,打造推動南方國家共謀發展的南南合作新模式,突出全球南方發展性特征。面向未來,中國應以“安全型發展”作為團結全球南方的主導原則,國家的獨立自主是全球南方崛起的前提條件,中國應與其他南方國家一道抵制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行徑,反對破壞地區穩定與粗暴干涉他國內政的做法,并堅持對話而不對抗、結伴而不結盟的原則,攜手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經濟高質量發展是全球南方的核心目標,實現經濟崛起是南南合作的關鍵訴求,中國應與南方國家加大協調,堅持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為不同發展模式的國家提供正向引導、凝聚強大合力;以全球伙伴關系、“一帶一路”倡議、三大全球倡議為戰略抓手,推動形成多領域共同發展的合作模式,并打造雙邊與多邊、地區與全球多元并舉的合作平臺;以全球發展和南南合作基金為戰略依托,聚焦糧食、能源、基礎設施建設等領域的合作,增強合作成果的普惠性;與此同時,中國應通過中國國際扶貧中心、中國國際發展知識中心、南南合作與發展學院等平臺將自身的發展經驗與其他南方國家進行分享,從而構筑全球發展共同體。
結""" 論
“中間地帶”視角下的全球南方具有重要的戰略價值。自國際體系形成以來,全球南方就一直處于國際社會的不平等地位,全球北方采取多重手段將全球南方納入自身主導的國際秩序之中,將其視為大國博弈的關鍵“中間地帶”。因此,歷史上,作為“中間地帶”的全球南方一直被視為大國政治經濟的附庸、國際秩序的被動承受者。進入新時代,全球南方實現政治覺醒,并成為抑制大國競爭、重塑國際秩序的政治經濟新力量,其戰略價值與全球影響力正在日益凸顯。至此,全球南方已經轉變為國際秩序的主動塑造者。
將全球南方打造成拓展戰略空間、抑制大國博弈、推動國際秩序變革的關鍵“中間地帶”,是新時代中國外交一項重要的戰略議程。在此過程中,兼具全球南方與發展中大國雙重身份的中國,應與廣大南方國家攜手共進,開創南南合作新模式,從而抑制大國競爭,推動建設新型國際關系。
面向未來,中國應將全球南方與“中間地帶”的外交戰略有機結合,一方面,要將作為“中間地帶”的全球南方視為重要的國際力量,從而構筑反對霸權的國際統一戰線;另一方面,要將作為“中間地帶”的全球南方視為重塑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的關鍵力量,促成南南合作走深、走實,從而推動全球治理體系變革,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責任編輯:樊文光]
[①] 門洪華、王文琦:《爭取“中間地帶”:理論探索、戰略實踐與中國取向》,《社會科學》2024年第9期,第116—134頁。
[②] 全球北方與全球南方概念相對應,但相較于全球南方概念的模糊性,全球北方從全球化時代以來就特指在國際體系中占據主導地位的西方發達國家,因此在全球北方構建的資本主義自由國際秩序中,全球南方是全球北方霸權下的直接產物。
[③] 習近平:《弘揚和平共處五項原則 "攜手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發表70周年紀念大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24年6月29日,第2版。
[④] 參見:Walter D. Mignolo, “The Global South and World Dis/Order,” Journal of Anthropological Research, Vol. 67, No. 2, 2011, pp. 165-188; Nour Dados and Raewyn Connell, “The Global South,” Contexts, Vol. 11, No. 1, 2012, pp. 12-13; Kevin Gray and Barry K. Gills, “South-South Cooperation and the Rise of the Global South,” Third World Quarterly, Vol. 37, No.4, 2016, pp. 557-574; 劉德斌、李東琪:《“全球南方”研究的興起及其重要意義》,《思想理論戰線》2023年第1期,第79—90頁;李小云、徐進:《全球南方能否成為中國新的戰略縱深?》,《文化縱橫》2023年第2期,第38—46頁;徐秀軍、沈陳:《“全球南方”崛起與世界格局演變》,《國際問題研究》2023年第4期,第64—78頁。
[⑤] Walter D. Mignolo, “The Global South and World Dis/Order.”
[⑥] [英]亞當·斯密:《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郭大力、王亞南譯,商務印書館1972年版,第127—210頁。
[⑦] [德]卡爾·馬克思:《資本論》第一卷,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494—495頁。
[⑧] [蘇]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列寧:《列寧全集》第27卷,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389—400頁。
[⑨] Alfred Sauvy, “Trois Mondes, Une Planète,” L'Observateur, No. 118, 1952, p. 14.
[⑩] Peter Worsley, The Three Worlds: Culture and World Development,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4, pp. 306-315.
[11] 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主編:《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1994年版,第600—601頁。
[12] Sarwar Hossain, “‘Third World’ or ‘Global South’? It’s Time to Redefine,” South Asia Monitor, December 26, 2022, https://www.southasiamonitor.org/perspective/third-world-or-global- south-its-time-redefine.
[13] North South: A Programme for Survival, Cambridge: MIT Press, 1980, pp. 30-47.
[14] The Challenge to the South: The Report of the South Commission,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0, pp. 1-24.
[15] 王晨星:《烏克蘭危機與“全球南方”的政治崛起》,《世界知識》2023年第12期,第16—19頁。
[16] Leigh Anne Duck, “Remapping: Canada and the US South in a Global Age,” Global South, Vol. 9, No. 1, 2015, pp. 1-4.
[17] 江時學:《南南合作的中國實踐與貢獻——基于全球南方的視角》,《人民論壇·學術前沿》2024年第7期,第82—94頁。
[18] 門洪華、俞燕芳:《“全球南方”框架下的新時代中國—發展中國家關系》,《國際觀察》2024年第1期,第67—94頁。
[19] Alfred J. López, “Introduction: The (Post) Global South,” Global South, Vol. 1, No. 1, 2007, pp. 1-11.
[20] Marlea Clarke, “Global South: What Does It Mean and Why Use the Term?” Online Academic Community, August 8, 2018, https://onlineacademiccommunity.uvic.ca/globalsouth politics/2018/08/08/global-south-what-does-it-mean-and-why-use-the-term/.
[21] Flávio Lira, “The Global South: From Conceptualization to Action?” Research Institute for Sustainability, October 6, 2021, https://www.rifs-potsdam.de/en/blog/2021/06/global-south- conceptualization-action.
[22] 徐秀軍、沈陳:《“全球南方”崛起與世界格局演變》,《國際問題研究》2023年第4期,第64—78頁。
[23] 吳志成:《“全球南方”的興起與中國的立場擔當》,《人民論壇·學術前沿》2023年第23期,第13—20頁。
[24] Friedrich Ratzel, “Die Gesetze des r?umlichen Wachstum der Staaten: Ein Beitrag zur Wissenschaftlichen Politischn Grographie,” Petermanns Mitteilungen, Vol. 42, 1896, pp. 97-107.
[25] 參見:Alfred T. Mahan, The Influence of Sea Power upon History, 1660-1783,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0; Halford J. Mackinder, Democratic Ideals and Reality: A Study in the Politics of Reconstruction, London: Constable and Company, Ltd., 1919; Nicholas J. Spykman, The Geography of The Peace, San Diego: Harcourt, Brace and Company, 1944; [德]卡爾·豪斯霍弗:《太平洋地緣政治學——地理與歷史之間關系的研究》,馬勇等譯,華夏出版社2020年版。
[26] Zbigniew Brzezinski, Game Plan: A Geostrategic Framework for the Conduct of the U.S.-Soviet Contest, New York: Atlantic Monthly Press, 1986, pp. 52-65.
[27] [美]羅伯特·基歐漢:《局部全球化世界中的自由主義、權力與治理》,門洪華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88頁。
[28] [德]伊曼努爾·康德:《歷史理性批判文集》,何兆武譯,商務印書館1996年版,第97—141頁。
[29] 安-瑪麗·伯利:《對世界的管制:多邊主義、國際法與新政管制》,載[美]約翰·魯杰主編:《多邊主義》,蘇長和等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143—169頁。
[30] John Ruggie, “International Regimes, Transactions, and Change: Embedded Liberalism in the Postwar Economic Order,”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Vol. 36, No. 2, 1982, pp. 379-415.
[31] [美]弗朗西斯·福山:《歷史的終結及最后之人》,黃勝強、許銘原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版,代序第1—14頁。
[32] The Economic Development of Latin America and Its Principal Problems, Economic Commission for Latin America, May 1949, p. 1, https://archivo.cepal.org/pdfs/ cdPrebisch/002.pdf.
[33] Immanuel Wallerstein, The Capitalist World-Economy,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9, pp. 160-162.
[34] [美]約翰·伊肯伯里:《大戰勝利之后:制度、戰略約束與戰后秩序重建》,門洪華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215頁。
[35] Rahma Bourqia and Marcelo Sili, eds., New Paths of Development: Perspectives from the Global South, Cham: Springer, 2021, p. 11.
[36] Walter D. Mignolo, The Global South and World Dis/Order, pp. 165-188.
[37] Sebastian Haug, Jacqueline Braveboy-Wagner, and Günther Maihold, “The ‘Global South’ in the Study of World Politics: Examining a Meta Category,” Third World Quarterly, Vol. 42, No.9, 2021, pp. 1923-1944.
[38] Annamária Artner and Zhiguang Yin, “Towards a Non-Hegemonic World Order-Emancipation and the Political Agency of the Global South in a Changing World Order,” Third World Quarterly, Vol. 44, No. 10, 2023, pp. 2193-2207.
[39] 王健等:《國際秩序變動中的“全球南方”與中國角色》,《西亞非洲》2023年第6期,第3—33頁。
[40] 崔守軍:《“全球南方”崛起的動因與影響》,《人民論壇》2023年第23期, 第116—120頁。
[41] 徐秀軍:《“全球南方”成為推動全球治理變革的重要力量》,《人民論壇》2023年第23期,第121—124頁。
[42] 本節主要基于“中間地帶”視角探討國際體系邊緣地區的政治覺醒進程,根據前文概念梳理,國際體系邊緣地區的政治標簽歷經殖民地、“第三世界”、全球南方等不同歷史階段的變化,為方便討論,本節以概念更加全面與多元的全球南方指代從大航海時代到新時代的全體國際體系邊緣地區。
[43] [英]安格斯·麥迪森:《世界經濟千年史》,伍曉鷹等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37頁。
[44] [美]勒芬·斯塔夫里阿諾斯:《全球分裂:第三世界的歷史進程》,遲越等譯,商務印書館1993年版,第17頁。
[45] [美]勒芬·斯塔夫里阿諾斯:《全球分裂:第三世界的歷史進程》,遲越等譯,商務印書館1993年版,第319—453頁。
[46] [美]勒芬·斯塔夫里阿諾斯:《全球通史:從史前史到21世紀(下)》,吳象嬰等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665—673頁。
[47] Rupert Emerson, From Empire to Nation, the Rise to Self-Assertion of Asian and African Peoples,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60, pp. 22-23.
[48] Ahmad Rizky Mardhatillah Umar, “Rethinking the Legacies of Bandung Conference: Global Decolonization and the Making of Modern International Order,” Asian Politics amp; Policy, Vol. 11, No. 3, 2019, pp. 461-478.
[49] Jürgen Dinkel, The Non-Aligned Movement: Genesis, Organization and Politics (1927-1992), Leiden: Brill, 2019, p. 133.
[50] “The History of South-South Cooperation,” United Nations, July 29, 2020, https://www.un. org/en/observances/south-south-cooperation-day/background; “What Is ‘South-South Cooperation’ and Why Does It Matter?,” United Nations, March 18, 2019, https://news.un.org/ en/story/ 2019/03/1034941.
[51] World Economic Outlook: Housing and the Business Cycle, 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 April 3, 2008, p. 235, https://www.imf.org/en/Publications%20/WEO/Issues/2016/12/31/~/media/ Websites/IMF/imported-flagship-issues/external/pubs/ft/weo/2008/01/pdf/_textpdf.ashx.
[52] Vijay Prashad, The Poorer Nations: A Possible History of the Global South, London: Verso, 2012, p. 12.
[53] Robert H. Wade, “Emerging World Order? From Multipolarity to Multilateralism in the G20, the World Bank, and the IMF,” Politics amp; Society, Vol. 39, No. 3, 2011, pp. 347-378.
[54] Jim O’Neill, Building Better Global Economic BRICs, New York: Goldman Sachs, November 30, 2001, pp. 1-16, https://www.goldmansachs.com/pdfs/insights/archive/archive-pdfs/ build-better-brics.pdf.
[55] 徐飛彪等:《“大金磚”與“全球南方”:合作、治理與變革》,《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2024年第3期,第1—43頁。
[56] “Previewing the BRICS 2023 Summit,” 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 August 18, 2023, https://www.csis.org/analysis/previewing-brics-2023-summit.
[57] 門洪華:《構建新型國際關系:中國的責任與擔當》,《世界經濟與政治》2016年第3期,第4—25頁。
[58] Lose-Lose? Munich Security Report 2024, Munich Security Conference, February 2024, pp. 13-25, https://securityconference.org/assets/01_Bilder_Inhalte/03_Medien/02_Publikationen/ 2024/MSR_2024/MSC_Report_2024_190x250mm_EN_final_240507_DIGITAL.pdf.
[59] 《世界銀行增加發展中國家的投票權》,聯合國網站,2010年4月26日,https://news.un.org/zh/story/2010/04/130072;《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批準對份額與治理進行重大改革的決議》,聯合國網站,2010年12月17日,https://news.un.org/zh/story/2010/12/143102。
[60] World Economic Outlook: Recovery Strengthens, Remains Uneven, 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 April 3, 2014, p. 159, https://www.imf.org/en/Publications/WEO/Issues/2016/12/31/~/media/ Websites/IMF/imported-flagship-issues/external/pubs/ft/weo/2014/01/pdf/_textpdf.ashx; World Economic Outlook: A Critical Juncture amid Policy Shifts, 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 April 22, 2025, p. 107, https://www.imf.org/-/media/Files/Publications/WEO/2025/April/English/text.ashx.
[61] The Long View: How will the Global Economic Order Change by 2050?, London: PricewaterhouseCoopers, February 2017, p. 12, https://www.pwc.com/gx/en/world-2050/assets/ pwc-the-world-in-2050-full-report-feb-2017.pdf.
[62] 崔守軍:《“全球南方”崛起的動因與影響》,第116—120頁。
[63] Laura Silver et al., “Comparing Views of the U.S. and China in 24 Countries,” Pew Research Center, November 6, 2023, https://www.pewresearch.org/global/2023/11/06/comparing- views-of-the-us-and-china-in-24-countries/#fn-27874-1.
[64] “The UN and Ukraine: Year-Long War Spreads Global Fallout,” United Nations, March 3, 2023, https://news.un.org/en/story/2023/03/1134122.
[65] “Russia’s Pockets of Support Are Growing in the Developing World,” Economist Intelligence Unit, March 7, 2023, https://www.eiu.com/n/russias-pockets-of-support-are-growing- in-the-developing-world/.
[66] Jorge Heine, “The Global South Is Forging a New Foreign Policy in the Face of War in Ukraine, China-US Tensions: Active Nonalignment,” Conversation, June 16, 2023, https://theconversation.com/the-global-south-is-forging-a-new-foreign-policy-in-the-face-of-war-in-ukraine-china-us-tensions-active-nonalignment-207078.
[67] “2022 Year in Review: Amid Global Turmoil, Un Doggedly Pursues International Climate Agreements,” United Nations, December 28, 2022, https://news.un.org/en/story/2022/12/1131972.
[68] 李偉建等:《攜手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在中東的實踐》,《阿拉伯世界研究》2024年第1期,第3—33頁。
[69] “What Is OPEC+ and How Does It Affect Oil Prices?” Reuters, May 24, 2024, https://www.reuters.com/markets/commodities/what-is-opec-how-does-it-affect-oil-prices-2024-05-24/.
[70] 門洪華:《“全球南方”的興起與國際博弈的新圖景——兼論中國的戰略應對》,《教學與研究》2024年第1期,第104—113頁。
[71] Emma Mawdsley, “Fu Manchu versus Dr Livingstone in the Dark Continent? Representing China, Africa and the West in British Broadsheet Newspapers,” Political Geography, Vol. 27, No. 5, 2008, pp. 509-529.
[72] Deborah Brautigam, “A Critical Look at Chinese ‘Debt-Trap Diplomacy’: The Rise of a Meme,” Area Development and Policy, Vol. 5, No. 1, 2019, pp. 1-14.
[73] G. John Ikenberry, “Three Worlds: The West, East and South and the Competition to Shape Global Order,” 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 100, No. 1, 2024, pp. 121-138.
[74] 王健等:《國際秩序變動中的“全球南方”與中國角色》,第3—33頁。
[75] 王躍生、馬相東:《全球經濟“雙循環”與“新南南合作”》,《國際經濟評論》2014年第2期,第61—80頁。